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顯風流 第五十七章 千里奔波只為君

作者 ︰ 驪影

感謝蕭峰8的打賞感謝sam3m、瑪利亞保佑、夢中的仙女的姐姐、天伊濇、Daniel_sc2的粉紅票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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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陽已斜,如血。(葉子•悠~悠.YZuU.)又像是一張網,緩慢且凝滯的收回。

謝道韞仍舊坐在帳頂,看著不遠處那些慘不忍睹的尸體,心思忽然有些迷茫了。

原本擺在身旁的頭顱,早已因為自己方才的憤怒而被遠遠的踢飛,但血卻留在手上,留在衣服上,甚至留在夕陽在她身旁留下的影子里,如同在黑暗中滋長的薔薇。

活下來的魏軍都已經下了山,在這個燕軍的營帳里找到了不少的糧食和傷藥。他們已經架起了鍋,煮好了米,也為受傷的部位包扎完畢。甚至有些人還從角落中翻出了酒,但卻沒有人想著圖謀一醉。

斜陽中的士兵有些呆滯的吃著難得的飽飯,一口接一口,卻沒有什麼欣喜的味道。他們一面朝自己嘴里扒拉著粟米,一面看著不遠處謝道韞身下的營帳,目光中並沒有多少絕處逢生的喜悅。

旁邊的尸骨沒有人理會,只有一些填飽了肚子的兵士們,再次三五人的上了山,準備為自己的袍澤收尸。

且先葬在這,等到日後有了機會,再將他們的尸骨送回老家安葬。

每個人都沉默著,每個人都背負著血色的殘陽,將身影拉的極長。

冉閔是被人抬回來的,面色泛著慘白,就連這余暉都無法讓他的臉多幾分生氣。他早已昏迷,劍眉仍舊剛毅,卻帶了些平靜。

他徑直的被抬進主帳治療,從燕軍大營中翻出的傷藥第一時間往這邊送來,人員進進出出,再次忙碌成了一片。

有受傷的士兵虛弱坐了下來,余光瞥見燕軍的尸骨,低聲罵了幾句什麼。有野貓不知從何處探出了頭,喵叫了一聲後沖著一具尸體飛快的跑去,伸出舌頭,在那血液凝滯的地方舌忝了舌忝,然後有些厭惡的跑掉。

被刺眼的夕陽晃花了眼,謝道韞閉了眼楮,知道自己身下就是那個生死未知的人。(葉子•悠~悠.YZuU.)

千里奔波只為君,那時的焦慮與不安,到得現在卻成了一派平靜。當然,這種平靜,也可以說成是沒有了分毫可以感知時的心情。

謝道韞前世已經見過太多的東西,見過太多的死亡與鮮血,便多多少少有些麻木,有些冷血了。但如今,她入目的是從未經歷的戰爭,看到的是成千上萬的尸骨,不覺也有些頭皮發麻起來。

她有些不解的看著這地獄般的景狀,心中有些困惑的發問著,人類,到底為何自相殘殺呢?

漢人說別族人是夷狄,看不起他們。而別族又看不起漢人,也會冠之以難听的稱呼。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說白了,這所謂的異心不過是爭利、奪利,利字當頭,打打殺殺罷了。

前世的謝清便從未把自己當做是哪國的人,反正自己是屬于組織的,至于什麼公民身份,不過是一張假證就可以輕輕松松弄出的東西。

直到了這一世,她在漢人中出生,時時入耳的便是夷狄之背信棄義、恩將仇報,心中卻未嘗有太多的憤慨。匹夫無罪懷璧其罪,更何況,如今身懷玉璧的晉朝還是一個如此孱弱的國度,試問外族人又焉能不起異心。

分明是自己柔弱,卻要怨他人太過強大,這是哪國的道理?

雖然早已明白戰爭是利益的產物,但如今自己親眼面對,總是會生出一些別樣的感情來。自己終究不是機器,能夠看著千萬人死于自己面前而身心不顫。自己也終究不夠冷血,不能為了自己的利益,就讓千萬人的生命灰飛煙滅。

或許死去的人不會這樣認為,他們參軍或是為了報異族之仇,或是為了得到分量還不錯的軍餉,又或者只是被統治者拉來做了壯丁,或是真的懷著「匈奴未破,何以成家」的偉大理想披荊斬棘……

但入目的這些尸體,不論他們出身高貴與否,思想高度如何,現如今都是那樣躺在那里,唯一的區分只是死得慘的,與死得更慘的。~

戰爭或許是人類史上最難以研究的一種行為,謝道韞搖了搖頭,在自己變成哲學家以前,打斷自己的思路。

其實她如今最應該擔心的是下面的那個人,但是她也知道,就算自己在表現的如何擔心,如何手足無措,他該死該活,都不是自己能夠掌控的。

醫術高明的葛師不在這里,能夠寄托以希望的,便只剩下那個隨行的軍醫黃老。

只是連黃老都說自己沒有把握……

謝道韞自嘲的笑了笑,心想自己這樣費盡心思的來救他,到底是出于怎樣的目的?會不會自己根本就沒有擔心過他的生死,只是單純的想要證明,自己能夠改變歷史而已?

