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行散秦淮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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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規矩,四百貫就是一條腿。之前也說過,那顧家的郎君欠了八百貫,所以我們兄弟斷了他一雙腿。」
賭坊內,那三個吞吐著南方口音的男子擺弄著手中的色子,如同看到手的獵物一般看著謝柳之。為首的男子陰測測的笑著道︰「謝家郎君欠了三百貫,當然是用不著斷腿的。」
「啊是啊是啊用不著用不著」謝柳之覺得自己雙腿發軟,還不停的顫著。他一面滿臉帶笑的順著對方說話,一面在心中月復誹那個被自己派回找弟弟謝朗的僕從,為什麼還沒回來。
他哪里知道,他的那個僕從在奔出賭坊後,也步了那個賭坊小廝的後塵,一個悶棍後,直接與周公會晤去了。
那三兄弟對視一眼,道︰「既然如此,我們就按老規矩辦這欠債還錢是天經地義的事情。謝家郎君既然想不還錢,便要拿點彩頭出來放心,我們不斷手也不斷腳,只是想要這位郎君身上的衣服」
……
正是月朗星稀時節,朔風吹著幾片零零星星的雪花,輕飄飄的落入冰封了一半的秦淮河中。
若是在春夏之交,這秦淮河畔可是個好去處,楊花榆莢的曼妙,春鶯掠水的靈動,自是可以讓人忘卻煩惱的好景致。可若是換做隆冬之時,寒風凜冽,再在秦淮河畔漫步可就不是好事情了,尤其是當身上不著寸縷的時候……
「喏看見沒,那是我就是謝家郎君,正在行散,體驗天人合一之感,你們不要亂去打擾」郗路交給值夜的衛兵長官一貫錢,拍著對方的肩膀笑道。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小的們自去別處巡夜,哪里敢打攪郎君那」那衛兵長官點頭哈腰的應下,在謝家的僕從面前,他們這些毫無背景的皇家苦力,也只有順從的份兒。什麼宵禁不宵禁的,沒听到這幾位是謝家的人麼?什麼國法,什麼晉律,怎麼用也用不到這些士族的身上那衛兵長官是個上道兒的人,笑意吟吟的收下銀錢後,大手一揮,帶著手下九人轉身往別處去了。
「頭行散是個什麼東西?」待得這路衛兵行的遠了,一個年輕的衛兵好奇的問道。
「小子剛從鄉下出來的連行散都不知道」那衛兵長官眉開眼笑的將一貫錢仔細收好,道︰「五石散听過沒?就是寒食散听說是可以益壽延年的仙藥也就那些個士族大家的子弟能夠吃得起吃完那仙藥想要發揮藥效,就要走路行散」
「哦那行散就行散唄,這大冷天兒的月兌得赤條條,就不怕凍著」那小衛兵接著問。
「臭小子懂什麼要不說怎麼是仙藥咧听說吃完可以不懼寒暑的,你听說過那個神仙是畏寒的麼?」
听得長官語氣不善,那小衛兵只好唯唯應下,心中卻不由得想著,自己穿著這麼厚的鎧甲還覺著有些冷,那人一絲不掛真的會感覺不到冷麼?
那正在「行散」的人,自然就是謝柳之了。他可沒有什麼服了五石散的快感,反而一張臉凍的煞白,不住的打著哆嗦。
他在心中不住的罵著那三個賭徒,怎麼能想出這麼個折磨人的招數不就是三百貫錢麼?竟然讓小爺遭這麼大的罪他一面又想,還好這是在黑天,一路上都沒有遇見什麼人,若是換做白天,這豈不是要丟死人了麼?
