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覺醒來快7點了,趕緊起來去洗漱,其實我不想去洗漱,我想上廁所,可是我不能穿成這樣就跑出去,換好衣服,抱著一卷手紙就往廁所沖。廁所就在隔壁,這使我很高興,進去一看就不高興了,一共就三個位置,都被人佔了,讓我怎麼能高興得起來。我很悲傷地回到寢室,放下手紙抓起牙具和毛巾先洗漱去了。
洗漱的過程怪怪的,因為旁邊沒有女的,幾個男的刷牙的刷牙,洗臉的洗臉,都光著膀子,我都不認識,從來沒見過。我自己孤零零地縮在角落里拼命地刷牙,本能地感覺到有人在看我,還沒到一分鐘就刷完了,然後用水洗了把臉像貓打爪一樣,我覺得他們一定會嘲笑我的,沒擦臉就逃回了寢室。這感覺怪而別扭,無與倫比,我是不是以後每天都要這麼別扭啊。
在床上坐著等了一會,終于憋不住了,還好,有一個空位置,我麻利地蹲了進去。旁邊那個坑也是有人的,我們只一板之隔,氣味就不說了,我就听見一下一下排泄特有的聲音來回蕩漾,那個人還很配合地發出一下一下的使勁聲,並且我覺得不出意外他應該是個男的。瞬間我有一種排不出來的感覺,這感覺也是很怪的但是更為痛苦,比我肺里嗆了水還痛苦,痛苦到我精神恍惚地覺得大崔是個好中年,然後我想問耶穌你是不是姓耶。從此以後我堅信人的潛力是無窮的,好像誰說過就像海綿里的水一樣,擠一擠總是有的,明明憋不住了還是可以再忍忍的。
還好旁邊那人很快就走了,我得以平安歸來,我想這是造了什麼孽呢,這第一天的頭兒沒開好呀,今天還不一定咋樣呢,抱著飯盒去吃飯才是正事。寢室在二樓,一樓都是車庫,三樓的一半是食堂,一半是空的,啥都沒有,四樓是露天的,因為一共就三層樓。
食堂不大,挺干淨的,有幾個看起來像是力工的中年人一邊看著電視一邊吃著飯,我怯怯地捧著飯盒走到打飯的窗口處,發現了三種食物,大米粥、大饅頭和大咸菜,聞起來挺香,吃起來也挺好。飯畢時間還早,在寢室無聊地上網,這幫臭丫頭們沒一個在線的,應該是都在床上裝豬呢。
等到八點下樓去上班,宿舍就在廠區里,整個廠子也不大,走個三分鐘就到了,化驗室里一個人也沒有,主任走過來說我今天的工作就是收拾化驗室。屋子倒是不大,好像很久沒人用過了,難不成以前都沒人化驗,怎麼全是灰呢。
我這個人是很懶的,平時在家里就不干活,上小學初中高中那時候每個人都要值日,不得不干,但是基本上除了值日我就什麼都不干了,上大學以後就更自由了,沒人強迫我去值日,寢室的衛生都是自己管自己的,而我每天都懶得管自己,不會特意去打掃,偶爾有查寢的大家一起簡單收拾收拾就完了。平時我是從來不疊被的,我覺得疊被純屬吃飽飯撐的,睡覺的時候還得打開,累不累。小曼和川川細是很勤快的人,有時候她們收拾自己的地盤也順便把整個寢室的地都拖了。在我的記憶里好像我也干過這種好事,只是次數比較少,可能有且僅有一次,我已經記不得為啥會突然良心發現了,估計是有一次沒被大崔掛促使我做了如此不尋常的事。
話說回來,我對打掃衛生這種活動是比較陌生的,不知道怎麼下手,就像桌子上有一堆好吃的但是不知道先吃哪個好。拿著個破抹布在實驗台上蹭了幾下就黑了,實驗台上還有一些儀器、藥品和一堆瓶瓶罐罐,我也不知道哪些是有用的都沒敢動,只是把台面擦了一下。找了個破拖布想拖拖地,拖布蘸滿了水,我覺得這樣拖能省點勁。剛拖了一下我就發現這地不是那麼好拖的。不知道誰決定的鋪了滿地坑爹的白色瓷磚,有點髒東西都能看見,水了吧唧的拖布粘上地上的灰,在地磚上拖出一道道髒髒的印記,這是不是叫拖泥帶水,還不如拖之前的好看呢。我雖然不擅長勞動,但是我明白必須要把拖布擰干,本來想找幅手套,結果沒得逞,然後我下了很大的決心開始用一雙從來沒擰過拖布的手擰拖布。這真的是我22年人生里比較豐碑的一天,擰過的拖布確實神奇,地面頓時光可鑒人明亮無比。
