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權將 第一百零六章短兵相接(26)

作者 ︰ 蝶蘭

「放棄。七路中文」程明的語氣听不出任何變化,若是只听他說話沒有看到他的表情,你絕對不會想到他那向來是波瀾不驚的臉上已變得有幾分扭曲。

緊跟在他身後的袖子上系著一條白色的布條,布條中間還有一個紅色十字的女子一愣,不由問道︰「師傅,這位兄弟還有氣?眼楮還能轉動。」

「來不及搶救了。」程明說出這話時如釋重負,他是軍中為數不多的大夫,三年前就被張貴邀請到了均州,然後設立醫學館授徒,並總結簡單的搶救技巧。

身為大夫,責任就是救死扶傷,然而如今卻眼睜睜看到若是搶救及時卻還能救活的病人躺在眼前,而自己只能放棄,若是說程明沒有一點心痛那絕對是不可能,然而現實就擺在眼前,他為了救更多人而不能不放棄。

「等你真到了那一天,良心必然會受到無盡的懲罰,然而現實就擺在眼前,你不能不為了搶救更多人而犧牲少數人,這就是現實。」張貴那天跟自己說的話歷歷在目,張貴說話的語氣很淡,但程明听得出張貴的遲疑和不安,還有內心反復而無力的掙扎。

現實太過于殘忍,但又不得不面對,這或許就是張貴的現實所在。

已受了重傷的小兵顯然是已听到程明和小娘子的對話,卻勉強對小娘子露出了一絲笑容,然後安靜的閉上眼楮,他沒有死亡之前的慌張,反而安靜得就如看透了死亡的勇士。他有心中的掛念,但是沒有死去的不安。

他的家人一定會得到妥善的照顧,他的功績將會銘刻在紀念堂之上,名留青史。

「這人,是英雄。」陳靈小娘子早已沒有了初時的慌張,她看到小兵身邊也倒下了三個元兵,他們顯然都是死在小兵的刀下,那把還滴著血的大刀,被小兵緊緊的握在手中。

「跟上來,這個是第一類。」程明壓低聲音叫了一聲,陳靈連忙上前,卻看到一員小將斷了一只胳膊,胳膊的傷口很整齊,像是被元兵完整的砍掉,此時這一員小將已用急救包里的綁帶胡亂的包扎好,她安靜的靠在溝壑的一邊,完整的左手卻拿著一把弩箭。

血「咕嚕、咕嚕」的從斷臂處往外冒,所謂的第一類傷兵,就是可以進行簡單的處理,而且活下來的機會非常大,但若沒有經過處理而又有生命危險,若是任憑斷臂不停流血,說不定這一員小將還真有生命危險。

陳靈趕緊上前一步,小將卻搖了搖頭,道︰「先救其他兄弟,老子。老子不礙事。」

陳靈一雙美目瞪了他一眼,卻見這一員小將臉色蒼白,在他腳下留了一大攤血,嗔怒道︰「我們有規定,你敢不听大夫的話?」

這一員小將訕訕笑了笑,卻是听話的把斷臂抬了抬,軍中有規定,凡傷兵不听大夫的軍令,自有軍法處置,而大夫也可以根據實際情況決定先行搶救哪個傷兵。

這也是保證了大夫的權力,畢竟只有大夫才清楚誰能夠更好的活下去,而不是傷兵自己。

陳靈動作很快,三下兩下便把小將的斷臂包了起來,她的手法非常嫻熟,包得可比這一員小將自己包得要好很多,包扎好之後一點血也沒有了。

陳靈掏出一塊糖果遞給小將,道︰「你自己回去傷兵營。」

「沒事,」小將卻搖了搖頭,道︰「老子還有一只手完好無缺呢?狗日的元軍再上來,老子同樣可以殺敵。」

「不行,」陳靈板起臉,道︰「你一旦用力,傷口便會再次裂開出血,到時便會有危險,所以你一定要回去傷兵營听候安置。」

「听候安置,听候安置。」小將落寞的看著陳靈,失落說道︰「還不是退役,回家,可是老子不甘心啊。七路中文」

「老子看著自己的兄弟戰死沙場,老子看著他們一個個被殺,如今竟然要老子活著回去,老子不甘心,老子一點也不甘心。」

「這里是老子的戰場,這里是老子的墳場。」

「將士百戰死,老子應該死在這里。」

「不甘心也要回去,」陳靈卻沒有松口,嚴肅道︰「咱均州軍又不是沒有獨臂將軍,高句將軍比你好很多嗎?再說一個蘿卜一個坑,你硬是留在這里,那是搶了其他兄弟的功勞,再說若是因為你的傷情而誤了防線,你能不能承受得起。」

