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長的日子，總是憧憬、努力，而又如白駒過隙般飛快，這不，一下子就到了一九九一年秋季，一個風清雲淡、忙于收獲的季節。
這一年，發生了很多事情。
首先，就是辛勇和孟銘都升入大四，即將面臨著大學畢業。那年頭，學生畢業分配的大原則是按生源，那兒來那兒去，當然，大原則之下，也有好多小原則，比如說，大學生畢業，大城市的學生要到小城市去；中專生畢業，市里的學生要到縣里去，這屬于支援邊區，學校表示鼓勵。反之，小城市的大學生要到大城市去，縣里的中專生要到市里去，那就必須達到學校的優秀標準，要去的地方也有單位接收，這自然可以，否則，那就花錢找關系，當然，也有不花錢的時候，就是國家調配，可這種機會畢竟是少數，而且，調配的工作大多都不好。
我們先說辛勇。他的文章言詞流暢，擲地有聲，多次獲過文學獎項。在校期間，他可是位名人，大一就加入了中國**，當了學生會干部，喜歡交際，認識了很多朋友，成功組織過多種校園活動，還被學校評為「優秀學生干部」、「優秀共青團員」、「優秀黨員」……他代表學校參加過校際間的辯論會、演講賽，取得了很好的名次。他參加過教育部組織的「青年志願者活動」，到革命老區體驗過生活，接受過思想政治教育……鑒于他的優秀表現，省城的一家大型國有企業早已和學校談妥，就等來年六月底發派遣證。
比起辛勇來，孟銘的大學生活可就平淡多了。他不善交際，喜歡鑽研，除了學校的英語角，他很少參加別的活動。平日里，他呆的最多的地方就是圖書館。每年，他都拿頭等獎學金。他似乎很在乎這點兒錢，也許是因為孟父的單位效益越來越差，孟平還在讀高中，以後，他還要上大學。周末，孟銘常去一些繁華地帶幫別人發宣傳單，或者批發點兒卡片賣，掙點小錢，他知道自家的經濟狀況，他想給家里減輕負擔。畢業那年，孟銘取得了保送上研究生的資格，但他背著家人，放棄了這個機會，而是選擇了一張派往省城郵電六所的派遣證。
風華市電力學校座落在風華市南郊，周圍有風華師範學院、風華交通技術學校和風華醫學院。這里的文化氣息濃厚，自然風景又好，辛杰在這里度過了美好的三年。他學習成績中等偏上，沒事兒時喜歡吹簫。大家都特別羨慕他的這個特長，尤其是學校開文藝晚會，那真是太露臉了。
九十年代，電力系統是國家福利待遇比較好的系統，風華電力學校也就屬于好中專。它的生源很廣，全國各地都有，他們那個年級，風華籍生源共有八人，在這幾個人中，辛杰排名第三。畢業時，風華市供電局要兩名學生，其余的人都要回原籍或者接受調配。看樣子，辛杰是要回原籍。其實回原籍也可以，辛杰是這麼想的，因為梅寒熱電廠的效益也挺不錯。
如果辛杰就這麼去了梅寒熱電廠，那到也罷了，但遺憾的是，在這期間，辛杰的人生多了這麼一個不大不小的波折。之所以說它不大不小，僅僅是因為，在離校畢業之際，在憧憬新生活，初次感受社會的時候，人所遇到的波折，都會在心頭留下痕跡，但這個痕跡的深淺、好壞，乃至對以後的影響，那就要因人而異。
其實，事情是這樣的︰就在辛杰已經做好了回梅寒的思想準備時，排名第二的同學家長走通了關系，為兒子找了一個去省城的名額。這樣，按名次，辛杰就可以去風華市供電局。就在辛杰滿懷欣喜地去領派遣證時，分配辦的老師發給他的卻是派往梅寒熱電廠的派遣證。
辛杰很吃驚，也無法接受這個現實，他問老師︰「為什麼會這樣？我不是被分到風華市供電局？」
也許是因為辛杰當時的心情過于激動，說話的語氣不夠柔和，影響了老師的情緒，老師一臉不屑對他地說︰「這可怨不得別人，要怪也只能只怪你自己倒霉！」
「我為什麼要倒霉？！」
「噢，倒霉就倒霉唄，還要分原因。有本事，找領導去，在這兒發火抱怨算什麼好漢。」老師才不管他此刻心里有多難受，只顧火上澆油。
辛杰氣得要命，看來，人倒霉時，連喝涼水都要噎著。氣急中，他已經顧不了太多的事情，徑直沖到校長辦公室。他問校長︰「我為啥不能去風華市供電局？」
校長看了看眼前這個學生，有活力，也很激動。
「來，坐吧，年青人，有事慢慢說。」校長老于世故的臉上，掛著父親般親切的笑容。這種笑容，足足讓辛杰的底氣矮了大半截兒。
辛杰坐下來，禮貌地向校長道歉，請校長原諒自己的唐突，然後介紹自己是誰，那個班的，之後，又把事情的前後經過講了一遍。
听完後，校長說︰「辛杰同學，我也知道你很有才氣，很適合到風華市供電局工作，但很遺憾，這是國家調配，誰也做不了主。」校長的語調很低沉，一副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樣子。
就這樣，辛杰被校長的微笑、遺憾和無可奈何給簡單的打發了。臨別，校長還在他的肩上拍了拍，鼓勵說︰「年青人，好好干，在那兒不成才。」
從校長辦公室出來，辛杰的心已完完全全的平靜。是呀，在那兒工作，不都是工作，只要自己努力，照樣也能成才，他這樣想著。
在回寢室的路上，辛杰看到同學們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指指點點地議論著什麼，等他一走近，大家就悄然地散開。開始，辛杰並沒有在意，只顧收拾行李，但一連好幾次，都是這樣。他覺得奇怪，就問同學，他們都搖搖頭，走開了。後來有人實在憋不住，就告訴辛杰，原來，班里學習最差的那位非風華籍同學的家長走通關系，頂替他去了風華市供電局。據說，他走的正好就是校長的關系。拿到派遣證時，他在大家面前炫耀說︰「不怕學習成績差，就怕沒有好爸爸……」
辛杰簡直無法接受這個事實，他覺得天旋地轉，視野模糊，心里難受極了。他好想哭，但強忍著，硬是沒讓眼淚流出來。
畢業晚會，他沒有參加，而是一個人躲在*場的拐角，望著天空傻傻地發呆。
那晚的天空是灰色，雲很多，很厚，似乎淹沒了整個天際。星星早已被淹沒，努力地尋找也找不到它們的蹤影；月亮還沒有放棄，依舊在努力地抗爭，用慘淡而又微弱的光芒向世人展示著自己的存在，盡管誰也看不到它。
辛杰的心很亂，他在想很多的事情︰他想自己，想父母，想哥哥；想過去，想現在，想未來；想學校，想社會，想工作……他想了好多，想了很久，直到月亮已經完全掙月兌了雲層，展示出自己光彩的全部，辛杰的視野才變得豁然開朗︰一時的倒霉算不了什麼，改變自己命運的，永遠只有自己。想到這兒，辛杰覺得舒服了很多，他決定以輕松上進的姿態去梅寒熱電廠，在那里，他要實現自身的價值，因為，他喜歡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