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定是一個冷清的冬夜,竹萌和林卡雷相約,來到《留下十八街》泡吧,由于天氣寒冷,幾乎沒有客人,酒吧里顯得十分冷清,他們倆坐在吧台前的高凳上,和還在吧台里忙碌的花前月聊天。談著談著,就談到了「愛情是什麼」這個深奧的命題。
花前月出身在一個單親家庭,父親在她出生的時候就從人間莫名蒸發,不知去向,她與媽媽相依為命。
花媽媽的婚姻很淒慘。
花前月的外公是個老知識分子,文革時期被打成「臭老九」,掃地出門。在中國三顆巨星相繼墜落的那一年,花媽媽十九歲,宛若出水芙蓉,嬌女敕欲滴。
外公生病住院,花媽媽去醫院陪護,病房里有個男醫生對花媽媽大獻殷勤,跑前跑後的幫忙照顧外公,花媽媽對他十分感激。
一天晚上,那個男醫生值夜班,到了半夜,他到病房查房,叫花媽媽到值班室去吃夜宵。花媽媽一開始不好意思去,經不住男醫生的再三邀請,就扭扭捏捏地去了。
在值班室里,花媽媽和男醫生邊吃夜宵邊聊天,好不開心,一點沒有意識到她已是危機四伏,這一夜將改變她的一生。
這時,男醫生拿出一瓶紅酒,執意要和花媽媽喝酒,說是人生難得一知己,尤其是遇到花媽媽這麼投緣的紅顏知己,他太高興了,一定要喝酒慶祝。
花媽媽是第一次喝酒,竟然喝得酩酊大醉。男醫生把媽媽抱到窄窄的診斷床上*了。
第二天一早,花媽媽酒醒來,發現自己已經**了,頓時羞愧難言,憤恨難平。
那個年代的人對男女情事的觀念不像現在這樣開放,女孩子對初夜是很看重的。
因此,花媽媽感到很丟臉,就三番五次地去糾纏男醫生,一定要嫁給他,並且威脅他說,如果敢不娶她,就要到公安局告他*罪,讓他坐牢。
男醫生害怕了,迫不得己娶了花媽媽。
結婚後,花媽媽盡管為了挽回顏面,強迫男醫生娶了她,但在感情上始終不能接納他,怨恨他當初乘人之危*她,害得她如今人不人鬼不鬼的,不得不嫁給一個沒有絲毫感情可言的人。
此後,花媽媽從一個文靜的姑娘變成了一個罵大街的潑婦,整天罵罵咧咧,摔盆子打碗,沒好臉色給男醫生看,三天吵一架,五天打一架。
男醫生終于忍受不住了,在花媽媽生下花前月的那天夜里不辭而別,從此杳無音信。
後來,花媽媽經人介紹,又結了一次婚,但因為有了第一次婚姻失敗的陰影,她的心態一直調整不過來,和第二個丈夫也相處不好。
沒多久,花媽媽的第二場婚姻也無疾而終。
當無數斑斕的夢想被現實殘忍地一一擠兌時,誰在悄然撫慰一個哭泣的靈魂。從此,花媽媽就孤身一人帶著花前月,再也沒有找過男人給花前月當後爸了。
在花媽媽控訴遇人不慎、婚姻不幸的嘮嘮叨叨聲中,花前月一天天長大了。從此,她對愛情和婚姻就有了一種與眾不同的理解,充滿了不切實際的理想主義和幻想。
花前月雖然已是個三十出頭的女人,當然同竹萌一樣,準確年齡她是不會告訴你的。她和男朋友陸佳明已經同居多年,但一直沒有結婚。她那時候被陸佳明的才氣和能力所折服,雖然明白自己對他而言只是一個紅顏朋友的女人,陸佳明也是一如既往的冷漠,也許這就是酷,她還是喜歡默默看著他的後背,愛慕他。
正因為如此,不時有愛慕者手捧鮮花到《留下十八街》酒吧來追求她,搞得她不勝其煩。
竹萌勸她︰「你和陸佳明的感情那麼深,彼此又十分欣賞,雙方大人也都同意,你們就結婚吧。」
花前月說;「不,阿萌,不瞞你說,我有‘婚姻恐懼癥’,婚姻是愛情的墳墓。我怕我們倆一旦結婚,有了一紙證書的維系,誰也就不把誰當回事了,令人提心吊膽的東西沒有了,兩個人就失去了在一起的動力。」
