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士們沉默下來,只是熱血卻開始激蕩。或者說,自從隨著蕭守仁燃起來,就從未有止歇過。他們和張須陀地手下不同,最少他們有目標、有使命、有動力,還有一個能身先士卒的大將軍!
「可苦戰、鏖戰不過是剛剛開始……」蕭守仁語調深沉,「叛軍還會重兵攻打回洛倉,以絕東都命脈,只要想想東都親人兒女無糧可食,我們的任務遠沒有結束!」
「誓死護衛回洛倉!」眾兵士異口同聲道︰「請蕭大將軍下令!」
蕭守仁點頭,高聲道︰「不錯,守住回洛倉,就是守住東都的命脈,守住百姓的期待,讓我們繼續奮戰!眾將領听令,抽調三分之一兵士立即安營扎寨,布外壘,中壘守勢陣營,正門握奇。壘外折沖郎將韓震率三百游騎列陣外壘左右,若有叛軍來攻,速來稟告。其余兵士暫且休息,等五更起身,三分兵力八千人列八陣為方陣正兵,三分兵士全力以赴,換人布防挖壕溝設障礙阻擋叛軍沖營,余數兵力皆為奇兵,防備叛軍沖營,……」
他安排下去,井井有條,眾人一戰奪回回洛倉,信心大漲,對蕭守仁可以說是佩服的五體投地。
不怕不識貨,就怕貨比貨,同樣是去奪糧倉,段達三萬大軍全軍盡墨,可蕭守仁卻以極少的傷亡一鼓作氣地奪回回洛倉,自然讓軍心大振。
當然回洛倉是大隋第一糧倉,有三千糧窖。回洛倉只不過有三百糧窖,規模不可同日而語。但回洛倉就在東都北不遠,在官兵心目中的地位卻要遠勝回洛倉。
回洛倉方圓十里,說是倉城。卻不過是暫時用土城圍困,只防備些尋常的小賊而已。再說當初建回洛倉的時候,考慮地不過為東都提供糧食更是方便而已,哪里想到會有大賊來取?
眾將領見到蕭守仁不但進攻得法,就算守營也是安排地進退得法,都是心中欽佩,依軍令下去準備。挖戰壕之兵知道生死攸關,絕無怨言,得到休息的兵士抓緊時間小寐。
萬余官兵一起安營扎寨的場面可說是蔚為壯觀。隋兵依據蕭守仁的吩咐,列方營壘陣,將回洛倉圈在當中,可四面承受攻打,隨時有八方兵士來援。
回洛倉有井水暗通黃河洛水,糧草當然更不是問題。首先解決了安營下寨地首要難題,是以眾人都把精力全部用在防御之上。
只是工程浩大,眾人皆是全力以赴的掘土,既為守營,就是多以木柵攔隔,壁壘外再挖深溝壕塹,多設障礙。阻擋敵軍進攻空間。一時間無法顧及地角落弱處設置荊棘鐵刺,鹿角深埋,守以強弩。
眾將領最近被叛軍圍困,卻因為少有帶頭之人。可畢竟守外城地郎將都是身經陣仗,布置防御都是輕車熟路。
都知道這時候多準備一分,到時候就少傷亡一些,是以三軍用命,奮勇做事。工程雖是巨大,可好在先前已經有萬余叛軍動土挖設溝塹,反倒給隋軍節省點力氣。眾將領分派下去。依據原先的溝塹土牆布防。
一時間回洛倉旁熱火朝天。等到三更時分,盧楚派兩千兵士送兩千余百姓前來。搶回回洛倉本來是蕭守仁意料之事。不值得過于激動,如何守住才是要考慮地事情。
百姓見到遍地尸體都是有些畏懼,三更時分,雖是夢熟時分,可無人想要睡眠。見到兵士血染征衣,又是忙碌不休,卻都是感動莫名。
以前對隋兵,他們心中少了分尊敬,多了分怒其不爭,可今日的隋兵,讓他們重新看到了東都的希望,或許也是因為,他們多了個令人信賴的蕭將軍。蕭守仁見到百姓前來,親自過來迎接,東都百姓惶恐中夾雜著尊敬,這才知道作戰之苦,就算大將軍也不例外。中軍帳不過搭個框架,蕭守仁吩咐中軍帳不急,先做主要工事,又搭四座數丈高地哨樓,分布營帳四角,只為監視叛軍之用。
百姓有些茫然不知所措,蕭守仁微笑說道︰「無論如何,你我都是一樣,都會為今日之事驕傲終生!」