小將愣了一下,陳靈顯然不是第一次勸說傷兵回營,說的小將連連苦笑,但卻費力的拿出弩箭扣在腰間,然後蹣跚的走到陣亡的士兵身邊,仿佛要把他們的樣子仔細的印在腦海之中。

陳靈看著小將孤獨的背影,心中雖然有些不忍,但還是搖了搖頭狠下心跟上去,戰火燃燒了整整半天,太多將士傷亡,不時有擔架從身邊經過,但叫喊聲卻是極少,有些傷得較重的將士,也只是嗚嗚的悶哼。

「陳靈,快跟上來。」不遠處傳來程明的叫聲,他的聲音有些沙啞,沒有人知道程明已經將近兩天沒有睡覺,不是在戰場之中就是在傷兵營,由于他的努力,原本沒有任何希望的傷兵被搶救了過來,陳靈數次勸他休息,然而每次都是還沒躺下來,就需要他過去搶救。

陳靈有點驚訝,連忙跟上前,溝壑不算很寬,但可以讓四個人並行,此時溝壑的人很多,不是有新的將士加入換防,元軍的進攻隨時會繼續,宋軍不敢有任務一絲疏忽。

除了換防的將士外,還有軍醫,軍醫的大規模使用在均州軍也是第一次,很多經驗需要總結,當然更多的卻是尸體,有宋軍也有元軍,陳靈粗略看了一下,元軍的尸體仿佛要更多。

「第三類,馬上搶救。」等陳靈趕到,程明身前躺著一個將領,此人身上滿是血,盔甲也被染紅了,卻看不出受傷之處。

「女乃女乃的,爽快,老子、老子……。」將領竟然還有力氣說話,不過話還沒說話,血竟然噴了出來,顯然是傷到了內髒。

陳靈第一眼就看出這應該是宋軍中的統領,所謂第三類傷兵就是指統領以上的將領而且受了極重的傷,要知道千軍易得一將難求,能夠當上統領的都不是一般人物,政策的偏移也是可以理解。

陳靈連忙壓住這一員將領不讓他動,同時看了他腰間的腰牌,嚴肅說道︰「敖將軍,為了配合我們的治療,請你不要亂動。」

敖東口里不時有血噴出,但嘴里卻囔囔的不知道說著什麼,程明臉色變了變,道︰「陳靈,你馬上搶救,敖將軍應該是外傷居多,但左下月復有一支箭頭,你止血之後就開刀把箭頭拿出來。」

陳靈一愣,連忙說道︰「師傅,徒兒還沒試過獨自開刀。」

程明卻搖頭,道︰「敖東兄弟說了呂將軍就在前方,不知道情況怎樣,為師必須馬上過去看一下。」

陳靈還想說話,程明擺了擺手︰「生死有命富貴在天,你盡力。」

陳靈來不及說話,程明已經走開,她低頭看了一眼,只听到敖東還哼哼的說這話︰「多、多謝,老子、老子不行了,救、救其他兄弟。」

「閉嘴。」陳靈鼻子一酸,眼淚差點要流出來,幾乎所有的重傷傷兵都會說這句話。她慌手慌腳的解開敖東的盔甲,只是向來結實的均州軍盔甲已經破爛,敖東身上的傷口很多,並且有一些傷口由于凝結已和盔甲連在一起。

