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林听見趙雲娘聲音,便不再繼續糾纏著想今後怎麼應對,眼前還是先把事情原委與趙雲娘說清楚要緊,不然別人沒找上門,自己家先亂成麻了。
理清思路,陳林強擠出笑臉來,溫言道︰「雲娘,這事兒由不得我不發火。你道那群王八蛋來干什麼的?他們是想來說動我把你賣與他玩弄,你說我能不發火麼。」
趙雲娘滿臉錯愕,一時回不過神來,過得半晌才嘆氣道︰「事情已經這樣了,大不了把田地、房子賣了賠他,我便隨你去做個土匪婆子。」
陳林听趙雲娘這麼一說,心里便踏實了許多,左右這日子也過不下去,賣了田地,正好絕了退路,去做土匪說不定還能有所發揮。
雖說想開了,但接下來的日子陳林與趙雲娘卻越發過得愁苦了。陳二每日下午都會送一擔柴過來,接連幾日見陳林愁眉苦臉,終究忍不住向陳林打听。陳林也不覺得有什麼值得隱瞞的,便把事情來龍去脈以及今後的打算都與陳二說了,想看他有什麼好點的建議。
陳二听陳林說完,只沒口子嘆氣,卻始終沒發表什麼意見。陳林听得越發心焦,便托辭有事走開。臨走時卻听陳二在身後道︰「陳林,你是個好人,如今出了這檔子事兒,都是招惹了那天殺的畜生惦記。陳二沒本事,幫不上什麼忙,只是日後你若吃官司,有陳二給你送飯,東家若要賣了田地做去土匪,陳二也跟著。我家幾代受你家恩惠,我陳二就是拼了這條老命,也要護著老東家的血脈長大成人。」
陳林倒不曾想這陳二會這麼耿直,一愣後笑道︰「我只是打了人,大不了吃板子賠銀子,該當不至于要吃牢獄飯。即便賠了家當要做土匪,也有當家的是我父親故舊,要你拼什麼命。倒是我賣了田地,卻多半要害得你沒了地種。若是到時新東家不肯租地給你,你又肯跟著我,我們一起便好有個照應。」
陳二道︰「不管陳林你去哪里,陳二都跟著。就是幫著挑個擔子什麼的,也不枉東家兩代對陳二的大恩。」
陳林頗有些感動,嗓子有些發酸,怕說出話來變了音調,只點了點頭算是應下。其實陳二是個知恩圖報的不假,但陳林也沒必要這麼矯情。古代賣身為奴本不稀奇,若是賣到個好人家,勝似那為一日三餐奔波勞碌的日子。陳二這幾日下來,對陳林多少還是有些了解的,雖說做土匪說起來是個刀頭舌忝血的營生,但山東歷來多匪盜,平頭百姓也多少與土匪有過些接觸,曉得土匪也是爹生娘養,兩支胳膊兩條腿,沒什麼可怕的。陳林既然是投奔個有上百號兄弟的大土匪,去了自然不會干那送死填命的活計,跟了去,說不定還能過上幾日好日子。
陳二見陳林應下了,便搖頭嘆氣走了,隱隱約約好似在說︰「為什麼好人不是命短,就是……」
陳林目送著陳二離開,又想起既然惹了禍,就該早早做些準備,有道是衙門八字朝南開,有理沒錢莫進來,至少也該準備些打點的銀錢才是,明代可不比他以前生活的21世紀,古代進衙門可是動不動就要打板子的,沒銀子打點卻不是鬧著玩的。好在有李三送來的首飾,雖不便拿去換銀子使用,*急了也可以直接用來打點上下。還有既然有落草的打算,以前賒欠的東西也該去給人家做個了結,畢竟這年頭誰都不容易。
陳二一路走一路嘀咕,走到門邊,卻听陳林在後邊說道︰「二叔,還有事情要煩勞你一趟。」陳二駐足問道︰「啥事?」
陳林快步趕上前去道︰「是這樣,家里還有些布料,我想拿去賣了換些銀子在身邊,萬一真要吃官司,總少不了要上下打點的。只是我人小多有不便,是以想煩勞二叔明天陪我走一遭。」
陳二听完,繃緊的臉一下子松了,道︰「咳!我當什麼事兒呢,你先把東西收拾好,明天我來叫你。」說完出了門,再回過身拉住門環把門從外邊帶上。
陳林看著門合上,一面感嘆莊戶人家的樸素,來來往往的人那麼多,出門趕緊把門帶上的卻只這陳二,深怕使主人家為他多麻煩了那麼一丁點。而當別人求他幫忙時,卻又是那麼的熱忱,偏偏在大多數地方,最不受待見的又正是他這等人。