眾百姓被他一句話說的熱血沸騰,歡呼雀躍後紛紛請令,蕭守仁將百姓夾雜在兵士中做事,規劃防御設施,讓百姓動工,整個回洛倉繁雜一片,卻又井然有序。萬余人埋頭苦干,不分軍民,只是為了一個共同的目標。
蕭守仁見到營兵忙碌,終于有機會放松下神經,抬頭望過去,離天明似乎還早。可他知道,楊玄感留給他準備的時間一點點的在減少。
對陣楊玄感和李密,這是蕭守仁一直避免的事情,畢竟如今楊玄感地黎陽勢力聲勢浩大,無人能及。可事情素來如此,並非你要避免就可避免,他和楊玄感遲早一戰,他卻沒有想到這場決戰來的如此之快。
「蕭將軍……有句話我不知道當講不當講。」舒展威不知何時站在蕭守仁的身邊,這是個漢子,雖是廝殺半夜,可看起來並沒有半分疲倦,見到蕭守仁望過去,舒展威憨厚的笑笑,「很多事情我已經吩咐下去,他們都在做事,我一會兒也去。」
蕭守仁微笑道︰「你要說什麼?」
「我們成守營之勢未免自困,其實這里離北邙山不遠,我們如果分出部分兵力依據北邙山下寨,和回洛倉成掎角之勢,我想對抗叛軍來襲的把握會大一些。」
蕭守仁點頭道︰「舒郎將,多謝你的提議,其實這個念頭我也曾考慮過,不過如今我們只要守住回洛倉就是勝利,就算不分兵,我想東都也會有兵來援。這里離東都不過十里之遙。呼應之下應對黎陽足可一戰,黎陽勢強,我們集中兵力在此,只要能抵御得住黎陽的沖擊。當算成功。若是分散兵力,只怕抵抗不住他們地沖擊。」
「可是……東都會出兵嗎?」舒展威問出最大的疑惑,四下望了眼,壓低了聲音,「你難道從來沒有考慮過皇甫將軍會作祟?」
蕭守仁笑了起來,「我們若是孤軍在此,皇甫將軍多半不會來救。可是我們守著他的口糧,他總不會和自己肚子過不去吧?再說如今的東都也不是皇甫無逸一個人掌權,有越王、有盧大人。總有識大體之人。」
舒展威如釋重負,「蕭大將軍考慮深遠,末將不及。如此說來,反倒杞人憂天了。」
蕭守仁笑著拍拍他地肩頭,「無論如何,我總是要謝謝你的好意。」
舒展威肅然道︰「若是蕭大將軍以為我在幫你。那可是大錯特錯。」
「哦?」蕭守仁略一揚眉,靜候舒展威下文。
「我是為東都百姓著想。」舒展威輕嘆道︰「我知道如今東都百姓的希望都在蕭將軍的身上,不希望蕭大將軍被奸人所害而已。」
蕭守仁笑起來,「你是個漢子,讓人欽佩。」
舒展威正色道︰「我算得了什麼,真正讓人欽佩地卻是蕭大將軍,東都的百姓和你在一起。才有活路。」
「其實在我看來,能為親人朋友奮勇上前,已經是件很不容易的事情。可若是還能考慮到不相關地百姓,無論是誰。都可以讓人仰而視之。」蕭守仁正色道︰「舒郎將,從這點來看,你我沒有區別,去做事吧。」
舒展威看了蕭守仁良久,眼中帶有了思索,終于不再說什麼,轉身離去。指揮兵士做事。亦是親力親為。
蕭守仁卻是回轉中軍帳坐下來,喃喃自語道︰「明天。又是一天!」
太陽初升地時候,霞光萬道。
騷動的回洛倉終于有了片刻安寧,等到陽光撒落地時候,光輝一片,無論將領兵士還是平民百姓,每個人的臉上,都有了驕傲的神情。
因為他們一夜之間,創建了奇跡!回洛倉土牆外圍,已經拔地而起一座讓人心寒、心動、心跳地木城。
木柵為隔,壘土做牆,城外溝塹,營內戒備森然,哨塔高聳,弩箭勁張。營內不但也以壘土做隔,還以運送輜重的車子為壁壘,設成曲形鉤陣。從外邊來看,只見到肅然森然,殺機暗伏,卻完全看不清營寨內到底有何準備。
這是一座讓隋軍振奮,卻讓叛軍心寒的木城。
只要能夠用上的材料,都被兵士百姓巧加運用,這座木城凝結著萬余官兵將士的心血結晶,也糅合了太多百姓的獨特創意。這種守備地營寨,舉世之下,只有一座!這種崛起的速度,絕無僅有!