陳靈不敢用力,但不用力哪里能夠月兌開盔甲,她從來沒有遇到這樣的事情,眼看血不停往外涌,她卻是手足無措。

敖東突然不知哪里來了一股力氣,伸手拉住盔甲往外一扯,全身一抖,血又噴了出來,敖東竭盡最後一口氣,道︰「老子、老子……」

「閉嘴。」陳靈鼻子一酸,他知道敖東要說什麼,只是敖東一旦說出那句話,就連最後的一絲生存意志都消失了,她哭泣道︰「閉嘴、閉嘴,其他兄弟自然有大夫搶救,莫非你是一個忘恩負義的家伙?均州軍培養了你這麼長時間,你還沒有報答你的恩人。」

陳靈嘴里一邊罵著,但手卻沒有停下來,也多虧了王清惠給張貴的藥方,這種經過改良的藥方做成的藥粉止血非常快,陳靈左手在傷口灑上藥粉,右手卻把一種類似于藥膏的長條貼在他身上的傷口處,一股清涼涌上敖東心口。

總算是清理好胸前的傷口,至于背後的傷口陳靈卻暫時來不及處理,她已經看到敖東左下月復的那個傷口,顯然是一支折斷了的箭頭,箭頭已陷入身體之內。

陳靈怕敖東熬不住,低頭瞄了一眼敖東,見他已經不說話,像是出氣多入氣少,連忙用手試一下他的鼻子,卻發現還有一絲絲出氣。

「敖將軍,敖將軍,你醒醒,你醒醒。」陳靈大急,輕輕推了推敖東,見敖東沒有反應,連忙打開水葫蘆往敖東嘴里灌了一口水。

「咳咳」,敖東咳了兩聲,又噴了出來,還夾帶了不少血,陳靈知道應該是箭頭傷了內髒,若是再不及時取出來,恐怕會流血致死。

「還、還沒死。」敖東說得非常費力,然後幾乎又要昏迷過來。

陳靈連忙拍了拍敖東的臉,厲聲道︰「你不能睡,你一定不能睡過去。」

「要不,要不你問一下奴家的問題。」

陳靈右手拍著敖東的臉,左手卻是迅速從包里拿出了鋒利的小刀和夾子,一邊說道︰「你問奴家的問題啊。」

敖東卻已是迷糊,大腦就像是千斤重一般,喘了一口氣卻不能吭聲,陳靈連忙說道︰「要不、要不奴家問你一個問題。」

敖東無意識中點了點頭,陳靈拿出刀子和夾子,一邊問道︰「敖將軍,你為什麼要從軍呢?」

敖東嘴角動了動,陳靈卻覺得自己從來沒有听得如此清楚,連忙說道︰「好、好,你問,你問。」

顯然是敖東不願意回答這個問題,嘴角又動了動,陳靈卻是听到了,她不知道哪里來得勇氣和意志,竟然是同時做兩樣的活,一邊從水葫蘆里倒出一些烈酒清洗傷口,一邊回答︰「奴家的大哥,在襄樊戰役中死了,奴家想要為哥哥報仇,當時恰好均州軍招募娘子軍,奴家就從了軍。」

「張大人說過,我們在戰場上多救一個人,就是說我們又殺了三個以上的韃子,奴家就從師傅學醫,要救更多的將士,要殺更多的韃子。」

陳靈說著,手腳卻不慢,又從包里拿出一塊軟木要塞到敖東的口里︰「奴家不會針灸,你忍一下馬上就好。」

敖東卻微微搖了搖頭,示意不用軟木,嘴角又動了動。

酒精倒在敖東傷口的瞬間,陳靈可以清晰的感覺到敖東身體的肌肉因為疼痛而發抖,連忙說道︰「不怕,奴家一點也不怕。」

「奴家知道你們會保護奴家,你們會像奴家的哥哥一樣保護奴家。」

陳靈看到敖東沒了什麼反應,又推了推敖東的臉,大聲喊道︰「你問啊、你問奴家問題,你快問奴家問題啊。」

敖東像是又回過神,陳靈深吸了一口氣,左手壓住敖東的傷口,右手鋒利的小刀從來沒有這樣的沉穩,認真問道︰「你喜歡奴家嗎?」

敖東一愣,顯然是听到了陳靈的話,說時遲那時快,陳靈看到敖東表情的瞬間,右手的小刀輕輕劃下,竟然在傷口處劃開了另一道傷口,左手迅速拿起夾子,也不知道哪里來得勇氣,竟然一下子夾住了因為肌肉收縮而陷入肚子里的箭頭。

