歃血大隋 第三百六十八章 平反撥亂第一戰(四)

作者 ︰ 墨舞八荒

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如今地隋軍雖然大不如以往,可若論守城下寨、攻城作戰各方面,要是遠勝叛軍。

隋軍隨便抽出個郎將,都對這些頗為了解,而叛軍雖然人多勢眾,卻少有這方面的經驗,是以經常被說成烏合之眾。而叛軍中能有此經驗之人,大多數卻是來自隋軍的降將。

溝壑戰壕前,慘叫聲聲,隋軍射過一輪長箭後,卻任由叛軍的傷兵留在溝壑,並不斬盡殺絕。

可就是這種場面,卻是更讓人觸目驚心。叛軍本來想要一鼓作氣的攻下回洛倉,只此一次交鋒,雖不過折損數百人,可銳氣大減。眼睜睜的看著自己地同伴哀叫呼救,卻無人再敢妄自上前送死。

叛軍地第一輪沖鋒看起來更像是一場沖動,不過沖動的懲罰極為嚴重。

隋軍士氣大振,百姓們也是歡呼聲陣陣。仿佛打了個大勝仗。蕭守仁人在中軍帳,卻是眉頭微鎖,只因為哨樓兵士源源不絕地來報,黎陽叛軍絡繹不絕,聚集到回洛倉外最少有五萬以上的兵馬,而且還有不斷增兵的趨勢。

蕭守仁暗自皺眉,知道楊玄感企圖以雷霆一擊取得回洛倉。只怕這次小勝之後,就是苦戰。

除把守營寨的將領外。舒展威、狄宏遠、上官藍軒等人均在中軍帳,狄宏遠建議道︰「啟稟將軍,我有一計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蕭守仁點頭,「請說。」

狄宏遠沉聲道︰「敵勢過強,我等固守回洛倉。難免失之靈動。如依我建議,當趁叛軍立足未穩之際,出奇兵襲之,給叛軍迎頭一擊,以挫銳氣。」

上官藍軒也是點頭,「狄偏將說的不錯,以往交鋒,我等都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出擊。先挫鋒銳,敵兵兵敗如山。如蕭將軍許可,我和狄偏將願出兵兩路襲擊……」

蕭守仁望向舒展威道︰「舒郎將,你意下如何?」

舒展威猶豫下,「我倒是不敢苟同,今日不同往昔。凡事不可定論。黎陽勢強,眼下大軍前來,當求一戰,我等若是出擊。正中他們下懷。舍棄己長,攻敵之長……並非良策。」

他說的口氣還算宛轉,狄宏遠、上官藍軒互望一眼,不再辯解。

舒展威沉吟道︰「蕭將軍……據我判斷……」說到這里,他隨手取了根枯枝在地面劃了起來。中軍大帳說的好听,不過是泥土之地,他動作隨便。

蕭守仁竟然也蹲了下來。微笑的靜候舒展威地分析。他最強的地方不是處處勝別人一籌。而是能夠听取別人的意見,吸取別人的長處。其余二將也是蹲下來。對這種感覺有生疏,也有親切。對他們而言,蕭守仁無疑是個很特別的將軍。

舒展威維護東都外城,當然對東都周圍地情形了如指掌。用樹枝在地上畫了幾筆,已經勾勒出東都的周邊的概況。

舒展威指著地面的一個圓點道︰「此地就是東都洛陽,洛陽北枕黃河,有北邙山屏蔽,南望伊闕,西有強山、缺門山,和西京遙相呼應,東面卻有虎牢、黑石扼守,地勢極為扼要,可以說易守難攻,聖上在此建都絕非無因。」上官藍軒不解問道︰「這和我們如何用兵有何關系?」

舒展威正色道︰「常言道,知己知彼,百戰不殆,交兵測算有五,度、量、數、稱、勝,而這度量就是首要要考慮的地方。東都地勢易守難攻,北、南、西三面都是有山脈阻隔,難以展開大規模戰事,黎陽雖有數十萬兵眾,但卻是無用武之地,最少這數十萬兵力不能一擁而上。只有洛陽城東地勢開闊,楊玄感當會在此決戰,先取回洛倉,然後破東都外圍城郭,再攻宮城。所以據我推測,這里應該是他想要佔領的重中之重。本來東都東面也不是如此虛弱,有虎牢、偃師、黑石、金墉等大城扼守,不過如今這些城池均變孤城,反倒讓東都東側變的最為空虛。」