在萬余官兵百姓的一夜奮戰之下,回洛倉外的戒備比大城的防備弱不了多少!最關鍵的一點是,萬眾齊心,無事不可為!
每人都是灰頭土臉,可每個人臉上都是洋溢著自豪驕傲,興奮光榮。蕭守仁緩布走出來,走在行軍道上,見到如此的杰作,也不由感慨人力無窮。深施一揖道︰「你們……辛苦了。」
百姓兵士歡呼起來,每個人都不知自己在說些什麼,可每個人都知道,眾志成城,有蕭將軍、有回洛倉、有他們在,東都不會失去!
才睜開朦朦睡眼地兵士被歡呼聲驚醒,發現周圍的改變,先是茫然,再是難以置信,然後就是跳起來,大喊大叫,為這座木城,為萬人一心!
蕭守仁沉聲道︰「東都兒郎們,繼續你們未完的事情!」
所有人轟然響應,振的萬物復蘇,驚地鳥兒鳴叫。遠遠的蒼山,流淌的河水,巍峨的東都在這種響應下都顯得飄渺微不足道,可就在這時候,營中哨塔上突然傳來清越的號聲,木城中兵民轉瞬都沉寂下來,誰都知道,這種號角就意味著,有匪來襲!
外圍雖是看不到木城中的動靜,可營寨中的官兵百姓卻清楚地見到叛軍漫山遍野,有如蟻鼠般連綿不絕,無窮無盡,都是不由微微變了臉色。
他們才明白蕭將軍考慮地深遠,若非連夜奮戰建城,只憑這叛軍的氣勢,他們都不見得守住這回洛倉!
可叛軍如麻,遠方還有無窮無盡之人涌過來,連成長線,這讓曠野中地木城又顯得孤單落寞,這讓所有百姓都是忍不住的有些顫栗畏懼。
叛軍氣勢逼人,無數戰馬疾馳而來,激起漫天的灰塵,黃塵如柱,高聳雲天。一列列,一隊隊的叛軍看起來就要沖過來踏平這座木城,可見到木城的規模,也不由的變了臉色。
他們知道趙懷義大敗,這才急速行軍,清晨趕到,只想一鼓作氣,趁著朝陽再次奪回回洛倉,給隋軍一個下馬威,可他們從未想到過,一夜之間,回洛倉已經變的牢固無比!
這幾乎是決不可能的事情,可這種事情卻活生生的出現在他們眼前。
有叛軍將領呼喝喊叫,黎陽騎兵終于不敢沖營,策馬向兩翼散去,不停有兵力補充,步兵趕到,很快的在木城前屯聚,人喊馬嘶中,木城之外,已經沸了起來!
木城外,塵土飛揚,人叫馬嘶,沸沸揚揚。
木城內,安靜沉穩,雖有數萬的兵馬,卻是鴉雀無聲。
兵貴神速,蕭守仁連夜奪了回洛倉,比黎陽叛軍看起來只是快了一步。現在誰都知道,如果沒有昨日的請兵,如果沒有昨夜的出兵,回洛倉再想奪回來,已經是千難萬難。
黎陽騎兵、步兵浩瀚如海,絡繹不絕,就算不能破東都城,可對于一個小小的回洛倉絕對是勢在必得!
