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照之神 第七部 朝雲漠漠散青絲 2

作者 ︰ 郎笑天下

到了議事殿,殿旁自有守衛將「墨雲」喚去一旁。

曼玉一躍下獨角馬,身形一晃,如同一陣風一般沿階而上,吹進了那大殿的門柱里。

柳雲飛見孔姬目不能視,伸手牽住她的柔荑向殿內行去。才觸模到孔姬柔若無骨的小手,便覺孔姬身嬌軀微微一顫。柳雲飛輕輕握住,孔姬也不掙月兌閃避,默默隨之前行。

沿著青石台階而上,不一刻便到了那殿門前,此時議事殿已褪去那灰黑色,赭石色的門柱飛檐宏偉高貴,讓人一望便覺自身渺小。

柳雲飛輕輕一嘆,「哪日閑余去奇異林,摘幾顆清露果,送與孔姬……你嘗嘗,待你雙目復明,帶你去見識見識這冥土大陸的景致,方不虛這世間走一遭。」柳雲飛如今模樣,望上去如同十七八歲的小伙子,哪里還能稱呼孔姬為姐姐,心中遲疑,硬生生將那姐姐二字吞回月復中。

孔姬抿嘴一笑,「姐姐妹妹也罷,哥哥弟弟也罷,你我哪用將稱呼整日里掛在口中,直接喚名字就可以了。」話剛落音,覺得有些曖昧,不由得俏臉一紅,連忙轉移話題,「奇異林雖比不得神龍墓,也是藏龍臥虎之地。危機重重,還是不要去那里才好。」

柳雲飛一听,也不知為何月兌口而出,「這群小蟲子難道還能翻了冥天不成,不要說神龍墓,就算是血池飛龍,難道還敢攔阻我不成。」此時,殿內傳來一陣爭吵的聲音。

柳雲飛也不再多說,拉著孔姬便往里面而去。孔姬听見柳雲飛那席話,心中甚是甜蜜。宛若身邊這位男子,即便將那生死相托,也無須擔憂。

柳雲飛正要邁進殿門,里面便傳來一陣有氣無力的聲音。聲音嘶啞,仿佛從被人用手掐住了脖子,勉強從喉嚨里擠出來,只要那手再稍稍用力,便可話音活生生掐斷。

只是在噪雜的議事殿內,卻無人可以將他那游絲一般的聲音掩蓋,「……有個烏龜殼防身的確好,只是整天呆在這殼里,憋屈也會憋屈死人。好死不如賴活的呆著別出去,好活不堪賴死的就殺出去。只是出去後,老子辛苦點,幫你們把墓門封死。哪天老子再殺回來,在外邊豎塊墓碑。墓碑上刻字就叫活死人墓……」

「小兔崽子,在眾位長輩面前張口一句老子,閉口一句老子。你老子在這里都還沒說話。」此時,一個豪邁老壯的聲音打斷了那人的話,「又是什麼烏龜啊墳墓啊,不吉利……呀呸,別說,還真有點墳墓的意思。嗯,即便是墳墓,也是不能說的。即便是說了,也不可和老子放在一起說……咳咳。」

那聲音又是有氣無力的傳來,「是極,是極,父親大人說不能說,那就是不能說。此處封印,自成一界,好比世外仙境,各位長老樂不思蜀也是人之常情。小子目光短淺,整天朝思暮想回去流馬河域,實在是大逆不道。願受眾長老責罰……」說罷,一陣急劇的咳嗽聲傳來。

又听見一個軟糯糯甜膩膩的聲音,「父親,回歸故里,人之常情。您慢慢說,看看咳成這樣,再傷了身子可怎麼得了?」說著,似乎拿著一塊絲帕在那人嘴上擦抹,那人嘟嘟囔囔說著什麼,卻再也听不清一個字了。