拖完地我就不知道還應該干啥了,這個屋里真的是沒啥東西,這樣算不算是打掃完了呢。主任也沒影了,屋里就剩我自己孤零零地坐著,太沒意思了,在門口轉了一圈也沒看見什麼人,都去哪了呢。我這工作都是化驗什麼的呢,啥都不會,沒有書看也沒人教我,只能在這傻坐著。呆了一個小時坐不住了,可是外邊太熱了,真是不想出去,在這個20來平米的小屋子里踱一會步上一會網,好像夢游一樣地熬過了一上午。
中午吃飯的時候食堂坐滿了人,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我就奇了怪了他們平時都躲哪了呢。我發現有很多人都看著我,我很不習慣被萬眾矚目的感覺,雖然還不至于萬眾,就這麼幾十個眾也夠我受的了。我看了看群眾,基本都是干苦力的,吃的熱火朝天,女的很少,只有三個,好像40歲左右的樣子,她們旁邊還有空位置我就湊了過去。和她們打了招呼介紹了一下自己,她們很友好地點頭,我得知一個姓劉一個姓王,坐的稍遠的那個女的沒和我們說話。我認為應該用「姨」這個稱呼比較合適,因為我家里的姨也是這個年紀,我剛想叫出口,後邊突然竄出來一個小子叫那個姓王的為「王姐」,我把到嘴邊的「姨」咽了下去,感覺有點噎著了,等那小子走了我也用「姐」這個稱呼和兩位大姐聊了起來。可是我心里是比較別扭的,比我大二十來歲呢,怎麼想怎麼不得勁。我看剛才那小子也就我這麼大吧,八成還比我小呢,我管她們叫姐那麼她們管我媽叫啥,我媽管她們叫啥,我以後管這個年齡的人叫啥,我媽以後管這個年齡的人叫啥,扯得有點遠了,但是我腦袋確實比較混亂,再加上吃著很混亂的菜,一個很混亂的午餐時間就這樣過去了。
從這次聊天中我大致知道了我的處境︰整個廠子30多個人,總廠200人左右,我們分廠算上我一共6個女的,其他5個平均年齡40來歲,只有我一個剛畢業的,而且只有我一個女的住宿,所以我理所應當地住單間。劉姐是試壓員,王姐是收發員,廠長姓田,出差去了,要十天左右才回來。我住的是陰面,隔壁是劉姐午休的屋,晚上她不在這住,對面三個寢室住的全是男的,我有一種我是稀有動物的感覺。
十一點五十是開飯的時間,吃完飯就是午休時間,一點是上班時間。所謂午休就是中午休息,而我從來沒有這個習慣,我如果感覺累了從來都是隨時休息的,突然給我一個固定的時間要我一定要休息的話我是一定休息不好的,這和勞改犯們很像,勞動時間和休息時間是固定的,讓我有種不適應感,我是個喜歡自由的人,是不適合在這種環境中生存的,可能是我閑散慣了吧。大白天的也睡不著覺啊,可是不睡覺似乎也沒事可做,然後我躺在床上閉上了眼楮。
沒覺硬睡的滋味很不一般。首先天氣很熱,躺在一個地方不動很難受,動了就更睡不著了,然後眼楮要閉上,睜著眼楮睡覺很嚇人,我也沒那習慣。最後據說數羊就能睡著了,問題是我從小到大從來就不是因為數羊才睡著覺的,這使此時此刻的我很煎熬,怎麼才能睡著呢,後來我急眼了,決定不想再折磨自己了,我跟我自己又沒愁。
