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顯風流 第十三章 近日天氣不大好

作者 ︰ 驪影

雨是從兩日前開始下起的,只是這一旦開始便成了沒完沒了的淅淅瀝瀝。

雨水初落時,城內城外的災民還覺得有些高興,以為那等酷熱終究過去,之前的災禍也得以停止了。但這樣的想法並沒有維持的太久,尤其是當城外的官路上都形成了淺淺的溝渠,當周身的潮氣不住的往骨頭縫子里鑽,當不遠處入海口的朝面越長越高時,世人終于意識到,這場災難還未曾遠離,甚至更加嚴重了些。

城外的難民越涌越多,會稽那位太守大人離開之後,朝廷派來的繼任還未到來。若非城中還有會稽王司馬昱坐鎮,怕是那些已經餓得有些發慌的災民,早就已經鬧起事來。

謝家佘粥的場子仍舊在那里,用茅草竹節搭起了臨時的棚子,只是偶爾那雨水扔回順著茅草的縫隙浸潤而來,不時的滴落到熬粥的鍋中。對于此,災民們倒是不以為意的,有吃的便已經很好,誰還在乎什麼食品質量。

如今,謝家佘粥的場子前面已經沒有往日那樣多的人,不是因為災民少了,而是因為當地的一些士族大家也學起了謝家的模樣,陸續開起佘粥的場子來。不為積德也為積名,終究是有些好處的事情,這些士族總是不能放過的。

人少了事情就少,看場子的事情交給了郗路去管理,謝道韞和郗超便趁著空閑滿城的溜達,看著街道上形形色色的人,心中不知多了些什麼樣的感慨。

謝玄那個小家伙似乎是看出了什麼,最近也不再總粘著謝道韞,每天很是勤奮的去葛師那里求學,只是偶爾一雙滿是精神的眼就落在謝道韞和郗超身上滴溜溜的轉,像是他什麼都明白一般。

對于謝道韞和郗超最近走的近便這一點,郗氏自然是喜聞樂見的,她甚至還曾經旁敲側擊的試探過謝道韞的意思,畢竟已經是十四歲的年紀了,若是有結婚早的女兒家,如今怕是已成了婦人。

對于這些試探,謝道韞自然是假裝不懂閃爍其詞的就過去了,結果郗氏在意了一個多月,也到底沒問出什麼長短來。

有時郗氏不免也在謝奕身前抱怨,「若是放到旁人家里,這十四歲的年紀怎麼也該定下婚約了。你瞧瞧咱家韞兒被你教成了什麼模樣,整日里也從未將這些事情放在心上……你這個做爹的到底是什麼意思,是王家還是我們郗家,又或者是皇族,你總得給個方向才好物色。若是這樣下去,我怕韞兒和超兒在一起的時間長了,這瓜田李下的,終歸會傳出些流言飛語來。」

「不容易定下的事情,你催我也沒用。」那日夫妻兩個同榻而眠,謝奕回答起郗氏的這個問題,「你也清楚的,韞兒畢竟是謝家的人,婚姻之事總是代表著一些態度。咱們家不比王家,他們家的權柄已經到了鼎盛之時,就算是將自家女兒嫁給一個寒門庶族,也只可能在外流傳成一段佳話。但是咱們不行,咱們要看,要等,要好好認清楚如今的朝局……這事情哪里單單是為韞兒挑夫婿這麼簡單,若是一步走錯了,雖然說不上讓整個謝家震上三震,但終究是要耽誤韞兒的幸福的。」

「我就是不希望韞兒成為那種無謂的犧牲品,」郗氏嘆著氣說道︰「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又有誰忍心把她當成一個物件兒般的送出去。再說了,依照韞兒的性子,她也是不肯的。要不……」說到這里,郗氏翻了個身,沖著謝奕有些遲疑的道︰「要不,就超兒罷。我看著他長大,知根知底的。而且他人品才學都是好的,再說一句對不起我娘家的話,如今郗家的確是有些衰落了,整個郗家的俊秀之才也不過只有超兒一個。我那兄長,也就是超兒他父親,看樣子也終究會在太守任上終老,而郗家其他人,更沒有能夠在朝堂之上說上話的……不是我說什麼長短,只是韞兒這樣子,若是嫁到王家去,怕是難免會受些閑氣,若是嫁到我們郗家,總能仗著娘家的權勢,腰板兒硬上幾分……」

「這事兒著不得急。」謝奕聞言搖了搖頭,「過一段時間吧,最近與謝尚兄長通信,听風聲,似乎是朝局上有些亂,渾水一般,有些叫人模不到頭緒。等一等吧,等這渾水澄澈下來,咱們在慢慢的尋思著。你的話也有幾分道理,怎麼也是我謝奕的寶貝女兒,總不能去受旁人的閑氣去。但逸少的幾個兒子還是不錯的。我和安石也商量過,皇家是不可能再嫁的,畢竟我和安石謝氏一支兩兄弟,若是女兒都嫁給了他司馬家,未免有些跌份兒了。王家……凝之那孩子你也見過,跟韞兒也是能夠說得上話的。是了,還有徽之,哈!那小子原來還曾經給咱家韞兒寫了不少情詩的!」