那豪邁老壯的聲音又是傳來,「乖若水莫要理會他,咳死也便罷了,免得老子生氣。」

若水笑道,「爺爺您也不要生氣,身子骨可就是不經得生氣。再說父親也未說錯,爺爺怎麼就生氣了呢?」

「如何沒有說錯話,現在有要留下的,也有不要留下的。那句眾長老都樂不思蜀,你爺爺便是大長老,豈不也成了這眾長老中樂不思蜀的一位,老子幾時說過要留在墳墓里。我看這不肖兒子,想一個人回去那流馬河域,便咒你爺爺困在這墳墓里,孤獨終老嗎?氣死我了!他就是要氣死我了,把這里當作老子的墳墓了。」

柳雲飛听見那人不準自己兒子說墳墓,自己卻是左一句墳墓,右一句墳墓,好像在說繞口令一樣。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只听見耳邊一陣雷鳴響起,「哪個兔崽子在門外偷笑,給我滾進來。」那人話音剛起尚在殿內深處,話音一落已閃出殿門。

柳雲飛只覺得一人緊貼著自己身前,不由地往後一退。哪知道那人身形如鬼魅一般。也是向前一步,還是緊緊地貼著柳雲飛。

那人身材結實魁梧,一頭雪白的長發束于肩後,皮膚皺褶,一波一波的抽動。柳雲飛一愣神之間,老人的兩手已越過柳雲飛頭頂,向他後頸抓來。

柳雲飛回過神來,左手托起孔姬的胳膊,腳下雲霧翻騰,身軀後仰,兩腳凌空踢向抓過來的手掌。老人道聲「好」,直落的手掌倏然側移,就向柳雲飛腳踝抓去。

柳雲飛見勢不妙,左掌用力撐地,身軀一蕩,雙腳向後旋轉而去,再次避過老人的手掌。右掌向前一撐,身體便斜斜繞過老人向殿內飄去。

老人「咦」的一聲,身形頓起,在半空向後一扭,便轉過身來。嘴里大喝,「好小子,再接這招!」

此人乃僳僳族長輩,豈能背後偷襲晚輩。叫了聲小子,便是提醒了柳雲飛。

只見老人手指輕彈兩下,指尖便飛出兩團嫣紅的火焰,火焰在半空相對旋轉,嗚嗚直響,忽溜溜就向柳雲飛身上撲去。

「秦爺爺快快住手,他是柳雲飛。」從瑪塔婭身後掠出一個面色白皙神情可愛的小女孩,面色驚惶失措。正是之前入殿的小公主曼玉。曼玉見柳雲飛情勢危急,心中慌亂,急撲上來。

議事殿可容納上數千人,內外間距何其深遠,莫說曼玉,就算是一身修為已步入沖虛期的瑪塔婭,此刻也來不及施之援手。

眾長老听了,俱都是一聲驚呼。一是眾長老都見過柳雲飛,日前還不過四五歲。怎麼一夜之間長成少年。二是見兩團火焰已近柳雲飛身後,便是天帝老子也不見得救得了。

柳雲飛聞到曼玉驚叫,眾人驚呼,凜然不懼道,「曼玉妹妹莫怕。」竟頭也不回,等火焰近身,右臂卷去。只見那兩團火焰卷入袖中,竟隱沒不見了。

柳雲飛昨夜里經紅綠兩色神火浸體,一身修為直接跳躍過了激活期、煉骨期、換血期,此時已經穩定在融靈初期。而那兩顆龍珠來歷奇詭,根本不懼紅綠兩色火焰。老人使出彈指火焰後,其中火靈嗅到柳雲飛身上氣息,頓時歡暢無比,兩團火焰猶如倦鳥歸林,百川入海,又怎麼會傷柳雲飛半分。