心中有些空蕩蕩的,有些發沉,什麼都不願想。

說好了的,會一直坐在這里,等著他活生生的出現在自己面前。

只是他之前的確來了,人卻是躺著的,眼卻是閉著的。所以謝道韞沒有下去,只是繼續坐在帳頂,看著風光。

好風光。

「小娘子,他醒了,只是……」郗路掀起帳簾快步走出,抬頭去瞧謝道韞,說不出後面的話。

意料之中,謝道韞笑了笑,心想他身上那麼重的傷,即便是扔到後世怕也是命懸一線,更何況是如今。

起身從帳頂挑下,謝道韞的身子輕微的晃了晃,頭有些發暈,眼前的東西也有些模糊。

走進帳內,便看見冉閔那張已經泛起了死灰色的臉,臉上卻帶了微笑,靜靜的看著她。

微頓了腳步,謝道韞暗自握了握雙拳,終究沒有允許自己流露出悲傷的神色。她前行到冉閔身邊蹲下,可以用微冷的聲音道︰「趁著還沒死,快說遺言。」

如今有資格進入這個營帳的雖然不多,但也絕不會少。眾人听著謝道韞的話全都愣在了那里,心想這安撫病人全都是聞言細語,決口不提那個死字,這個小丫頭怎麼偏生如此無禮?如此強橫?

有冉閔的手下眉頭一擰,啪得一聲踏向謝道韞,憤怒的道︰「你是什麼人,竟然敢詛咒我家陛下?」

「哦,是了,如今你也是皇帝,該說成是遺詔了。」謝道韞無視那人的威脅,反正自會有郗路他們去解決。她仍舊面無表情的去看冉閔的臉,只是眸子里有些掩不住的傷。

心里發疼,謝道韞知道自己怕是會忍不住露出柔弱的表情來,她便忽然笑著調侃道︰「你那兒子不過十歲出頭,你這一死,魏國必亂。要不然,你把魏國傳給我得了。」

此言一出,帳內的魏軍將領更是大嘩,雖然他們都知曉是眼前的這位女子救了他們,但謝道韞拿這件事情來調侃,還是讓他們覺得過分了。

只有冉閔不為所動,他嘴角帶了笑,靜靜的看著謝道韞,極為費力的輕聲道︰「只是沒想到,我被困在此,鄴城的軍隊沒有出動,竟是你帶了這麼幾個人來救我。」

「別想美事兒。」謝道韞聳了聳肩,一臉的沒心沒肺,「還記不記得那年我落到你手上時,跟你說過的一句話?」

冉閔微微偏頭,表示不解。

「你最好將我無事的消息快些傳回去。若是我娘親因為知道消息晚了而患病受苦,終有一日我要從你身上討要回來。」謝道韞重復著六年前的話語,又道︰「所以,我今天是來討賬的。」

冉閔啞然失笑,但只是張了張嘴,笑不出什麼聲音。

听到謝道韞這句話,那些原本憤怒的將領們卻都忽然想起了什麼,他們疑惑的看著謝道韞的容顏,慢慢的與記憶中一個小女孩兒的臉契合。

「幫我救智兒他們。」冉閔的嗓音十分低啞,他看著謝道韞的雙目,眸中滿是一個父親的懇切。他困難的笑了笑,又道︰「不過我被圍這麼久,鄴城到現在還沒有消息,怕是智兒他們已然出事了。若是當真如此……」

冉閔頓了頓,環視了一下他身旁的親信將領,發令道︰「于沖、洛朱、岑源、俞諢……」

「屬下在」四人聞言,皆沖著冉閔單膝跪下。

冉閔合了眼,用虛弱的聲音道︰「朕今命令你們,率殘部會鄴城,若朕尚有子嗣在人間,便按序立為皇帝。若是全都死了……你們便跟著這位謝家小娘子南下。」

「陛下」四人悚然一驚,就連謝道韞也不可置信的抬了頭。

冉閔睜開了雙目,對著四人搖了搖頭,示意他們不必再勸。

看向謝道韞,冉閔微笑著問道︰「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

「道韞,」謝道韞輕聲回答,「謝道韞。」

冉閔微笑著點頭,閉上雙目,有些舒服的靠著柔軟的墊子,慢慢死去。

就此死去。

……

……

不多時,夕陽已經完全收盡,只剩下西邊一抹有些詭異的紫紅。

大營里安靜的只余下抽泣的聲音,有人拿了羌笛在手,幽幽的吹起,淒婉哀傷。

謝道韞迎風立了,在微黯的光線中,看不清她的表情。

「小娘子,」郗路有些小意的走上前來,躊躇半晌方才問道︰「那幾位魏軍將領來問,他們如今要領剩下的兵士回鄴城,咱們跟不跟著一起?」

謝道韞抬頭,發現天空並不如何暗淡,而是隱約有些發紅,像是快要下雪的模樣。

「你們先走,我去殺個人。」謝道韞平靜地說著,伸出一只手去接,一片雪花落入指尖。

——

(偶知道儂們會罵偶,所以先行準備好了鍋蓋在腦袋上~把冉閔寫死不是影子突然抽風,而是從最開始就安排好了的。至于希望冉閔當男主的親……冉閔大叔已經有三個兒子了啊,咱要是就這麼硬生生把他的原配老婆踹開,似乎有些不太和諧耶~攤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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