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玄玉門的大殿之上,紅玲瓏獨自坐在殿堂深處的太師椅上,身子微傾,倚在一旁的扶手,嘴邊掛著淺笑,看似庸懶寫意,然一雙美目卻帶著讓人不敢踰越的威嚴,正注視著門下的弟子,在她的身旁,分別站著寇鎮山,宋之風和王仙兒,在大廳的中央,站著數十人,依著衣著分成三排,讓人可明顯的知道為玄玉門三堂的弟子,戰堂皆著紅衣,訊堂著青衣,而暗堂也是清一色著黑衣,宋之風注視著眾人,發覺雖然各堂衣著一致,然身後所背的兵刃卻不盡相同,顯然各懷絕藝,並非出于同一路的,不知王坤從那網羅這些人投入來玄玉門?
但無庸置疑的是,他們身性都充滿了殺性,這也正他們存在的價值,此時紅玲瓏站了起來,朗聲道︰「暗堂弟子听令!」著黑衣的暗堂弟子同時跪下,齊聲喝道︰「在!」
紅玲瓏將手指向宋之風道︰「這人叫董天絕,是我第三位親傳弟子。從今日起,他將是暗堂的堂主,以後有任何的行動,也將由他領導,眾人只得服從,不得有誤!」
眾人又是一陣應喏,跟著又喝道︰「恭迎董堂主!」
宋之風露出了淺淺的笑容,心中想著,想當年他帶領宋家堡的子弟們時,雖然有著尊下之分,但彼此間仍如尋常手足般談天說笑,而現在他手中的這群暗堂子弟,人人都是神色木然,彷若沒有半點感情,只懂得依令行事,這可讓他著實不舒服。
這時紅玲瓏一如往常的尋問各堂狀況,並听取訊堂所探回的消息,宋之風則是趁機將臉望向一旁的王仙兒,想找機會向她示意道歉,輕呼了幾聲,王仙兒終于注意到他的叫喚,此時宋之風擺出一個內疚的神情,滿臉愁苦,盼望她能原諒自己,王仙兒見著了,只是冷啍一聲,便將頭轉了回去,宋之風吃了個閑門羹,心中低罵自已,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跟著又不住的低喚,然而王仙兒卻始終沒再回過頭來,他不死心,不知不覺愈喚愈大聲,在一旁的紅玲瓏也注意到了,轉頭對著宋之風甜笑道︰「天絕,有什麼事這麼急,非要在此刻道出嗎?好吧!紅玲瓏給你個機會,有什麼委曲就說來給紅玲瓏听听,讓紅玲瓏來替你作主!」
廳下數十人一時之間都將注意力集中到他身上,害得他一臉尷尬,只能立在當場,啞口無言,而玉仙兒卻在此時噗哧一聲笑了出來,見到他的笑容,宋之風頓時放下心來,這時紅玲瓏轉過頭來看著王仙兒,臉上仍是帶著笑意道︰「仙兒,你笑什麼?難不成讓天絕受委曲的人是你嗎?」
王仙兒掩著嘴笑道︰「紅玲瓏,你可別誤會。我只是想天絕師弟該是見不慣這種大場面,一時緊張,才會這般胡亂行止!」
此時一出,頓時讓宋之風紅透了臉,紅玲瓏為之莞爾,低罵道︰「真是胡鬧,好了,你們倆別在鬧別扭了,師姐弟之間有什麼不能解的結!」
這時外面忽然傳來一陣笑聲道︰「哈哈哈哈!紅玲瓏啊,他們小兩口偶爾絆絆嘴,可不是真鬧僵,你也別太擔心了!」
眾人皆將目光投向門口,想不到道出此言的,居然會是莫杰,這時他帶著一眾震玄刀門的師兄弟,踏入門內,背上仍背著那名震漠北,俊逸的臉龐帶著一絲的笑意,然一雙眼卻讓人望之心寒,透著濃濃的殺機。
王仙兒見到他來,心中一驚,愕了一會兒才站出來道︰「莫師哥,你怎地滿口胡亂語,說什麼我和他是...是什麼..什麼小倆口...」
這時莫杰仍是掛著笑容,聳了聳肩道︰「就怕我一個亂言,居然弄假成真!」
王仙兒臉上一紅,心中曉得莫杰怕是誤會了,然她心頭卻是亂糟糟的,在宋之風面前,她覺得不該出言反駁,把話說的太死,她自己都不明白自己為何會有這種顧慮,一見到莫杰到來,寇鎮山和宋之風都是神色一冷,伸手輕觸腰間的刀。