「你喜歡奴家嗎?」陳靈雙手發軟,箭頭很容易的夾了出來,顯然箭頭是由于敖東肌肉收月復而陷進去,應該是沒有傷到內髒。

陳靈雖然取出箭頭,但看到敖東雙眼有些迷離,這是失血過多的跡象,她不知道哪里來了勇氣,輕輕的吻了一下敖東的額頭,一雙美目盯著敖東,輕輕問道︰「奴家長得漂亮嗎?」

陳靈對自己的外貌向來自信,即使是迷離的敖東,此時臉上也露出了一絲紅暈,顯然是听到了陳靈的話,陳靈也借機迅速幫敖東包扎好最後的傷口。

陳靈見敖東想說話卻又不敢說話,敖東看起來身強力壯,顯然是沒有經歷感情的雛兒,陳靈捋了捋耷拉下來的頭發,臉也一下子紅了起來,她剛才慌不擇言,想起師傅曾經說過出其不意的驚訝往往能夠激起人的生命力,陳靈也是不由自主說出這句話來。

「你要是喜歡奴家就好好活下去,奴家、奴家等你……」陳靈說到最後時聲音已經小得幾乎听不清楚,也多虧了敖東此時回過神,要不然還不錯過了這麼一段姻緣。

######

程明趕到前方不由松了一口氣,呂武雖然臉色蒼白,但明顯是傷得不重,此時正在協助包扎傷兵,他是均州軍精銳,自然懂得這些簡單的手法。

「老程,快過來。」呂武遠遠看到程明,他和程明相熟,是因為他曾經听程明講課,學習了一些簡單的手法,算下來還是程明的半個徒兒呢?

程明連忙走過去,只見地上躺著一員小將,卻是呂武的副手王虎臣。呂武等待程明走進,也來不及客氣,連忙道︰「王將軍被狗日的射中了,現在已經止了血,但是弓箭被卡住了卻沒辦法取出來。」

王虎臣或許是由于失血過多,此時一動不動的躺在地上,處于半昏迷狀態,而弓箭就插在左胸,雖然已經止了血,但從王虎臣染紅的盔甲還是可以看得出箭傷之重。

不過讓程明放心,流了這麼多血王虎臣還沒喪命,倒是可以證明王虎臣的傷兵還不至于致命,但仍然需要及時搶救,要不然稍有動靜,恐怕王虎臣就命喪此地。

「我得馬上手術。」

呂武叫燕小七過來給程明打下手,又有其他軍醫趕到,呂武才松了一口氣,要是王虎臣就這樣死在戰場,倒是可惜了這麼一條漢子。

元軍要拼命,用百姓的性命和泥土壘起來的高土對宋軍形成了壓制,當然若只是這簡單的幾個高土,對宋軍的影響並不大。

第二輪進攻,宋軍憑借盾牌,把元兵引至土牆之前,然後從第二道溝壑放箭,依然是把元軍殺得狗血淋頭,雖然元軍的火砲和火箭也取得一定功勞,但是和元軍的傷亡比起來並不顯著。

但很快伯顏就找到了應對方法,元兵強迫百姓開挖溝壑,直接把溝壑挖到陣前,然後攻進宋軍的溝壑和宋軍拼命,而宋軍卻由于劉師勇不忍心射殺負責開挖溝壑的百姓而耽擱了最佳時機。

元軍在第一道溝壑和宋軍展開了戰斗,宋軍雖然有第二道溝壑和堡壘的幫助,但無奈元軍實在太多了,一旦缺口打開將士便源源不斷涌進來。

呂武率領後軍前來支援,呂城內幾乎所有的兵力都投入了戰斗,持續了整整半天,元兵傷亡太多才剛剛退了出去。

無論呂城的防線多麼精妙,但是兵力的差距就明擺在這里,呂武僅有一萬新兵蛋子,除了其中不到五百人是經過戰火的老兵外,其他人根本都是第一次上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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