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勇和孟銘同去省城,兩個伙伴早在學校時就寫信商量好了,回家後呆上幾天就去報到,這樣既可以多拿半個月的工資,又有足夠的時間熟悉環境,還能盡快地適應新生活。
現在,形勢有變,孟平剛剛從勞教所出來,孟銘不想早走,他不放心孟平,想多陪陪弟弟。
孟父孟母不願意孟銘拖延,孟平也不答應,他們覺得去單位報到才是頭等大事,唯恐去晚了會失掉機會。大家好說歹勸,又加上辛勇的游說,孟銘這才決定早點兒出發。這樣,在七月十一日的下午,兩家人滿懷欣喜地為孟銘和辛勇送行,和四年前上大學的送行相似,又是千叮嚀萬囑咐,直到火車都開動了,叮囑的話還沒有講完。
坐上火車的孟銘,心情依舊有些沉重,他還是放心不下弟弟,他為弟弟的未來擔心,他好想幫助弟弟,但就是不知道該怎樣幫助。孟銘覺得自己特別無能,眼睜睜地看著弟弟受苦卻毫無辦法,他能不難受?!
辛勇的心情,與孟銘恰恰相反,他滿懷憧憬,又無後顧之憂,他所關心的,都是有關省城的事情。早在大學時,辛勇就已經買過省城的地圖,研究起省城的歷史文化風土人情。
火車晃晃悠悠地開著。從風華市到省城需要大約十七個小時,他們下午一點鐘從梅寒出發,坐兩個多小時的汽車到風華市火車站,然後乘坐下午四點二十的火車,第二天早上十點鐘到省城。
現在,火車已經行駛了四個小時,天已經漸漸地黑了,孟銘還是悶坐在那里,不說一句話。
辛勇思維奔逸卻沒有交流的對象,只好想辦法逗孟銘開心。多次努力都宣告失敗,他開始和鄰座的一位男子閑聊,什麼從那兒來,到那兒去,是工作還是出差,平時常不常出門,都到過什麼地方之類的話題,盡管听著簡單而且無趣,但聊起來倒也打發時間,如此不知不覺得就聊到深夜,大家都露出睡意。
孟銘有心事,睡不著,便對辛勇說︰「你先迷瞪會兒,我醒著看行李。」
辛勇到衛生間方便了一下,順便洗了把臉,就趴在桌上睡著了。這時,滿車的乘客,十之**都已進入夢鄉,火車變得安靜。
孟銘想夠了心事,依舊理不出頭緒,最後只想明白了一點,那就是學習,只有學習,他才能夠獲得更多的知識;只有獲得更多的知識,他才能夠改變自己乃至整個家庭的命運。
想到這兒,孟銘覺得任重道遠,更應該抓緊時間學習。他起身,拿出包里的《英語世界》看了起來。他看得很認真,也許無論是誰,只要明白學習的重要,自然能夠靜下心來學習。
現實中,無論你干什麼事情,只要認真投入,就會發現時間過得很快,這不,孟銘才僅僅看了十來頁,天就開始放亮。孟銘揉了揉眼楮,已經五點多了,他覺得有些犯困,便推辛勇醒來換班。
辛勇洗漱過後,孟銘開始趴在桌上睡覺。辛勇沒事可干,拿著孟銘的《英語世界》隨便地翻著,但就是看不進去。
清晨的空氣清爽怡人,辛勇打開窗戶,清新的感覺拂面吹來,勾起他觀景的興致。放眼望去,眼前一片綠色,到處都種著玉米,很整齊地排列著,就象威武的士兵,捍衛著自己的家園。晨光中,辛勇看到勤勞的農人,正在精心地澆灌著土地。他想起袁鷹的《井岡翠竹》和矛盾的《風景談》,開始構想如何借鑒這兩篇文章寫法,寫一篇有關玉米和農人的《風景論》。
火車依舊晃晃悠悠地開著,在廣闊的原野上晃晃悠悠地開著。辛勇的思緒隨著火車的行駛,在原野上一刻也不停地馳騁,不但從這個玉米到那個玉米,從單個玉米到整個玉米,再從整個玉米到整個植物,而且從這個農人到那個農人,從單個農人到整個農人,再從整個農人到全體中國人……他決定按照兩條線索選材,組材,同時展開有關風景的論述,最後兩種線索合一,兩種風景合一,兩種感情合一,讓文章的思想在兩種線索相輔相成的結合中求得共鳴,把構想中的《風景論》的主題恰到好處地升華到高點……
就在辛勇成竹在胸,就差奮筆疾書把這篇兼取矛盾和袁鷹兩大文豪之長的《風景論》變成文字時,車上開始播放「各位乘客請注意,再過三十分鐘,火車就要到達終點,請大家收拾好自己的隨身物品,準備下車,謝謝您一路上的配合,祝您旅途愉快」之類的結束語。