這時紅玲瓏緩緩的道︰「杰兒,怎麼你今日會有這麼好的心思來探望紅玲瓏!」
莫杰向前拱手道︰「紅玲瓏生得如花似玉,名動江湖,小佷巴不得時時刻刻都賴在玄玉門,相伴紅玲瓏左右,奈何師父督促我們練功,*得可緊,總是抽不出空來拜會紅玲瓏,總算今日情況特殊,不得不來一趟啊!」
這話說得輕薄,宋之風和寇鎮山皆不禁怒火中燒,手中的刀己由輕觸改為緊握,紅玲瓏也是眉頭一皺,跟著問道︰「喔?此話怎講!」
莫杰露出個毫無所懼的神情,直視宋之風道︰「因我听說紅玲瓏收了第三位弟子,叫什麼來著...對對對!好像叫董天絕吧!且今日將是那小子接任暗堂堂主的大日子,身為北宗的一份子,當然要前來關心關心了。」語氣中盡是不屑,讓在場的人听了都不是滋味。唯獨宋之風不怒反笑,一付事不關己的模樣。這時莫杰又續道︰「董天絕,紅玲瓏,這名字取得倒好,旁人不曉得,光听名字,還道是紅玲瓏的私生子呢!」此言一出,紅玲瓏神色一變,用手大力的拍了扶手,站了起來罵道︰「混帳!你說什麼!」
寇鎮山見紅玲瓏發怒,二話不說,伸手拔出腰間的月牙刀,喝道︰「找死!」
刀身就這麼直劈而去,莫杰一個回身,也拔出背後的刀,迎了上去,這些動作僅在一瞬之間,兩人的刀隨即相擊,這時卻听紅玲瓏喝道︰「住手!」
寇鎮山此時正怒視著莫杰,听到紅玲瓏的嚇阻,冷啍一聲收刀退了回來,莫杰冷眼瞧了瞧在場的人道︰「一個寇鎮山己是如此囂張,不知再來個董天絕,玄玉門可還會把我們震玄刀門瞧在眼里!」
紅玲瓏恢復往常的冷靜,淺笑道︰「我們玄玉門一向都是在宗主底下盡力的辦事,是是非非宗主可都瞧在眼里,一日宗主尚在,就輪不到你這乳臭未乾的小鬼來這里對我質疑。還是你見著我們天絕和仙兒感情漸篤,心中吃醋,擔心他將來成了宗主的快婿,你反而要在他底下辦事,一時恐慌,才會帶人來這兒生事!」
此言一出,王仙兒頓時紅了臉,她近日來確實是和宋之風走得很近,但這會兒在大庭廣眾下被人提及,可尷尬得緊,猛一咬牙,站出來道︰「莫師哥,玄玉門和震玄刀門本是同氣連枝,你這會兒卻來搗亂,是何居心,當心我告訴阿爹,讓他好好的把你們罰一頓!」
這時莫杰身旁一男子站出來道︰「大小姐,你這話....」王仙兒未听他說完己喝道︰「听不懂我說的話嗎!是不是忘了我是何人了!」
那人一臉難堪,退了回去,莫杰冷眼注視她道︰「好!王仙兒,算我看錯你了!」
跟著轉頭便欲離去,王仙兒卻忽然喚道︰「莫師哥!」
莫杰停了下來,但仍未回過頭來,王仙兒緩緩的道︰「..我..我和天絕師弟是清清白白的,天地可證,你..你別瞎猜了!」莫杰听罷不發一語,就這麼離去。
王仙兒呆呆的望著他遠去的身影,好一會才道︰「紅玲瓏,徒兒身子不適,先行告退了!」紅玲瓏知她難過,便讓她去了,跟著站起來道︰「逸兒!沒有我的命令,為何擅自拔刀!」
寇鎮山拱手道︰「徒兒見他出言不遜,一時忍不住,」紅玲瓏喝道︰「夠了!為何你總是學不乖,難道你以為你是他的對手嗎?」寇鎮山眼露斗志道︰「總有一日他將不再是我的敵手!」
紅玲瓏玉容轉為和緩道︰「記著你這句話,但只要他還在你之上,我就不允許你和他動手。」跟著轉頭對宋之風道︰「天絕,你覺得如何?」
宋之風露了個笑容道︰「這小子狂得緊!」紅玲瓏道︰「以他的身手,是有資格狂妄的!」
此時宋之風笑得更開懷的道︰「是啊!他的‘狂’是有資格,但他會後悔的,因他將遇到比他更‘狂’的!」
紅玲瓏注視著宋之風,露出了會心的一笑,心中敢肯定,宋之風定是有了領悟!
