深夜襲來,泛黃的蒼穹沉沉的往下壓,漫天大雪絲毫沒有停滯的跡象。狂風呼嘯,蓮遲淵墨發與純色雪瓣交織,黑衣飛揚。他靠在一個稻草人身後,感受著一根一根的利箭刺過來,被阻擋在後背稻草上,發出輕微的穿裂聲。船下,那些晃動仍在繼續,這船是奉天精心而制,就算是想破壞怕也是有難度。
嘩嘩嘩。蓮遲淵手上的韁繩輕輕的垂了下來,分成了許多段。他捏住韁繩一端,眼楮落在了甲板前方。果然,下一秒,從水下躍出幾道身影,身上穿的是可防弓箭的盔甲,巨大的帽子扣住了整個頭,很顯然他們身上所穿的正是從石原發來的最好的御衣。不僅可防刀劍,而且還滴水不進。
蓮遲淵冷哼一聲,看樣子蘇孤容還是給自己的兵留了後路。不過,這衣服丑是丑了點,倒也能幫到他們。
人影竄上甲板,搜尋船上人的身影。蓮遲淵的腳稍稍偏轉了半厘米,他一直手舉起輕巧的稻草人以防箭只,一只手將手上韁繩朝其中一個人甩去,韁繩似乎被賦予了生命,狠狠勒住了那人的脖子,手指稍微用力一甩,士兵還未來得及大叫,便被蓮遲淵甩進了夙止所在的位置。
夙止正處在渾身緊繃的緊張狀態,突然一個黑色的陰影印在了幕簾上,並以一種急速朝她靠近。還未出手, 當,那個不明飛行物砸穿淺色幕簾,落在夙止腳邊。
夙止低頭望了望,穿著奇怪服飾,已經摔暈的士兵。眼角跳了跳。幕簾一破,便有箭只從空中刺過來,夙止想也沒想,彎腰將倒在地上的人扶起來,擋在自己身前。暗道,「罪過啊罪過。」
令他不解的是,那箭只竟沒有刺穿那層單薄的小盔甲。硬生生的打上去,又硬生生的掉落地面。
「這是什麼材質?」夙止伸手拍了拍那小兵頭上的帽子,扁了扁嘴。
她眼神輕輕一瞥,就看見蓮遲淵正被七八個從水下躍上來人圍在了中間。而天上的箭之卻少了很多,奉天縱使儲存再多的箭也不可能整整圍困他們這麼久。看來他們的氣數已盡,不禁心中大喜。
將手上的小兵仍在一旁,提箭就要沖出去,但想到蓮遲淵的話腳步又頓了頓。
「把衣服月兌了。」蓮遲淵的身影滑過船板,手上牽制的韁繩另一端又套住了其中一個人頭部,他一邊將被困住的人困在稻草人身上,用來當靶子一邊對夙止喊。
夙止卻如同五雷轟頂的睜大了雙眼,她愣愣的看著蓮遲淵的身影,最後艱難的吐出一個字,「啥?」
蓮遲淵的速度極快,不一會,方才從水下躍上來的人便被蓮遲淵和夙止扎的小人困在一起,一腳一腳的踢在了甲板前方,擋住了敵軍射過來的箭只。
「有種你放開老子。」
「你居然敢玩陰的。想讓我們自相殘殺。」
「…………。」
那些士兵的謾罵被隔絕在外。
蓮遲淵留了一個體型彪悍的大漢,一腳踢在了夙止腳邊。砸在還未從昏迷中蘇醒的小兵身上。夙止猛然回神朝後退了退。
蓮遲淵臉上有些嘲笑,朝後走了兩步,來到被綁成一排粽子的士兵身邊,嘴角一揚,「你倒是提醒了本王,你這個樣子可是死不了的。」
話音落,蓮遲淵伸手將那士兵頭上的帽子取了下來。甚至連求饒的時間都沒有,那士兵就被射過來的箭刺穿了腦袋。其余人都嗚嗚咽咽的感到恐慌。蓮遲淵朝後退了退,避免濺上那溫熱的鮮血。
將其余的人看了一眼,轉身走進了船艙內。
夙止抬眼看著他,張了張嘴又憋了回去,滿腦子都是蓮遲淵的話。
「把衣服月兌了。」蓮遲淵又說了一遍。
夙止擠出一個極其苦逼的笑容,「你說什麼?」
「還讓我重復第三遍?」頓了頓,蓮遲淵將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士兵提起來擋在船艙口,一臉邪魅的盯著夙止看。「你,在想什麼?」
夙止尷尬的擺擺手,「沒想什麼啊,我能想什麼。哈哈哈。」
「那還不快月兌。」蓮遲淵最喜歡的莫不過于夙止傻傻的,想入非非的臉紅樣子。恨不得在她嬌艷的小臉上狠狠親一口。
夙止終于快被蓮遲淵逼瘋了,她揚起臉,結結巴巴道,「你有病啊,這麼冷的天,你,你讓我月兌衣服?」
「你不換?無所謂,一會船若是沉了射成了篩子可別說我沒提醒你。」蓮遲淵忍俊不禁道。話落,拖著其中一個士兵就從船艙而下,進了底艙。
夙止愣愣的站在原地,待反應過來蓮遲淵早已經消失了蹤影。猛地拍了拍額頭,又被耍。
咚咚咚,一個一個身影跳到甲板上的聲音。夙止將衣服拉好。偷偷從雜物堆里探出頭來,蓮遲淵早已經換好了衣服,背著身子站著,見夙止笨手笨腳的從雜物堆里出來,揚唇一笑,「專門挑了個小的,怎的穿上還像個唱戲的。」