次日陳二果然早早前來,麻利的用擔子把陳林的布挑了,一路與陳林進了登州府城。陳林是第一次逛明朝的城市,頗覺與自己想象相差甚遠。城牆十分破舊,沒有後世古跡的那種整潔感,大街上熙熙攘攘,擺攤的、挑擔子的、過路的……雜亂中又那麼井井有條,破敗中卻顯得生機勃勃,全然不似後世那種光鮮整潔中透著冷冰冰的感覺。
賣布頗費了些周折,陳林著急月兌手,自然不可能擺攤釣魚,只能便宜處理給布匹鋪子。價錢打了折扣不說,還得一件件估價,開始倒有閑心討價還價,到後來卻煩了,便由著商人開價,只留下那匹雲娘喜歡的大紅綢緞不賣。最後攏共算起來,還是賣了一兩幾錢銀子,那匹綢緞倒值好幾錢銀子,別看只幾錢,對捉襟見肘的陳林卻可解決許多問題,只是他說什麼也不想賣了。
布店老板付了銀子,陳林又讓陳二領著去米店結了欠賬,畢竟當初人家肯賒給他家,就是講了情分的,再窮也不能賴這樣的錢。還了米錢,陳林賣布的錢一點也沒什麼剩下,還把前幾日用首飾融的銀子倒貼進去一錢。
忙完這一大堆事情已到了晌午時間,陳林要去飯館,卻被陳二拉住,死活不答應去吃,說要賣兩個燒餅充饑,也被陳二生拉硬扯著走了,陳林只得空著肚子往家里走,直走得他兩腳發顫兩眼冒星才看見家門,倒是陳二渾沒半點疲倦的樣子,不由得陳林不感慨,暗下決心日後一定要加強鍛煉。
進了屋,所幸趙雲娘想得周到,早早備好了飯菜。陳林怕趙雲娘責怪,把那塊沒賣的布偷偷藏了。回來時陳二說要走,被他強留住一起吃了午飯。
午後送走陳二,陳林也沒精神打熬身體了,正要回房間躺會兒,卻又有人在外間敲門。前幾日想賣棺材,盼著人來敲門,如今听見敲門聲,陳林卻有幾分忐忑。
戰戰兢兢開了門,見來人不是衙差,陳林心才放下了一半,定楮看時,來人四五十歲,清水臉,不是前幾日來過的棺材鋪蔣老板是誰?
蔣老板見陳林開門,拱手道︰「哎呀,幾日不見,賢佷怎的竟顯露風霜之色,也難為你小小年紀,卻要擔起一家生計。」
陳林心中藏事,也不願與這生意人在討價還價上費心機,開門見山道︰「蔣叔再次登門,可是為買那口棺材而來?小佷是有心要賣,也不是個嗦的人,只是要價錢合適。」
蔣掌櫃心中竊喜,但凡做生意,對方越是心急,自己越是要軟磨硬泡,若是做過路買賣,把握不好倒有可能雞飛蛋打,這上門生意,卻不怕他走月兌了。
心中雖喜,蔣掌櫃臉上卻不顯半點,慢吞吞道︰「不瞞賢佷,我這次確實有好消息帶來。那日出你家大門,你蔣叔我就想,賢佷小小年紀便要*勞一家的生計,著實不易,因此當晚便去了那李員外家,好說歹說,總算說動那李員外肯加價,只是這幾日事忙,才害賢佷多等。」
陳林穿越前顛沛流離幾經蹉跎,雖一事無成,卻閱歷極豐,見蔣掌櫃東拉西扯半天卻始終不入正題,如何猜不出他心中的算盤,卻偏不與他扯這些客套話,在心里略微權衡了下,直接插話道︰「蔣叔,小佷有些家事煩心,著急去處理,就不請蔣叔進屋坐了。棺材我至少要二十兩現銀才肯賣,若那李員外真有心要買,煩請蔣叔去與他說一聲,只要付足二十兩銀子,棺材就可以搬去,少了一分半厘,東西我都不賣。」
蔣掌櫃听陳林把話說死了,搓著手道︰「賢佷,不是為叔的胳膊肘往外拐,你說這價錢,委實是要得高了,如今你家里銀錢也不寬裕,何苦留著這不中用的東西。」
陳林吃不準蔣掌櫃是在壓價還是在說實話,卻也不願與他繼續嗦,咬了咬牙決定賭一把,作勢關門道︰「價錢我已說了,買不買也沒關系,買賣不成仁義在。小佷家中確實有事,實在不能與蔣叔敘舊,還請海涵。」
蔣掌櫃第一次來便看出陳林不是好誆的,斷定棺材遠不是隨便給點錢就能買到的,因此再去李員外家時便把當時情景又夸大幾分說了,又說他如何說動陳林答應賣出棺材,這才道出陳家既輕易不肯賣,想買的又不止陳員外一家,先前的價格自然很難讓他動心,最起碼要三十兩銀子才成。
陳林關門,眼看大門要合上,蔣掌櫃盤算了下,二十兩銀子還有賺帳,東西買回去,還可以再到李員外家說動他再加個幾兩,一來一回,賺個十幾兩銀子也不是不可能,東西雖然比以前賣得貴了,賺得倒比先前多了,卻是合算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