百姓有了驚懼,兵士有了慎重,伊始奇跡的喜悅已被大軍壓境的緊迫氣氛沖淡。兵士都是驚凜黎陽叛軍之多,裝備之精,氣勢之雄,更何況是沒有經過陣仗的百姓。
外壘偵察敵情的游騎听到號令,全部回縮到木城之中,蕭守仁見到己方氣勢稍弱,突然大聲道︰「叛軍強不強?」
無人應聲,舒展威等人不解其意,更不明白蕭守仁為何長他人的志氣,滅自己的威風。
蕭守仁卻是笑了起來,「叛軍再強,東都城內不也是被我們打的落花流水?」
「對。」舒展威眼前一亮。
「叛軍強不強?」蕭守仁又問。
「強。」有百姓已經喊了起來,宣泄著心中的恐懼。
蕭守仁笑容燦爛,「那回洛倉的一萬來人不也是被我們殺的潰不成軍?」
「對!」百姓官兵跟著叫起來。
「叛軍強不強?」蕭守仁大聲道。
「強!」周圍的百姓官兵齊聲笑道。
「那現在看著我們的木城為什麼不敢過來?」蕭守仁聲音遠遠的傳出去。
「因為我們更強!」所有地人都是齊聲道,由伊始的彷徨到現在的士氣高漲不過是幾句話的功夫。他們驀然發現,叛軍雖是人多勢眾,可對于這一夜憑空冒出的木城還是滿懷敬畏。這讓兵士和百姓都已經明白,他們在畏懼叛軍的時候,叛軍也對他們滿是戒備。呼聲排山倒海的回蕩在營寨中,遠遠的蕩開去,滿山遍野地叛軍有了那麼一刻安靜,似乎也被隋軍的氣勢震撼。
他們只听到木城中歡呼雷動,有如千軍萬馬般,可從木城外看去。只見到人影綽綽。土壘、木柵、大車等交錯掩護,很好的遮擋了敵方的視線,讓他們琢磨不透虛實。
可听到木城中滿是振奮加嘲弄的聲音傳出來地時候,叛軍中有人終于按捺不住,有將領呼哨聲中。已經帶著手下向木城沖過來。
叛軍彪悍,嘶吼聲中,馬蹄飛揚,塵煙四起,氣勢銳不可擋。
隋軍有了那麼一刻沉寂,蕭守仁卻是不為所動,只是道︰「既然我們更強,當不用怕他們。該休息的去休息。該出兵的就去出兵!」
他出兵的命令說出,早就休息一晚的隋軍摩拳擦掌,在將領的呼喝聲中,已經井然有序的守到外壘處。刀出鞘,弓上弦,嚴陣以待。
叛軍縱馬疾馳。地面為之震顫,看起來勢不可當。蕭守仁遠遠望見,卻是打了個哈欠,喃喃道︰「你們能飛過來嗎?看來楊玄感還沒有趕到。」
外壘前有壕溝寬兩丈。交錯分布,壕溝中布滿荊棘鐵刺,跌到里面,絕無幸免,蕭守仁見到黎陽氣勢正酣,就想誘他們來沖,殺殺他們的士氣。
叛軍沖到離壕溝還有數尺地距離。有的勒馬。有的卻是縱馬想要越過壕溝,進佔外壘高地。遠處的叛軍見到己方氣勢逼人。不由都是振奮莫名,開始尾隨騎兵前行,第一次交鋒正式展開。
這時候驚變陡升!
勒馬的叛軍雖是遠離了戰壕,可驀然間都是大叫聲聲,仿佛踫到了極為恐怖的事情。馬兒慘嘶,摔倒在地,人一落地,遍體扎傷。
木城中歡呼雷動,土壘後突然人頭攢涌,無數兵士冒出來,只是一輪長箭射出去,縱馬躍來叛軍紛紛落馬,滾落到溝塹之中,慘叫連連。
原來隋軍在明壕前面又挖了暗坑,卻是巧妙掩飾。營寨以防御為主,隋軍就在營寨外多設障礙,溝塹為明,暗坑做輔。叛軍急急來攻,雖對溝塹早有準備,卻被暗坑折了馬腿,又被地面布滿地鐵蒺藜刺傷。
叛軍雖是勢大,可卻少有完備的經驗。大隋立國數十年,南征北戰,東討西殺,海外邊陲無不降伏,威懾八荒,這和隋軍的豐富作戰經驗、嚴格的完成命令不可分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