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秋看他出爾反爾，心里很不滿，說道︰「三公子你說話不算數。」
張之言挑了挑眉，微笑道︰「我同意答應你一個要求。可是你剛才提了兩個要求。」
沈秋納悶道︰「我哪里有提兩個要求？我不過是想休息一下，出去逛逛……」
「對了。」張之言笑道，「休息一下；出去逛逛。這不是兩個要求嗎？」
沈秋有些發愣︰「這怎麼是兩個要求呢？」
張之言優哉游哉地說道︰「當然是兩個要求。休息，就是不干活；出去逛逛，就是干完了活再出去。區別是很大的。」
沈秋見他抓住自己的語病，不免恨得牙癢癢。但事已至此，再糾纏下去搞不好雞飛蛋打，啥都沒了。于是擠著笑說道︰「那麼，我去掉一個要求。」
「哦？」
雖然達不到全部目的，但也不能輸了氣勢。沈秋一挺胸脯，說道︰「我要求每周，不，每隔六天可以上街逛一逛。」
張之言盯著她看了一會兒，說道︰「好。」然後隨手端起兩碗煙花三月，徑直離去。
沈秋看著白色的衣角轉過了竹林，氣得狠狠跺腳。
小紅走上來，擔心地說道︰「小秋，你的脾氣真要改改。剛才你說話跟大棒子似的，幸好三公子沒有生氣，不然……」
沈秋回頭看見她一臉憂色，連忙笑道︰「其實我也沒有說錯什麼。剛才只是有點著急才說話沒想那麼多。不過，以後我會注意。他們畢竟是老板，不能得罪的。」
小紅放下心來，微微一笑，說道︰「小秋，我听冬姐姐的意思，好像上次水晶羹的事情是三公子拍板的。這樣來說，三公子人還是很不錯的。」
沈秋心想就是你才頭腦簡單，張之言那時候根本不知道我，無非是覺得好吃就留下這道菜了。這不過是為了攬月閣的利益，與他人好不好沒有一丁半點的關系。嘴上卻不敢這麼說︰「紅姐姐，我知道了。你的意思就是以後看見三公子，我不要像今天這樣沖，還是低調一些的好。」
「低調？」小紅又愣了。
沈秋忙解釋道︰「方言方言。我的意思是下次看見三公子，我一定乖乖的，少說話。」
小紅伸手輕輕捏著她的臉頰，啐道︰「你真能做到就好了。你哪天不惹禍啊？小心真惹火了三公子，趕你出去！」
沈秋嬉皮笑臉地說道︰「姐姐放心，我知道分寸。」說著，拉著小紅的手，「這里吃住都很好，工作也不累。我們先在這里混著，等把攢夠了錢，咱們兩個出去自己開個鋪子或者擺個攤子。就不用看別人的臉色了。」
小紅無奈地笑了一下，說道︰「小秋，你想的很好，可是那是不可能的。每個月除去開銷，我們每個人只有兩百文的工錢。要攢到什麼時候？」
沈秋並不清楚兩百文到底是多少錢，就奇道︰「這工錢很低麼？」
小紅說道︰「在這大都，攬月閣的工錢不算低了。如果去大戶人家當丫鬟，可能工錢是多些，但是……」她欲言又止。
沈秋卻一定要問個明白︰「但是什麼？」
小紅沉默了一會兒才紅著臉說道︰「那些人都不是好人。還不如呆在攬月閣的後院清淨。」
沈秋想了一下，明白了她的意思。在大戶人家當丫鬟，就像電視里演的一樣，時不時要受到老爺少爺的性－騷擾，運氣好的吃虧上當以後能被收做偏房；運氣不好的最後只會被趕出去。沈秋臉上的神色就不是很好看了。唯今之計，只有在這里先混著。
落日，黃昏。熱風從窗外吹了進來，吹到張之言的身上時，他臉上的表情還是那麼冷。他的眼楮盯在桌子上。
桌子上放著半碗煙花三月，另外半碗被他吃掉了。他很愛吃這個菜，可是現在突然沒了胃口。
因為一只鴿子。
鴿子當然不在屋里。鴿子是用來送信的。當腳上的細竹筒被取下以後，鴿子就被丟進了籠子里，享受著苞米籽兒。
張之言的右手捏著一張薄薄的紙，上面只寫了五個字。
這五個字像五塊千斤巨石重重地壓在張之言的心口上，讓他喘不過氣來。他的右手不知何時攥得緊緊的，指關節都已經發白。坐了一會兒，他終于起身，出了屋子。
張之言從側門出了攬月閣，在彎曲狹窄的巷子里急急地走著。穿過七、八條巷子，他在一扇木門前停下。伸出手在木門上三長兩短又三長地敲了一遍。沒一會兒，就听見里面有人走了過來。接著吱嘎一聲，門就開了。
是燕小七！
燕小七看見張之言站在外面，急忙開門，說道︰「三公子，這麼晚了還過來？」
張之言跨進去，問道︰「我二哥呢？」
燕小七閂好木門，回答道︰「二公子正在偏廳會客。」
張之言一听就明白了。二哥在偏廳會見的客人，一定不是普通客人。自己再怎麼著急，也只能在後院等著。于是問燕小七道︰「來的是什麼人？」
燕小七答道︰「小七不認識。但看穿著談吐，應該是一位管家。」
張之言嗯了一聲，又對他說道︰「我在後院等二哥。你去偏廳看著，客人走了之後，你再告訴他我來了。」說完徑直走進一間客房，在窗前坐下。這時候，他忽然不著急了，因為再著急也沒用。于是他拿起桌子上的《詩經》，悠閑地看了起來。翻了幾頁，還給自己倒了一杯茶喝。
燕小七可沒有張之言這樣鎮定。他一溜煙跑到偏廳門口站好，不時往里面張望著。
張之斌在會客。桌子上不是空的，有香氣四溢的烤鴨子，油光光的皮已經酥了；桌子上還有美酒，不過已經被飲了大半。他對面坐著一個胖子，正在大嚼著鴨腿。他滿嘴流油，一眼看去，半截兒鴨腿就像長在他嘴里一樣。
張之斌在笑，笑得很職業化︰「吳總管，你這次親自帶來的貨，成色太好了。」
吳總管扯出鴨腿骨，扔在桌子上，順手抹了抹嘴，笑道︰「張大掌櫃，我們也算是老交情了。這次順路，就自己把貨帶來了。」說著往前湊了湊，壓低了聲音問道︰「你看這批貨……」
張之斌往後坐正了身子，笑道︰「貨色是很不錯。不過……」
「不過什麼？」
「不過最近他們喜歡鎏金的佛像。金器也很好走。就是這玉石，有點不好弄。」
吳總管又往前湊了湊，問道︰「那能給多少？」
張之斌伸出了五個手指頭。
吳總管頓時猶豫起來，為難地說道︰「張大掌櫃，這可都是一等一的玉啊。我也是冒了風險的……」
張之斌把凳子又挪了點過去，低聲說道︰「吳總管，我知道你從河間路淘來這些不容易。本來是要送進戶部侍郎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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