竹萌第一次听到花前月發表關于她為什麼只同居不結婚的高論,很新鮮,于是就追問︰「你們之間居然還有提心吊膽的東西,是什麼東西?」
花前月說︰「笨丫頭,愛情啊。害怕失去對方啊。這還不夠提心吊膽嗎?你瞧瞧,愛情就像我手里的這只高腳玻璃酒杯,很脆弱的,一不小心,就會摔碎的。愛情就像這只玻璃酒杯,得小心翼翼捧在手里,靠兩個人一起提心吊膽的去呵護,我就怕一結婚,兩個人在一起就變成過日子了,愛過不過,誰也不怕失去誰,愛情的小鳥飛走了。」
竹萌說︰「喲,看不出來,你還是個愛情至上主義者。」
花前月嘆了一口氣,說︰「我的好日子快過完了,我媽已經向我下最後通牒了,*我趕快結婚成家,不許再孤身獨處,招惹狂蜂浪蝶,丟她的老臉。」
花前月大學畢業後,原先在一家出版社做編輯,後來嫌不自由,就辭職了,在男朋友的幫助下,開了這家《留下十八街》酒吧,自己做起了老板。
花前月做酒吧老板已經很多年了,也號稱是跑過江湖,拜過碼頭的大姐大,黑白兩道都說得上話,一般的小混混,還真不敢到她的場子鬧事。其實,她的內心還稚氣十足,像個長不大的小姑娘,喜歡小鳥依人,生活在幻想中。
現在的女孩子都有一個特點,家里的事情一竅不通,不要說老底子的女紅、女工之類的活兒一點不會做,就連油鹽醬醋糖都分不靈清,煮飯給自己吃都很成問題。
然而,她們對社會上的事情卻很在行,說起來頭頭是道,尤其是那些高學歷,高收入,高齡的「三高女孩」,對于情感方面的事情往往有點不切實際,又有自己的一套觀點,一旦逮著合適的听眾,便喜歡口若懸河,滔滔不絕,把很簡單的事情說出一番玄玄乎乎、雲遮霧罩的大道理來。
花前月憂傷地說︰「少男少女對愛情都有一種不切實際的幻想,以為愛情會帶給他們無窮無盡的甜蜜。豈不知愛情從亞當和夏娃偷吃禁果開始,就打上了原罪的烙印。」
「我以為愛情是一個謎,一個深不可測的迷。有一位哲人對少女說,你可以愛任何人,但你只能嫁給適合自己的人。」
「這話說的多麼有哲理,愛情因緣,可遇不可求,婚姻結果,種瓜得瓜,種豆得豆。愛情幸福和婚姻美滿是兩個概念,它們可能合成為一體,也可能永遠分道揚鑣。」
「杭城市有一窪煙雨迷蒙的西水湖,空靈而玄妙,現代人把它稱*情之湖,年年在湖邊舉行盛大的玫瑰婚典,祝福走入婚姻殿堂的新人一生幸福。」
「其實,圍繞著這個湖泊發生過許多唯美淒苦的愛情故事,比如白娘子和許仙,比如梁山伯和祝英台,比如蘇小小,但是,這些愛情故事無不以悲劇結束。」
「真是無可救藥的浪漫,愛情之湖只是現代人制造的幻夢而已。」
「愛情與這個湖泊一樣,空靈而玄妙。雖然誰都會與那些古人一樣,有一個如此美麗的開頭,然而,誰也無法預測愛情會怎樣完成它那空靈而玄妙的過程,誰也不知道它最後會帶給你一個怎樣的結局。」
竹萌學著她的口吻接上說︰「所以,人們才會悲傷的說︰誰知道少年維特之煩惱,誰又會明白婚姻是愛情的墳墓。一縷情絲人不知,秋水花人七八分,縱然是舉案齊眉,卻到底,情已逝,意難平。」
花前月說︰「好一個情已逝,意難平,知我者阿萌也,你已得愛情的精髓了,聖母瑪利亞保佑你,阿門。」
一說完,兩個人都笑倒在桌子上。
「小男人」林卡雷在旁邊听兩個大姐姐說話,一頭霧水,不明就里,以他的人生閱歷和對愛情的理解,一時半刻還听不明白兩個大姐姐的言語機鋒。他恍然以為自己是在廟里听老尼姑敲著木魚說禪呢。