深夜,然玄玉門的一處廳堂之中卻仍燈火通明,堂內可見宋之風一人獨自立于台階之上,雙手負在身後,腰系古刀血狼,神態昂然的目視階下之人,處于台階之下的,正是一眾暗堂好手,人人神色恭敬,等候宋之風示下,這時宋之風虎目環視眾人。
忽然他發現在暗堂弟子內竟有一女子也在其中,那女子五宮標致,身形縴細,膚色略顯蒼白,看似有點弱不禁風,但她身上卻穿著暗堂特有的黑裳,讓人明白的知道她是殺手群中的一份子,宋之風心中遲疑,此女子年紀和他相仿,該是身著華服,戲于同儕之間,享受她花樣年華的時刻,為何會出現在冷血的人群之中?
眉頭一皺,跟著他走到眾人的身前,朗聲道︰「訊堂回報,寒狼己經露了蹤跡,現在正群聚于渭水旁,打算打算伏擊下一個部落,我們下一個要宰掉的家伙,就是他!」這時眾弟子拱手喝道︰「是!」
這時一名老者走出來道︰「不知這次暗殺行動,堂主有何計劃?」宋之風一見來者,知他叫吳昊,年約六十,但仍是面色紅潤,步伐穩健,一身硬氣功,功夫底子不弱,在暗堂之中,他該是第一人,暗堂名義上在他之前未定堂主,但實際上領導暗堂的便是此人。
宋之風微笑道︰「我的計劃就是,你們先把消息放出去,告知寒狼,我將于後日子時,取他首級!」此言一出,眾人皆是劇震。
吳昊連忙拱手道︰「稟堂主,我們暗堂的任務,只求生死,不問榮辱!這等言明挑戰之舉,恐怕引起對方防範,望堂主三思!」
宋之風回問道︰「那你們之前的暗殺,是如何步署?」吳昊回道︰「我們會先由訊堂所探回的消息,判斷敵手的功夫底子,再安排伏擊位置,群起擊殺!」
宋之風笑著道︰「這就對了!此次寒狼未曾露過身手,不知強弱,未避免損傷我暗堂弟子,他就由我一人來解決即可!」吳昊急忙的道︰「堂主,此舉風險過高,成敗未知,不可輕忽啊!且豈可挑明時辰,這可太狂妄了,不如..」
宋之風站起來喝道︰「通通給我住嘴!現在暗堂由我董天絕接掌,紅玲瓏那日所說的話,你們都忘了嗎!」這時眾人皆跪地道︰「堂主息怒!」
宋之風笑道︰「狂妄,沒錯,我就是要「狂」!哈哈哈哈..吳老,你們都先起來,听我說,子時一到,你們先現身引開他身旁護身的韃子,到時我在來和他獨斗,難道是你們對我沒信心嗎?」
眾人面面相覷,好一會才齊聲道︰「尊命!」
這時宋之風注意到吳昊看著他,似有話想說,卻又吐不出口的模樣,宋之風詢問道︰「吳老,你還有什麼話要說嗎?看你身手不差,為何會身處暗堂?」
吳昊沉吟了半晌,才拱手道︰「回堂主,老夫三十年前,以一身硬氣功橫行江湖,鮮遇敵手,直到敗于‘氣邪’徐至遠這年輕人的手下,便甘心跟隨其左右,徐爺失宗後,我便服侍小姐。小姐因暗堂實力薄弱,即命老夫來此助拳!方才..要不是堂主過于年少..我真把你當成是別人..」
宋之風心中一陣懷疑,這面具仍紅玲瓏所制,難不成她是依何人模樣所制?便問道︰「喔,那麼你錯把我當做何人?」
只見吳昊搖了搖頭,沉聲道︰「..不可能的啊...回堂主..不知你有否听過智拳──宋雷?」
宋之風心頭一震,喝道︰「宋雷!」心中思潮起伏,難道紅玲瓏是依著他叔叔宋雷的模樣來制作此面具,但..為什麼呢?他恨極他叔叔,理該不願在見他才是,為什麼要讓董天絕貌似宋雷?
