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老板盯著沈秋，等著她的回答。
沈秋被她明亮的眼楮盯著，背上忽然冒起一陣疹子，吞了吞口水，說道︰「我不是很明白唐老板的意思。」
唐老板輕笑一聲，說道︰「你膽子真是不小，敢沖著三公子嚷嚷。你當時怎麼想的？你不怕真被趕出去？」
沈秋見她突然轉了話題，心里更是沒底兒。懶得多想，直接說道︰「大家都說唐老板明事理。我想，我們跟三公子不過有些誤會，說開了自然就沒事了。」
唐老板沒想到她會這樣回答，就狐疑地看著她，想了一會兒，說道︰「你回去吧。好好做事，水晶羹賣得很好。」
沈秋如獲大赦，急忙道了個是，退出屋子。
夜霧淒迷，月色朦朧。沈秋翻了個身，還是睡不著。
小紅也睡不著，可她閉起眼楮裝作睡著。
沈秋知道小紅沒有睡著，因為她的呼吸很淺很急，睡著的人呼吸是既深且緩的。沈秋又翻個身，側身對著小紅，輕輕說道︰「小紅，你怪我嗎？」
小紅頓了頓呼吸，沒有說話。
沈秋鼻子有些發酸，說道︰「小紅，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會害得于大哥挨打……」
「別說了。」小紅睜開眼楮，看著青麻布罩頂，柔聲說道，「我知道你是無心的。我沒有怪你。我只是在生氣，氣于大哥沒有跟我商量。」
沈秋只覺得一股暖流涌上心頭，禁不住伸手抱著小紅，喃喃說道︰「小紅，我還以為你再也不會理我了。」
小紅嘆了口氣，幽幽地說道︰「我是想過不再搭理你。但是我做不到。我在家里是老大，很小的時候就開始幫爹娘干活、照顧弟弟妹妹。每天要干很多活兒，總是等年幼的弟弟妹妹吃好了，剩下的我才能吃。我有過一個妹妹，小我不到一歲。她又活潑又可愛。她是對我最好的人。撿到野果子，她會把最大的遞給我；有饃饃吃，她也會給我留上一塊兒。她還會幫我干活兒，我們要好得就像一個人。可是……可是不久之後就只剩下我一個人了。」說到這里，她聲音微微發顫。
沈秋忍不住問道︰「到底怎麼回事？」
小紅哽咽道︰「我記得那天的天空特別藍，我和妹妹去地里挖了些地瓜裝在背簍里，背著往家走。遠遠的就望見家里著火了！一股子黑煙冒得老高，房子已經看不見了，只看見一個火堆。火好大……」她的眼楮睜得大大的，死死盯著青麻布罩頂，覺著那已經不是青色，而是紅色，「我和妹妹跑過去……是蒙古人！他們放火燒了我的家！」
小紅突然哭起來︰「我爹趴在地上，我娘躺在地上。他們都一動不動！我年幼的弟弟妹妹們不見了。」她轉身大力地抓住沈秋的胳膊，眼楮睜得很大很大，「他們看見我們了！我和妹妹轉身就跑！他們追得好快！我要跑不動了……我掉下去了！不是，我不是掉下去的，是妹妹，是妹妹把我推下去的！」
沈秋正听得心酸不已，頓時驚道︰「你妹妹對你那麼好，怎麼會推你下去？」
小紅的表情一下變得很奇怪，明明盯著沈秋，可沈秋卻覺得她不是在看自己，而是在看很遠很遠的地方。她看了好一會兒，淒然地說道︰「她推我就是對我好。她把我推下了山坡，自己一直往前跑，不停地往前跑。蒙古人都去追她……我听到她的哭聲，她哭得很厲害，她一直在哭……突然，什麼聲音都沒有了……」
她的臉蒼白得可怕，喘著氣地說道︰「她的眼楮睜得好大好大，可是她沒有看我，她再也看不到我了！是我，是我害死了她！要是我推她下去，她一定還活著……」說完失聲痛哭起來。
沈秋也哭起來，抱著她，說道︰「小紅你別這樣想。你妹妹一定不希望看到你現在的樣子。她一定希望你好好活下去，活得快樂，活得開心。」
小紅哭道︰「快樂？開心？我怎麼可以活得好？我每天一閉眼就會听到她的哭聲……」
「只有你活得快樂，活得開心，你妹妹才不會再哭……」沈秋把她抱得緊緊，說道，「不管她在上面還是在下面，絕對不想看到你哭。我想，她一定很想看到你的笑容。她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讓你繼續活下去，幫她活下去。所以你一定不能放棄。為了你妹妹，你一定要活得好，活得更好！一定要替她活得更好！」
小紅抬起頭，淚眼蒙蒙地看著沈秋，喃喃道︰「她真的這麼想嗎？」
沈秋肯定地點點頭，然後抹了抹她眼角的淚水，柔聲說道︰「是的。」
小紅定定地看著沈秋，看了很久，最後點點頭。
沈秋微微一笑，說道︰「我很小就沒有父母了。姥姥把我帶大，可是她也走了。唯一一個哥哥沒什麼本事。嫂嫂又看不慣我。說起來我也是跟你一樣，無親無故的。你年紀比我大一些，以後我叫你姐姐好不好？」
小紅一听，眼中又涌出兩股淚水，抱著沈秋哭道︰「妹妹。」
沒過幾天，冬兒又給小廚房送來一把新菜刀，然後帶走了那把鈍刀。
沈秋拿著新菜刀，一口氣削了七個隻果，直稱贊道︰「好快的刀！用起來真爽！」
小紅正在攪糊糊，抬頭笑道︰「瞧你樂得！有那麼好切嗎？」
沈秋握著刀柄，一邊搖著刀一邊走過去，順手往菜板上一砍，那菜刀就直直地立在菜板上。她笑道︰「看看，是不是很好用？」
小紅撇撇嘴，說道︰「我看你就是個野丫頭性子，什麼時候才能正經起來。」
沈秋湊過去說道︰「野才好呢！女孩子不野蠻點，以後保準兒受男人欺負！」
小紅撲哧一笑︰「原來你這麼早就想著男人了……」
沈秋居然紅了臉，舉起菜刀說道︰「你再胡說，今天的活兒都你干！」
小紅眉毛一皺，說道︰「你敢跟姐姐凶？看我不收拾你！」說著就撈起一把糊糊作勢要往沈秋臉上抹。
沈秋扔下刀，跳著跑開。小紅在後追著，小廚房里充滿了銀鈴般的笑聲。
兩個人正追鬧得起勁兒，沈秋猛然瞥見門口站著一個人。
是于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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