秦姓老人正是武位大長老秦林。今日在議事殿爭論是襲擊奇異林通道遠遁流馬河域,還是封閉通道困守月神谷。武長老以他為首,九位長老俱都同意闖出封印,回歸流馬河域。

而文長老木從文與孟廣等九人卻執意留守月神谷,厲兵秣馬,另圖東山再起。文武兩派各抒己見,各執一詞,誰也不能說服誰。

秦林本來與身為大將軍的兒子秦森一唱一和,欲用激將法激起眾文長老的傲氣。不想話到半處,被殿門柳雲飛撲哧一笑打斷。心中雖然怒極,只是想抓住這偷笑之人。

後見來人身手不凡,就起了試探之心。彈指火焰不是什麼大神通,最多讓柳雲飛受些皮肉之苦。不料如此被人毫無動靜的收了,真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等听見曼玉喊那少年為柳雲飛,又是驚異,又是氣忿,又是迷惑,又是沮喪,又是欣慰。五味雜成,一時間怔在當場。

秦若水立于大將軍秦森的身後,粉拳輕落,正在幫其父秦森捶背。她容貌秀麗之極,發髻後挽成宮妝,容色絕麗猶如明珠生暈,美玉瑩光,眉宇間隱然有股書卷的清奇。芳齡二八隱約已見它日雅致清麗的美人模樣。

此時她望著柳雲飛,心道,「這便是爺爺替我定下姻緣之約的柳雲飛,這年紀相貌果然般配我。只是為何他緊抓著孔姬不放手,莫不是……」想到此處,暗地里不禁冷冷一哼。

「你就是與我女兒若水訂親的柳雲飛吧?既然與若水已有婚約。怎麼能當著我秦森的面攬住別家女孩?」秦森耳力何等高明,秦若水在身後輕聲一哼,就知道緣由。

秦若水自幼天資聰慧秀美,又眼高于頂,秦林早就尋遍了族內各適齡男子,卻沒有一人入得她的法眼。此刻見柳雲飛挽住孔姬的胳膊,小女孩家有些羞惱,也是正常。這輕輕一哼,表明秦若水看上了這小伙子。所以秦森喝問,只不過為了安撫自己女兒的心情。

冥土大陸的女子,一般在十六歲之前就會訂下親事。秦家父子眼見秦若水就要邁進出閣女子的行列,卻還未能找到如意郎君,心里非常著急。

那日秦林在議事殿見到柳雲飛,見柳雲飛旁若無人有些英雄氣概,心里就有幾分歡喜。

那時柳雲飛不過是四五歲。但冥土大陸之人,在三十歲之前容貌難以明顯變化。如果看上去是老態龍鐘的模樣,不是活了成千上萬年的老怪物,就是修為淺薄的冥眾。

秦林今年已經有了八千歲,方顯得白發蒼蒼。只是秦林修為到了結丹的巔峰,如果想要面容變得年輕一些,也是很簡單的事情,只是秦林不願意罷了。

那日秦林在殿中說柳雲飛與秦若水年紀相當,眾人俱都贊成,就是這緣故。

柳雲飛牽著孔姬,側身向秦森望去。這一望去不禁呆若木雞,只見秦森靠在一輪車上,大約四十余歲。膚色黝黑,禿頭,魚泡眼,滿臉溝壑縱橫交錯,眼楮下吊著兩個鼓脹水泡,一副極其猥瑣的丑角模樣,竟然與十八世人界時所認識那個秦三木子,如同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

此刻,柳雲飛早已恢復記憶,心中一震,「秦三木子?」話語月兌口而出,雙腳蹬蹬蹬往後倒退,如同踫見了鬼魅。至于听說他已有婚約,此刻哪里還听得進耳。

秦森一听,溝壑滿面的老臉漲得通紅,惱羞成怒地盯著柳雲飛,「兀那小子,沒大沒小的亂叫。你丈人老子的名諱也是你隨意亂叫的嗎?」

據說秦林一心修道,又沒什麼文化。年輕時外出求藝,怕新娶的妻子在家里孤寂清冷,于是攜帶著一同前往。

幾年後藝成歸來,妻子已大月復便便,在歸家的路途中就要生產。于是躲進了路邊的密林中,在三棵樹下遮蔽來往行人的目光。那天妻子卻在生下秦森後難產而亡。為紀念亡妻故去之地,故取名為秦三木子。

