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謝武入聖2、冰依辰的評價票,以及武入聖2、蕭峰8的粉紅票
——
「不是我潑冷水,」胖子不知從何處冒了出來,與謝道韞並排而立,側頭去看她,「你現在的身體情況根本不允許再去殺人,更何況,還是在千軍萬馬中取上將首級。~」
兩日一夜的馬上奔波,似乎讓胖子瘦了整整一圈。但他的眼楮依舊的小,聲音依舊的尖銳。
他有些嘲諷的笑了笑,道︰「你以為你是誰?就算是我原來的師父們,也從來不敢去玩這種事情。一騎當千?那他娘的純粹是說書人嘴里的胡編亂造,你又不是三清道尊,人家那些當兵的憑什麼傻呵呵的給你讓路,讓你輕輕松松的去取自家大將軍的腦袋?」
郗路此時已經退了下去,想必胖子就是他尋來說服自己的。謝道韞微微笑了笑,在心中默默的想,今天似乎是上巳節。
「听我說話的時候不許玩什麼神游」胖子有些郁悶的喊了一嗓子,向謝道韞展示了一下左手臂上的傷口,道︰「你瞧瞧,以老子如今的水準,就算是在今天那潰不成軍的境地里,也不小心受了傷。你若是今天晚上去殺人,那將要面對的可是將近二十萬的大軍。而且人家又沒有嘩變,也沒有潰敗,憑什麼讓你一個大活人大搖大擺的走進去?」
離開的慕容恪手中有二十萬的兵力,這是抓住的燕軍俘虜供出來的。但事到如今,燕軍的俘虜自然是十分的郁悶,因為他們剛剛知曉,原來令五千將士潰不成軍的,只是區區十八個人而已。
謝道韞聞言後偏了頭,似笑非笑的看著胖子,道︰「我怎麼記得郗路說,你之所以受傷,是因為體格太大,轉身的時候被樹枝刮傷的?」
胖子一愣,嘴角抽動了幾下,說了一句問候郗路母親大人的髒話。
「這事兒總得有人做,」謝道韞忍不住笑了笑,左手覆上右手的手腕,開始玩弄那袖口里的短小弩箭,輕聲道︰「若是現在不做,待得慕容恪回了燕國的地界,那便更不好做了。」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你著個屁的急」胖子屢次規勸不成,不覺動了些肝火,沒好氣的道。葉*子悠*悠
「女子報仇,只爭朝夕。」謝道韞抬頭去看飄雪的天幕,雪花落在臉上的感覺,微冷。
胖子沉默了下來,也學著謝道韞的樣子仰頭去看越下越大的雪。雪花極不給面子的落入的胖子的鼻子里,讓胖子狠狠的打了個噴嚏。
「這他娘的沒道理。」胖子揉著鼻子道︰「說來說去,怎麼到了最後,我們這些大老爺們都沒有你這個小丫頭愛憎分明?你說的有道理,這冉閔是條漢子,總不能讓他就這樣白死了。什麼他娘的慕容恪、慕容,看老子殺他丫的我雖然不怎麼在江湖上行走,可畢竟也算是半個江湖人,這些事兒,總得劃出道道來」
胖子說的聲音不大,但一個字一個字特別清晰、有力。
謝道韞微微笑了笑,低頭去看自己鞋尖上正在融化的白雪,輕聲道︰「我沒想讓你跟著去。」
「嗯,咱們兩個人肯定不夠,還得叫上郗路他們,還有你那些護衛,雖然伸手不怎麼地,但終歸能用的著。最好再跟那幾個冉閔的手下說一聲,能把剩下的兵卒都帶上就最好了。啊?你方才說什麼?」
「我說,」謝道韞抬起頭來,笑著對胖子道︰「我自己去就成。」
胖子再次沉默,雪花落下有簌簌的響動,不遠處的營帳里傳來了低低抽泣的聲音,那是不輕彈的男兒淚。
「老子我是倒了幾輩子的霉,竟然遇見你這麼個不知死活的小丫頭?」胖子怒了,指著謝道韞的鼻子就開始一頓亂罵,「你才多大點,玩什麼逞英雄?就你那三腳貓的功夫,剛冒出頭來就被燕軍射死了就算是你自己不惜命,你考慮一下別人好不好?老子我在那破藥鋪子苦等了這麼多年,就盼著你養我後半輩子那你若是死了,老子上哪蹭飯去?」
聲音太大,耳朵被震得嗡嗡響。謝道韞抬手揉了揉耳朵,心想這到底是胖子自身的音量,還是加了些內力的佛門獅子吼。
周遭的魏軍都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震了震,有些不解的看向這邊,卻只能瞧見一座肉山和一個矮小、羸弱的身影,在雪夜中有些模糊。
郗路有些後悔的嘆了口氣,心想從最開始自己就不應該陪著小娘子過來,省著小娘子總是習慣性的以身犯險。
郗弓一直站在主帳外的陰影里,從身後的箭筒中向外一個個的拿箭枝,一個個的數著,然後再一個個的放回。來來回回,這是他殺人前的習慣。他沉默的看著不遠處的謝道韞,只要後者一聲令下,他便可以為她上山下海。這不是狗血淋灕的套話,只是一個事實。
雖然從胖子的話中,他听出了小娘子想要只身犯險的念頭,但他仍舊沉默的數著箭枝,相信今夜總有自己動手的時刻。