百無聊賴之際是上網的最佳時間,寢室里沒有網,主任答應過幾天就弄好,現在就只能玩手機了。可是破手機不咋好使,充電很費勁,正常情況下把充電器插在插排上,另一頭插在手機上就不用再進行別的*作了,問題是它現在不正常了,這種程度的*作對它來說不起任何作用。我每天都要一手拿著它不動,一手拿著充電器的線前後左右多角度全方位地變換位置,運氣好的話一下就能充上電,運氣不好的時候經常要移動十多分鐘也不一定充得上電,一旦充上了電就不能再動了,動一點就又充不上電了,這使我很苦惱,平時不敢隨便上網,太費電,可是不上網流量就白瞎了,很矛盾,我想等我攢夠錢就把它換了,實在是太不听話了。我努力了十五分鐘都沒讓它充上電,氣餒,鬧心,然後我就躺在床上裝睡了。
我對這個手機還是有很深的感情的,大學四年一直跟著我,不離不棄,主要是它的抗摔能力很強大,我特別尊敬它。忘了是大幾的時候了有一天晚上,睡著睡著我就听見了東西掉地上的聲音,當時迷迷糊糊的不知道誰這麼煩人呢,睡得正香呢,干啥呀,我想要接著睡,我努力地在睡,怎麼睡不著了呢,突然覺得剛才那東西好像是我掉的,用手胡亂地在床上劃拉著,手機哪去了,掉地上那東西是我手機?我掙扎起來爬下床,太黑了啥都看不見,而且我沒帶眼鏡,相當于一個瞎子。模了半天模到了一個東西,再仔細模模應該是我手機,可是好像有點不一樣了,在地上又模了一陣,發現一個塑料片,不像是電池啊,但是手機不能開機一定是電池沒了,我從我床下邊一直模到李大慧床下邊,又去釣魚床下邊模了一陣,這回模到的應該是電池,安好了打開手機,嗯,很好,亮了,我照了一下那個塑料片,哦,原來是鍵盤,怎麼會摔出來呢,我又安好了鍵盤,好像還缺點啥,對了,電池後蓋也沒了,借著手機微弱的光找到了沾滿灰的後蓋,其實整個手機都是沾滿灰的,因為我從來不掃我這塊的地,看來惡有惡報是沒錯的。手機都摔解體了也就只吭了一聲,我要是解體了也就不吭聲了,這次是摔的比較狠的一次,除此之外還摔了無數次,就不一一介紹了,總之我喜歡這手機,我要向它學習。
12點50的時候我突然感到困了,這怎麼能行呢,沒天理啊,我不應該困的,坐起來精神精神我就下樓去了。外面有毒辣的太陽,燥熱的破風,我走在去化驗室的路上,這廠區怎麼和學校一樣,所有的草都沒我高,和學校不一樣的是可以用手指頭數過來有多少棵樹。這里除了樹還有很多農作物,比如西紅柿、葡萄、辣椒、花生、玉米、黃瓜、香瓜、西瓜、地瓜、苦瓜等等,這個廠子除了產氣體還搞農產品嗎,這兩者之間沒啥聯系吧,我困惑了。
還沒走到化驗室主任迎面走來,遞給我一把鑰匙,從此以後我有了一個獨立的衛生間,但是我今天下午要把它收拾干淨。我現在一看見主任腦袋里就倆字「收拾」,他一張嘴一定會讓我收拾什麼什麼,我對這倆字都過敏了,听見收拾就起雞皮疙瘩。
廁所在我隔壁的隔壁,也就是劉姐隔壁,打開廁所門,這格局和男廁所一樣,一共三個坑,就我一個人怎樣上都夠用的,這廁所好像真是沒用過的,看起來都是新的,很好,我喜歡,可是我還要收拾它,不收拾也一樣能上廁所呀,收拾它干啥呀,閑的。
收拾完廁所我又不知道該干啥了,我基本沒有勞動細胞,現在腦袋里除了歇一會就沒別的了,反正也沒人管我,主任也沒讓我再收拾啥,干脆回寢室睡覺得了,我知道這樣是不對的,但是我不知道怎樣是對的,似乎我應該下樓去化驗室坐著,去坐著也是沒活,其實和躺著在本質上是一樣的,只是形式不同而已,我說服別人不容易,說服自己很有一套,于是我回寢室睡了一大覺,一點沒有心虛的感覺,踏實的很。
無聊的一天就這麼過去了,晚上折騰了10分鐘用來充電,把手機安頓好了想洗個澡,可是白天忘問主任浴室在哪了,端個盆去廁所湊合洗了洗,天氣悶熱,洗完又出了一身汗,回到寢室一樣熱,想開門還不敢開,關了燈躺在床上,又想起了那個殯儀館,我並不害怕,倒是想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