夜已深,興未盡,回眸一笑百媚生;意更濃,情催人,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花前月說是這麼說,愛情很玄乎,但實際上也就是跟竹萌說著玩兒的,當不得真。她的真實想法其實也和社會上的大多數人一樣,以三個主義為談情說愛的基礎,即愛情的理想主義,愛情的浪漫主義,愛情的實用主義。
前兩個主義是愛情的過程,後一個主義是愛情的結局,「貧賤夫妻百事哀」是千百年的經驗之談,容不得半點懷疑。
花前月醉眼迷離地瞧著林卡雷說︰「林兄弟,你給大姐說句老實話,阿萌在你心中究竟有多少分量?」
竹萌說︰「月月,你別*他說這個。」
林卡雷說︰「沒關系啊,你們想知道我內心在想什麼,我都告訴你們。」
花前月把林卡雷的酒杯加滿酒,說︰「我剛才的問題你還沒回答呢。」
花前月覺得琢磨不透這個「小男人」的心思,難道他真的會愛上一個大姐姐,還是男人玩一把浪漫的花哨行為,或者另有所圖?那竹萌就虧大了。
當然,對現在的年輕人來說,愛了就愛了,只要真心相愛,其他一切不是問題,更何況年齡,問題是雙方父母待不待見這對小丈夫大媳婦的組合。
林卡雷開玩笑說︰「萌姐是人見人愛,花見花開,佛見佛跳牆的大明星,我是天天仰望星空,脖子都酸了。」
花前月說︰「別嬉皮笑臉,我跟你說正經的。」
林卡雷的表情也嚴肅起來,說︰「我是跟你說正經的,萌姐在我心目中的分量當然是很重很重的啦。」
花前月*問一句︰「你說的是真心話?」
林卡雷說︰「當然,天地可鑒。我還為萌姐寫了一首愛情宣言呢。」
花前月說︰「你還有愛情宣言?看不出來,小小年紀還是個大情聖呢。阿萌,你有沒有听過他的愛情宣言?」
竹萌怕林卡雷不開心,就對花前月說︰「月月,你別鬧了好不好,我沒听說過什麼愛情宣言,是林卡雷逗你玩的。」
林卡雷認真說︰「我不是逗花姐姐玩的,我真為你寫了一首愛情宣言,只不過感覺寫的不好,不敢拿出來獻丑。」
花前月听說真的有愛情宣言,頓時來勁了,「快念給我們听听,讓我們感受一下你的愛情究竟有多深。」
在《留下十八街》酒吧迷離的燈光下,林卡雷一本正經地向兩位大姐姐大聲背誦他的愛情宣言︰「《我愛萌姐》︰吾愛萌姐,上天比翼,下地連枝,吾可誓之。
吾聞爾聲,乃有異覺,輾轉思之,毋敢相忘。
吾愛萌姐,永世相伴,縱苦縱難,此情不絕。
爾在吾心,惟願爾喜,若是嫁吾,九死無悔。」
花前月听得笑岔了氣,抱著竹萌說︰「哇塞,真愛來了,林弟弟他真成你的菜了。」
竹萌不好意思地說︰「哪有啊,你別亂說話。」
花前月興奮地說︰「一記漂亮的絕殺,連愛情詩都有了,阿萌,你的‘姐弟戀’終于要開花結果了。」
竹萌因為林卡雷的不成熟吃足苦頭。有時會為兩人之間的人生觀存在的分歧而爭論不休。有段時間,林卡雷「腳踩兩只船」,這讓竹萌恨得咬牙切齒,也哭得稀里嘩啦,也有過悲歡離合。
不過,竹萌對林卡雷有時「腳踩兩只船」的表現也覺得有情可原,他僅是舊情藕斷絲連,停留在望梅止渴的程度上,而不是招惹狂蜂浪蝶的*大少。後來林卡雷端正了態度,又回到她身邊,她感到很欣慰。
有時竹萌仍會埋怨林卡雷幼稚,看到前女友依然會把握不住自己而心移神迷,但認為他是一個講義氣、敢于擔當的男人,看著他能虛心低頭接受自己的意見,慢慢改變自己,心里不免有些驕傲,林卡雷因她而成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