等秦森長大,臉皮如同樹皮。旁人都笑話他名字和長相都同樹木有關,叫喚的時候都免不了有些嘲諷。秦森好臉面,便請教了智多星孟廣。孟廣說雙木成林,三木為森,于是更名為秦森。

秦林听了,倒也與他原意相通,也頷首同意。秦森也是一個修道奇才,不到四十歲就緊隨秦林的腳步,邁入結丹期。後在多次冥土征戰中,立下赫赫威名。人稱殺將秦森。

赫赫威名之下,哪里還有幾個人敢叫秦三木子,久而久之,眾人早就不記得有這名號了。

柳雲飛隨口叫出秦三木子也便罷了,卻還作出受到驚嚇的模樣。秦森本就恨人說自己貌丑,哪有不羞惱。只是秦森不知道,柳雲飛倒不是嫌他容貌丑陋,只是在這冥土大陸見到前世之人,有些驚異失態罷了。

秦森惱怒道,「若水,替為父教訓教訓這個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子。」秦若水站在秦森身後望見柳雲飛抓住孔姬的柔荑,猶自不放手。柳雲飛被秦森模樣嚇得後退時,孔姬卻又從側面攬住柳雲飛的臂膊,仿佛怕他跌倒。兩人親熱如斯,心中也不知道為什麼怒火中燒。

秦若水本來不滿于秦林匆匆忙忙將自己訂了婚約,自己也不曾見過柳雲飛。後來听說柳雲飛將那火靈神光融入那羅鈴塔,成了月神谷大功臣。今朝在議事殿里听文二長老孟廣將柳雲飛昨夜推測進行轉述,引起十八長老的爭鬧不休。柳雲飛隱約成了月神谷內風頭最勁的後輩小生。

柳雲飛進入大殿後,模樣清秀,修為又深不可測。秦若水早就將昨晚在家中所說的寧死不嫁,給拋到九霄雲外去了。其實越是高傲漂亮的女人,看見自己喜歡的人落在她人手里,偏偏那人在任何方面都弱于自己。心里就越是氣忿,也因此方寸大亂。

秦若水一縷芳心早就不知不覺纏繞在柳雲飛身上。但見到素來瞧不入眼的孔姬和他熟稔到了如此地步,心中無名怒火燃起。听到父親這句教訓教訓的話,早就按捺不住。

秦若水使出一個漂浮術,從秦森後盈盈飛起。人尚在空中,口中水噴,忽然長袖如飛簾般席卷而出。

水浸衣袖,瞬間凝冰。長袖飛舞,袖口卷成尖銳,帶著呼嘯的風聲,如兩條冰錐一般刺向柳雲飛的雙目,正是秦若水進入換血中期後所練的冰刺術。

秦若水驟然發難,曼玉已經從大殿內掠過來。曼玉在空中怒叱道,「別說是你未來夫婿,即使是不相關的族人,秦若水你怎可下此狠手。」

曼玉僅僅是開啟了火靈體質,進入激活期,還沒有修煉族里的秘笈火靈神術。但此刻心急如焚,哪里還顧忌那麼多,整個人飛掠往冰錐長袖上狠狠撞去。

冰本來堅固,它的弱點就是容易脆折。曼玉從冰錐中間撞去,正是破解冰刺術的好辦法。

但冰凝結在衣袖上,已經不單止堅硬如鐵,它韌性也隨之增強了無數倍。不要說曼玉只是激活期,隨沙利耶練了幾日身骨。就算是年青一輩的高手,修為步入融靈期的木白,也不敢這樣一頭撞過去。

「快住手!」

「不能撞上去!」

曼陀羅、瑪塔婭及一眾長老將軍都在旁驚嚇地面色慘白。一個是月神谷的小公主,一個是月神谷未來的巫師繼承人。雙方若因這件事發生了不愉快,恐怕勢必會影響整個族群的內部團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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