「我的功夫雖然比你差了些,但終究是不錯的。」謝道韞心平氣和的解釋著。其實如果站在她對面的人不是胖子,她絕對會一個側掌將對方打暈了事,省著自己還要費這些唇舌。
「你要知道,想你這樣的變態一共不過七個人而已。」謝道韞揉了揉發酸的後背,伸出一根手指道︰「更何況,我又不傻,為何要光明正大的走進軍營,成為燕軍的靶子?我會潛匿,而我的潛匿之技,你們誰都比不了,你也比不了。」
胖子知道謝道韞說的是實話,但他仍舊皺了眉。額頭上的肉,被他這一表情擠出了兩個夸張的小肉山,十分整齊的排列著,就像是太行、王屋。
「而且,我也沒有那麼傻,會這麼無聊的把自己的命搭進去。」謝道韞輕聲道︰「能殺最好,殺不了,我會立即後撤。」
胖子默然半晌,終究嘆了一口氣,妥協道︰「可不管怎麼說,你總要帶上幾個人,就算是當做接應也好。」
謝道韞想了想,知道這是胖子能夠接受的底線,便點了點頭,只是又笑道︰「只是真的不能帶你,因為你實在是太惹眼,目標太大。」
胖子面部抽動了一下,憤然轉身離開,原先站過的地方多了兩個腳型的洞。
郗弓終于將箭筒中的箭簇來來回回的查了七遍,三十二枝,一枝不多,一枝不少。此時他走上前去,在謝道韞身旁三步處停下。
「帶上李興,他射箭功夫不錯的。」郗弓的聲音不論在何時都有些清冷。
「好。」謝道韞點了點頭,
身後有腳步聲響起,這腳步聲並不熟悉,但聲聲帶著堅定,謝道韞好奇的回頭。
「這位小娘子,能不能把我也帶上?」出現在謝道韞面前的,是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那少年的身子有些瘦弱,面色發黃,但一雙眸子卻極為吸引人,竟在這樣的雪夜里都亮的深邃。
「小的周子歸,本是軍中的醫護。」周子歸雖然口口聲聲說著「小的」,但語氣里並沒有什麼低人一等的味道。他看著謝道韞的雙眸,這有些無禮的動作,竟被他做的如此理所當然,不惹人厭惡,「我弟弟被陛下救了一次性命。雖然我弟弟如今也死了,但陛下的恩情,我總該還上。」
「我們是去玩敢死隊,不是小孩子家家玩游戲。」謝道韞搖了搖頭,「再說,我們帶著一個醫護人員做什麼?」
「小娘子似乎比我還要小幾歲。」周子歸平靜的回答,「再說,我也會射箭的。」
「哦?」謝道韞沖著郗弓伸手,「射來瞧瞧。」
郗弓會意,從背上取下弓箭,遞給周子歸。
周子歸謝過,搭弓、平舉、凝神,箭尖沖著五十步外的燕軍俘虜。
謝道韞微微蹙了蹙眉,周子歸一箭已然帶風而去,啪的一聲脆響,不是入肉之聲,反而像是擊破了什麼瓷器之類的東西。
運足目力去瞧,卻見那燕軍俘虜的手中還持著一塊破碎的瓦片,小塊的瓦片在他身旁四散,而他的被綁在身後的手上,也正流著鮮血。
「饒、饒命」那燕軍被突如其來的箭枝嚇破了膽,面色一片慘白。又急忙把手中的碎瓦片丟了,不住的掙扎起來。
郗弓面色微黑,沖著謝道韞躬了個身,顯然是將沒注意到這件事情的責任算到了自己的頭上。
謝道韞微微仰頭,心想若是這個俘虜跑掉追上燕軍,那慕容恪必定會帶幾千人馬來殺這些殘部,到時候可就熱鬧了。
「都殺了。」謝道韞搖了搖頭,知道戰場上就是如此,對敵人的善心,就是對自己的殘忍。
「你,一起跟著來。」後一句,謝道韞是對周子歸而言。
「多謝小娘子」周子歸的眸中並沒有太多的喜色,只是一味的堅毅與剛強。
雪愈加大了,落到地上竟然沒有融化,反而一層層的蓋了起來。血色被埋下,尸骨被掩埋,怕是過不了多久,這大地便只會剩下一片白茫茫真干淨了。
燕軍的余部已經準備起行,冉閔的尸骨已涼,被嗚咽著的軍士們輕手輕腳的放到了土坑里。他們要即刻奔回鄴城,如今也沒有東西能夠運載冉閔的尸首。更何況鄴城情況未明,他們只好先將陛下的尸骨留在這里,日後再做謀劃。
謝道韞站在一旁,低頭看著近在咫尺的冉閔,心想若是從他這個角度看過去,一定會如同一場雪葬。
雪很快的將他埋葬,軍士們挖起的泥土蓋在他的身上,變成了混淆著雪色與土色的壯烈,就像是正在訴說著這個靈魂的顏色。
此時,晉朝的皇宮中正響起別殿遙聞簫鼓奏的美妙。
此時,在會稽山上過完了上巳修葺節的王羲之,正在書房中欣賞著自己白日飲宴上,即興而書的《蘭亭集序》。
此時,被謝奕和郗超騙走的四十萬大軍,已經到了長江之盼。
此時,正是永和九年,三月初三,夜。
——
(從這文一開始就想寫蘭亭盛況,打從一開始就開始構思。可是想到如今,想了好幾個月,終究還是不敢寫。臨《蘭亭》是越臨越敬畏,越敬畏越覺得自己筆力不足,不足以寫出當時的盛況,不足以寫出那「一死生為虛誕」的體悟。哎~終究是撇開了,也是影子自己的一點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