「那都是什麼時候的事兒了,小孩子家家胡鬧,你這個當爹的還真當回事兒了不成?」郗氏輕輕推了謝奕一把,白了他一眼,道︰「就像你說的,先等等看吧。只是,這朝局混亂,又是怎麼一回事?」

「混亂兩字倒也說不上,只是謝尚兄長隱隱約約覺察出了些什麼,而且听說……」說到這里,謝奕特意壓低了聲音,湊到郗氏耳旁用極小的聲音道︰「听說,會稽當地官倉的余糧,已經完全空了。」

「啊?」郗氏忍不住輕呼了一聲,又急忙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有些驚恐的望著謝奕。她讓自己的心思平復了一下,這才用氣聲問道︰「這是從哪听來的消息,真的假的?會不會只是訛傳?」郗氏雖然只是一個不怎麼關心朝政的婦道人家,但她畢竟是士族出身,雖然不喜歡進入這攤渾水將自己攪得一身污穢,但對那攤渾水,終究是明白一些的。

「不知真假,只是看樣子,像是有人在刻意的宣揚這件事情。」謝奕微微沉吟了一下,「听說陛下的身子不大好。而且你也知道,會稽王一直有些不安分的心思。陛下一直都沒有子嗣,而陛下的弟弟司馬奕也是個有野心的人。」

看似東一撇西一捺的三句話,落在聰明人的耳中卻足以雷霆萬鈞。郗氏自然是聰明人,她聞言輕抿了嘴唇,有些忐忑的道︰「最近天氣不好,的確不是談婚論嫁的日子。」

「是啊,最近天氣的確不大好。」謝奕笑了笑,有些愛憐的將郗氏摟在了懷里。

……

……

先是干熱,而後又成了降雨不停,這天氣確實是好不到哪里去。

謝道韞和郗超一路閑逛,最終逛上了城牆。

城牆這種地方,其實不是什麼人都可以上來的。畢竟是用來守衛的城防地段,平時一直都有不少人輪流駐守,普通百姓一律不得入內。

但謝道韞和郗超自然不是什麼普通百姓,留守的士兵們看到謝道韞時倒也沒有露出什麼為難的神色,反倒是有些高興的迎了上來。

「小娘子怎麼今日有閑工夫來這里逛?」

面對著城門官兒這如同客棧店小二般的熱情,走在後面右手揣兜、左手為謝道韞和自己撐著油紙傘,兩腳拖拉著地面積水的郗超不覺抬起頭來,有些詫異。

「從鄉下來的小子,沒見過世面,我帶他來城牆上瞧瞧什麼叫做大城市的地大物博。」謝道韞反手指了指郗超。

郗超翻了個白眼兒,倒也不予追究,只在心中月復誹。

「哦。」城門官兒打量了郗超一眼,心想這位鄉下來的人倒也長得俊俏,細皮女敕肉的,一看就是讀書人。只是這通身的氣度倒是有些意思,一方面是讀書人身上散發出來的風雅,另一方面卻又帶著幾分整日混吃混合的二世祖的拖沓來。如此人物,嘖嘖,還真是第一次得見。

謝道韞沒有介紹姓名,城門官兒便也沒法稱呼,只能想著郗超抱了抱拳,便不再與他多言。郗超也不以為意,只是有些好奇謝道韞和這些人怎麼混的如此熟稔。

「我們頭兒前兩日還念叨著,說是已經想出了小娘子你那招數的破解之法,這回一定能在小娘子的拳腳下多堅持一會子。」城門官兒揮手讓手下放行,又賠笑著與謝道韞說話。

「好啊,我就在這里等他,反正我也無事,陪他練練。」謝道韞微笑著回應,這便于郗超一同上了城牆。

城門官兒已經識趣的退下。畢竟不是戰時,城牆上也沒有多少守衛,只是各個角樓里有人值勤,又有一隊士兵來回巡邏罷了。

天空中的雨絲細密如同牛毛,灑在人的臉上有些微癢,但多少有些舒服。只是這樣舒服時間長了,總能讓人懷念起有陽光的溫暖來。

「不用那麼詫異,我沒有親民的好習慣。是有一回進城,那個城門守軍的頭兒特意來找我,說是要向我請教請教,我就隨意指點了兩下。」謝道韞向郗超解釋著那位城門官兒熱情的緣故,「從北邊兒回來後惡名傳的太凶,在那說書人的嘴里,我都摘葉飛花亦可傷人了。」

「哦,」郗超偏頭看她的側臉,「那你到底會不會?」

「我會摘葉,也會飛花,也會傷人,只是三者合成一起,就得琢磨琢磨了。」

——

(昨天晚上躺在床上夜不能寐,就在想「家長里短」這四個字的意思。想來想去恍然發現,這四個字說起來,分明就是「自家長,鄰里短」的意思嘛!于是有些喟然,原來這虛榮之心自古皆然啊!

以上,當然是廢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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