強壓心中的疑惑,跟著笑道︰「吳老,宋雷仍南玄門之人,何況早死于十多年前,你想我會是宋雷嗎?」
吳昊也道︰「堂主太年輕,當然不可能,怕是老夫老眼昏花,看走了眼。」
宋之風回道︰「這就是了,吳老,你說你早年曾跟隋師祖徐至遠,可否將經過告知我!」
吳昊拱手應諾,身子一直,高手的風範又回到他身上,此時他緩緩的道︰「三十年前,我憑著家傳的硬氣功,行走江湖,險遇敵手,江湖上的朋友抬舉老夫,還給了我一個「妙空子」的名號。」
宋之風微一遲疑,跟著淺笑道︰「這稱呼可不大好听!」吳昊也道︰「是了,當年我可不是什麼英雄好漢,我的硬氣功可算是武林中的一門絕藝,出道十多年來,未逢敵手,因而心生狂傲,這打家劫舍的勾當可也干了不少,但始終沒人能制得了我,那日我和一幫兄弟干完了一宗買賣,正要回山時,一名年輕人,約莫二十出頭,居然擋在老夫身前,那時我見他年幼,不想和他計較,喝了他幾句要他滾蛋。
想不到那年輕人不怒反笑道︰「老頭兒年紀大了點,好在根基紮得夠穩,氣淳容厚,好吧,我勉強收了你當徒兒!」當時我听到這些話,第一個反應不是發怒,而是狂笑,啍,老夫縱橫江湖數十載,求我收他為徒的多著,但要收我為徒的這還是頭一遭,當下罵道你有何本領收我為徒,那年輕人指著我道︰「你的硬氣功的確霸道,可稱得上是我氣宗杰出的一支,然氣居純陽,剛烈不和,經脈時灼,幾近俱焚,如此練就下去,不出十年必定出亂子,你若不信,運勁檀中,羶陰二穴,看是否氣沉大海,一去不返。」
當時我並沒有依言去試,只因我近年來在練功時早已發覺此項,只是並外掛在心上而已,听他一道出,心中頓時驚恐,但口頭上仍不服氣,硬*他在手底下見真章,想不到他居然也要以氣功和我相斗,這可讓老夫大為震驚,江湖中居我之上者仍眾,江南的霸刀山莊,北嶺的宋家堡,皆讓老夫甚為忌憚,但若單就氣學一脈,我自認沒人比得上我,這小伙子居然如此狂妄,我當下不服,便和他斗上,想不到不出十招,我己落敗,他的功夫真的太詭譎了,讓人無從捉模,當我落敗之後,他將手附在我的肩頭,運了一陣陰柔之勁到我體內,跟著道︰「將此勁運行周身三回,如此一來你檀中,羶陰二穴之危自解,江南霸刀山莊己遣人出來對付你了,你還是找個地方避避風頭,這些年來你也賺夠了,就此收山吧!」
說完便轉身離去,老夫因感激在心,在隱居之後四處探訪,才曉得他正是玄冥宗氣宗最新一代的傳人,氣邪──徐至遠,當下動身前往漠北,甘心服侍于徐爺左右近二十年,一直到徐爺失蹤,便改而照顧徐爺的獨生女,紅玲瓏。」
宋之風點了點頭,心中不禁想到︰「徐至遠不虧為一代宗匠,行事居正不揚,他該是要阻止吳昊繼續犯案,但卻不單單在武學上制倒他,非要令他心服口服才是。」
一股仰慕之情,油然而生,這時宋之風又問道︰「吳老,照你的判斷,為何師祖會失蹤呢?」
吳昊面露難色,嘆了一口氣道︰「回堂主,小的也不清楚,那時南北玄門決戰在即,然徐爺一日外出後便沒有在回來,就此音訊沓然。」
宋之風又問道︰「那他那日出門,是要去何處呢?」
吳昊拱手回道︰「徐爺一向行蹤飄緲,旁人不易知曉。」
宋之風心中思潮起伏,跟著道︰「我知道了,好了,這里沒你們的事,你們先退下吧!」眾人應聲離去,這時宋之風忽地站起喝道︰「等等,你留下來!」
所喚之人正是暗堂中唯一的女子,那女子回頭拱手,冷冷的道︰「堂主,你找我?」
宋之風點了點頭,心有所感,在暗堂之中,唯有紅玲瓏遣來領導暗堂的吳昊尚有點人情,其余的眾人皆是一付冷血無情的模樣,宋之風的走到她身前道︰「你叫什麼名字?入暗堂之前可有門派?」
那女子微一抬頭,拱手恭敬的道︰「稟堂主,屬下姓楊,名海燕,在入暗堂之前屬靈刀宮,家父正是靈刀宮宮主姚石。」
宋之風聞言錯愕,啞笑道︰「靈刀宮?姚石是你父親?」
那女子低頭道︰「正是!」
宋之風忽地縱聲大笑道︰「哈哈哈哈..可笑之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