夙止撇了撇嘴,將頭上的帽子取掉。「他們已經來了。而且。」
嘩嘩嘩。有微弱的水流聲流淌。夙止朝艙底望了一眼,大叫一聲,「進水了。這群畜生居然這麼快就砸穿了。」說著三步兩步的沖到蓮遲淵身邊,輕輕攥住他的衣角。
「嗯。」蓮遲淵沉沉應了一聲,一臉雲淡風輕。
「嗯!!?」夙止忍不住眉角挑了挑,連嘴角都快抽了。這大水都要漫金山寺了,還能這麼氣沉丹田。
蓮遲淵的耳朵里一直再捕捉著甲板上那些士兵的腳步聲,看來這一批很多。
「我先出去困住他們,你呆在這里哪都不許去,切記倘若水流過大,便上來找我。萬萬不可下海,水里必定被他們設置了天羅地網,一旦下去再好的功力也施展不開。」蓮遲淵將手上的劍換了一個角度,對夙止道。
「為何不讓我跟你一起。」夙止有些不樂意。
「听話。若你在,我無法專心戰斗。等我。」蓮遲淵安慰道,揚長而去。
從和他相見以來,他看到最多的便是這樣的背影,但也就是這樣的背影,才讓她強裝著堅硬的心一點一點的軟弱下來。原來,她也有這樣的時候,在他面前,被他保護。不用自己拼了命的戰斗,不用擔心天塌地陷,即便下一刻便要死,也沒有絲毫的遺憾和畏懼。
蓮遲淵離開之後,夙止便跑到了航船底艙的最下面。點燃了艙室的紅燭,在上面听的不真切,現在到了眼前才看見那個正往里滲水的小洞正在被外面的撞擊踫的慢慢擴散。蓮遲淵對付那麼多敵軍肯定需要時間,能拖延一時是一時。
她咬了咬唇角,大眼楮在略微黑暗的艙室里轉了一圈,一咬牙將自己的身子堵在了滲水的窟窿上。船艙外的冷空氣和冰涼的水讓她後背顫了顫,踫。猛烈的撞擊砸向她的背部。每一詞都幾乎震碎她的內髒,夙止咬著牙,眉頭緊緊的蹙起,長長的睫毛伴隨著身後越來越猛烈的撞擊顫動。慢慢的提升自己的內力,將自己和船壁似乎要融合在了一起。
水流變小,但依舊無法擋嚴實,純澈的水流順著她的後背從她的胳膊上緩緩流淌下來。腳下濕了一大片。
外面卻不知是遇到了什麼阻力。只知道方才還有的窟窿被一個不明物擋住,于是加大了擊打的力度。
半個時辰,整整半個時辰。
船底隱晦的光線下,夙止的身體僵硬,她雙臂張開,額頭上不知是濺上去的水花還是汗漬,順著臉頰滴進腳下的水窩里。
眼角抬起,望著船艙上方,她什麼都看不到,卻又像什麼都看到了。她看到了蓮遲淵為了她戰斗的身影,望見他挺拔的身姿和嫻熟的劍法,望見他的墨發和身上黑衣交錯,在空中滑過最精致的弧度,望見他對她笑,告訴她,等他。
隱隱傳來的慘叫和怒吼,兵器摩擦和撕心裂肺的哭喊,伴隨著夙止胸口隱隱的疼痛而放大。
踫。夙止的身體被撞擊的稍稍的往前傾了傾,若不是穩住身子次啦,身後的木板破裂聲讓她心里一涼。想後退卻被身後巨大的水流沖擊的滿頭滿臉涼水,即使夙止身上的衣服可以阻隔涼水的入侵,但是當她的頭發和脖頸被沖襲的時候,腦袋像被無數根刺刺入。
無力可當,夙止趕到了力不從心。她堅持了半個時辰的身子,終于有了最後一口氣沒提上來要坍塌的痕跡,踫~嘩~伴著劇烈的木板破裂聲,洶涌的海水沖襲而來。夙止剛準備起身朝前跑,剛邁動腳步便被身後的水流沖的跪在了地上。膝蓋巨疼,她喘了喘氣,方才被震蕩了許久的內髒猛地一疼,頭一低便從嘴里涌出一股鮮血。那鮮艷的紅色液體滴落在腳下的水里,擴散開來。
「夙止。」蓮遲淵的聲音從她頭頂傳來。
夙止想應,卻張了張嘴,沙啞的嗓子里發不出任何聲音。她感覺眼前無數星辰,盡量保持清醒的搖了搖頭,濕透滴水的長發抽打在臉頰兩方。
身子被一雙手臂攬進了懷里,腳下一輕被攔腰抱起。蓮遲淵穿著黑衣,身上血漬看不出來,但浸泡在腳下的長袍周邊開始散發紅色的液體。
「你這個蠢貨。」蓮遲淵眼神沉浸,他抱著夙止的手有些顫抖。
夙止知道自己拖延時間的招式,蓮遲淵早已看穿。輕輕的對他扯了扯嘴角笑眯眯的道,「嗯。我蠢。」似乎是被他的眼神吸進了無盡深淵,夙止感覺黑暗大片大片襲來,在昏過去之前還未收起笑容。
沙啞的聲音讓蓮遲淵原本就疼痛的胸口,更是疼得一發不可收拾。「等回去了在收拾你。」兩個身影消失在底艙,徒留下幾滴腥紅色的液體墜落越來越洶涌的暗潮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