辛勇遺憾至極,就象談戀愛時的男士,費盡心思營造了種種浪漫溫馨飄逸的氛圍,就差上前拉手擁抱熱吻時,夢中情人突然香消玉損一般遺憾和惋惜。好在這不是談戀愛,而且構思好的文章雖然不能及時地變成文字,但還是存在的,至少存在于辛勇的思維中。想到這兒,辛勇稍稍覺得寬慰,同時又恨不得立刻趕到單位,找一個安靜的地方,把自己的這篇傳世之作寫到紙上。
孟銘在辛勇惋惜的時候剛好被廣播聲吵醒,听到辛勇惋惜的聲音,他第一反應就是丟東西,趕忙站起來尋找,同時不停地問︰「什麼東西?重不重要?」
弄明白緣由後,孟銘長噓了一口氣,伸個懶腰後重新坐下來。孟銘對文學向來沒興趣,說他連四大名著都沒讀全,那毫不為過。
辛勇收起滿懷的感慨,他知道在這方面,他和孟銘沒有同感。看了看孟銘睡眼惺忪滿臉倦容的樣子,辛勇說︰「你先緩緩神兒,過會兒就該下車了。」
「下車了。」孟銘把這三個字重復了一遍,看到周圍已經空了很多座位,這才反應過來,頓時,不但睡意全消,而且還來了精神。他站起來,開始從行李架上拿行李。
「還有半小時呢,你先歇會兒。」
「我先拿下來,呆會兒下車就方便了。」孟銘說著,把自己和辛勇的行李全都取下來,放到桌上和倆人旁邊的空位上。
看著孟銘動手,辛勇也只好站起來,和孟銘一起收拾行李。
一切就緒,辛勇拿出地圖,和孟銘把下車後的路線再次研究了一遍,盡管這些路線,他們倆已經研究了很多遍,而且早已清晰地刻在腦子里,但此刻為了安全保險,倆人有必要復習一遍,那就是下車後,孟銘往西南方向走,從火車站坐15路車,到紅燭路口下車,向右走大約五分鐘的路程;辛勇往西北方向去,從火車站向前走四五分鐘的路程,到八路口坐28路車到終點站下車。
火車站外面的廣場,行人很多。穿梭在行人中,倆人左顧右盼,找了好一陣兒,終于找到15路的站牌。也許是多輛火車同時進站的緣故,等車的人多得要命,估計同時來上三輛汽車才能坐得下,再說現在十點已過,就是趕到單位也剛好下班……
辛勇和孟銘商量著先找個地方吃飯。
倆人在火車站附近的巷子轉悠了一會兒,找了個便宜的餐館坐下,問清價格之後,各要了八毛錢一碗的大碗油潑面。吃完後,又喝了兩碗不要錢的面湯。
如此吃飽喝足,已是十一點半。結帳離開,再到15路車站,果然等車的人少了。
辛勇和孟銘告辭,同時相約周末去孟銘那兒玩兒,倆人擊掌約定,孟銘以熟悉環境為由,堅持送辛勇到八路口。辛勇推辭不過,倆人一起趕往八路口。
走了四五分鐘的路程,前面有個十字路口,上面有個環行天橋。向路人問明28路車站牌的位置,倆人上天橋到路對面尋找。天橋上行人很多,閑人也很多,兩邊各種各樣擺攤的商販,還有算掛的半仙兒,動不動就攔著行人說這說那,招攬生意。
辛勇和孟銘對這不感興趣,他們最關心的,是趕快找到28路車站。幸好車站離天橋很近,下天橋後走兩步就到了,而且等車的人還不多,28路車的調度站就在旁邊。
倆人到調度站咨詢,工作人員告訴他們,28路車早上六點半發首班車,晚上七點半發末班車,乘車高峰期每十五鐘一趟,其他時間三十分鐘一趟,現在上一班車已出發二十三分鐘,離下一班車還有七分鐘。辛勇和孟銘問調度員什麼時候算乘車高峰期,對方說上下班時間。
明白等待的時間後,辛勇崔孟銘趕快去火車站乘車。倆人相互叮囑了一陣兒,孟銘這才背著行囊離開。
辛勇數了數站牌上的站名,一共有二十六站,看來單位離市中心很遠。得出這個結論後,辛勇有點兒難受,覺得自己象被愚弄了一般,說是分到省城,其實只是擦了個邊兒。
正要拿出獨有的文學天份發點兒感慨,28路車開始發車。辛勇來不及多想,背著行囊,隨著人流就上了車。還好,有座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