可是,黑天他也冷啊
謝柳之又狠狠的打了個寒顫,再也顧不上什麼有沒有人看得到,撒丫子就開始往烏衣巷跑去。
他絲毫沒有發現,就在他之前經過的地方,傳出一陣無法抑制的笑聲……
「路爺小的不明白,之前跟著柳之小郎君的那幾個僕從呢?他們都跑哪去了?」
郗路強忍著笑意,捂著笑的有些抽筋兒的肚子,道︰「都被胡大他們三個扣下了,只說是賭桌上的規矩。」
「小的們跟在路爺身邊這麼久,似乎沒有見過那位胡爺。」
「嗯。」郗路斂了笑容,隱藏在黑夜中的眸子里閃過一絲復雜的情愫,他微微嘆了一口氣,道︰「從南邊來的幾位朋友,我也是許久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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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柳之赤條條奔走而回的消息,在第二天就已經傳遍了整個謝府。謝道韞從弄梅口中听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正在逗弄郗氏懷中的小丫頭。
「柳之?他這是做什麼去了?這麼大冷天的怎麼還果……咳萬一病了怎麼辦?那些下人是怎麼做事的?」郗氏就坐在謝道韞的對面,她的病情已經好了不少,所以今日才來看看這個從火中被救下的小丫頭。
謝道韞想象著謝柳之冬日果奔的情形,忍不住嘴角勾起一絲笑意。
郗氏的確是個心慈的人,小輩人的情狀都惦念在心上,她也沒有注意到謝道韞臉上的笑意,只是接著問弄梅道︰「可找醫生去看過了麼?若是有什麼藥材不足的,咱們院子里有的,就著人給送過去他和謝朗兩個從小就沒了爹娘,若是我們這些做長輩的再不幫襯些,那得多可憐」
謝道韞聞言瞥了瞥嘴,心道︰「這是您不知道謝柳之在女兒被擄的事情中,充當了個什麼角色。否則的話,別說是藥材了,瀉藥、砒霜您怕是都能送過去」
雖然如此月復誹,但謝道韞並沒有告訴郗氏的打算。郗氏身體不好是一方面,這種事情一旦挑明,傷的是整個謝家的臉面,對誰都不好。反正背地里已經給了謝柳之這麼大的一個教訓,也不算吃虧。
弄梅低身應了,便出去吩咐著。房中便只余下了李興家的在旁伺候。
相比昨日,李興家的已然換了一身不錯的衣裳,但想來是第一次見郗氏的緣故,眉目間明顯有些緊張。
「這小丫頭長得怪伶俐的,真是可愛。就是瘦弱了些,跟韞兒你小時候一個樣」郗氏笑著逗弄懷中的小丫頭,忽然想起了什麼,問道︰「還沒起名字她母親可說過她叫什麼了麼?」
謝道韞微微搖頭,道︰「听路叔說,那孩子母親只來得及說了這孩子的生辰,又說這孩子沒了父親,希望她可以平平安安的活下去。」
郗氏長長的嘆了一口氣,輕拍著懷中的孩子,柔聲道︰「真是可憐那,剛一出生,就沒了爹娘。先喚作‘思兒’,權當是思念她的爹娘。」
像是應和這個名字一般,襁褓中的孩子嗒嗒小嘴,很是開心的笑了起來。
「瞧瞧瞧瞧多可愛啊」郗氏溫柔的笑著,低頭輕握著思兒的手。
想是被郗氏垂下的幾縷頭發弄的癢了,思兒「嗯嗯」的表示著反抗,小拳頭揮也揮不起來,只能輕輕的晃著。
郗氏笑著將前額的發向耳後攏了攏,對謝道韞道︰「若按我的意思,既然這孩子被郗路救下,又送到咱麼家來,那便是和咱家有緣的。等有時間問一問你父親,干脆給思兒入了宗籍,當做是養女便是。」
謝道韞微笑著應道︰「就知道母親心善,所以韞兒才將思兒抱到內院來,這個提議好,想來父親也是不會反對的。」
郗氏點了點頭,又對謝道韞道︰「以後就把思兒當做是你的妹妹,好生疼惜著,真是個可憐的孩子啊咦韞兒你不想抱抱她麼?」
前半句話,謝道韞還是點頭應下,听得後半句,再看著襁褓中的孩童,謝道韞就有些心里發虛了。
說起來,這男人咱抱過,匕首軍刺咱抱過,手槍狙擊槍咱也抱過,前世最凶悍的時候,就連小型的火箭彈都在自己懷中走過,可是這孩子……
實話實說,要是擰擰她的小臉蛋,拍拍她的小,這也就罷了。可若是真的抱她……謝道韞總覺得,自己也許會一個不注意用力過大,把她那小細胳膊小細腿兒的給捏斷。
「娘親,你看思兒妹妹總張著嘴,是不是餓了啊」謝道韞心思一動,急忙轉移話題。
「你懂什麼女乃媽剛給喂過女乃,那這麼容易餓。」郗氏這才想起李興家的就在身邊,笑著問道︰「是了,還不知道你叫什麼,總不能向郗路似的‘李興家的’喚著,實在是太累。」
李興家的像是沒想到郗氏會跟自己說話,驚慌著答道︰「回主母的話,奴叫林裹兒,您喚奴裹兒便是」
「裹兒,你男人是咱家的佃戶?」郗氏將懷中的思兒交到了林裹兒懷中,拿出了一家主母的派頭,頗有些不怒自威的感覺。
「是奴男人從父輩就是主家的佃戶,奴的男人也是。」林裹兒明顯緊張著,連說話都有些顛三倒四。這也怪不得她,要知道,從小到大,她見過的最大的人物,也不過就是每年前去收租的祥爺。那路爺抱著孩子來找她的時候,祥爺還要口口聲聲的管路爺叫爺,而如今自己面對著的主母和小娘子,又是路爺的主子。這要是算起來,這郗氏便是自己主子的主子的主子……也難怪林裹兒緊張了。
(君子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