蕭守仁緩緩點頭,「舒郎將說的絲毫不錯,其實我出兵來佔回洛倉,搶佔糧草之地是個目地,可和東都成掎角之勢守望亦是極為關鍵所在。若是讓楊玄感佔了回洛倉,東都勢必也要變成孤城一座。外城難防楊玄感大兵攻打,若讓楊玄感又取了外郭,東都危矣。」

狄宏遠皺眉道︰「將軍,可我們到底能不能抗住楊玄感的攻打?」

蕭守仁苦笑,「不能抗也要抗。」

舒展威卻道︰「我倒覺得可以抗的住。」眾人都是精神一振,齊聲問道︰「此言何解?」

舒展威伸手畫道︰「東都、回洛、金墉三處呈三足鼎立之勢,楊玄感的兵力卻多是布置在這三者之中的平原,三面為敵。這三者之間,以我們最為好取,他兵力雖是能夠展開,可從洛口運糧,要經黑石、偃師、金墉等地,押送糧草吃力。他兵力越盛,供給越難。他敢興重兵前來,不太考慮糧草的供給,就是想一鼓作氣取下回洛,做為糧草接應之地。所以只要我們能頂住前幾天黎陽軍地攻擊,黎陽必定補給困難,到時候我們若是在運糧之道襲擊,黎陽無糧。軍心大亂,必定退守洛口。東都、回洛之圍可解!所以在我認為,眼下關鍵的一點不是出兵去襲擊叛軍,而是幾日後等黎陽士氣低落,轉而襲擊他地糧草輜重!」

他分析的有理有據。狄宏遠、上官藍軒二人都是露出欽佩之意,蕭守仁微笑道︰「舒郎將所言正合我意,兵法有雲,不可勝在己,可勝在敵,我等就要等敵人露出可乘之機取之,可眼下最關鍵地問題卻是,我們一定要抵住黎陽這幾日的沖擊!你等要全力以赴堅守外壘。退一步,不要回來見我!」

「得令。」三將站起,臉上滿是堅定。

「回洛倉!」楊玄感皺著眉頭,輕聲道。

他還是眼中帶有淡漠譏誚,可雙眉間的皺紋有如刀刻。顯然是在深思沉吟。此刻的楊玄感略微顯得疲倦,因為他突然發現一點,真正到了交兵之際,若非他親自統帥。黎陽軍還是缺乏了一股硬氣。

他是人,不是神,蕭守仁會出兵,趙懷義大敗都是他沒有考慮到的事情。

這讓他甚至有絲淡淡的悔意,可轉瞬煙消雲散,他不能被這種情緒所充斥,因為他是個做大事地人。

很多事情,他早有策劃,他有經天緯地之才,是他一手打垮的大隋,要是放到一年前,誰又能相信,強盛一時地大隋帝國會變成今日的風雨飄搖,搖搖欲墜?

今夜,對戰之人就是蕭守仁!每當想起蕭守仁這三個字地時候,楊玄感心中都有些古怪。

對于蕭守仁,他一直都是漠視,他甚至一直覺得,這人遠遠算不上是他的對手。可人算不如天算,楊玄感做夢也沒有想到的是,蕭守仁橫空殺出。還奪回了回洛倉。

如今的蕭守仁對他楊玄感,對整個黎陽,已經是個諾大的威脅,他一定要除去!「今夜,定要取下回洛倉。」楊玄感又喃喃說了一遍,四下望過去,身邊只有李密。

這時楊玄感已到了回洛倉附近,見到叛軍如潮,心中涌出絲傲然,沉聲道︰「今夜,一定要拿下回洛倉!」

「啟稟楊公,楊玄縱不听號令,率八百騎兵前往攻打回洛倉,全軍盡墨,只有楊玄縱幾人逃了回來。」士兵見楊玄感終于趕到,卻告訴他個不幸地消息。

楊玄感心中震怒,卻還是微笑道︰「楊玄縱呢?」

早有手下將楊玄縱推搡上前,楊玄縱額頭冒出冷汗,見到楊玄感慌忙跪倒道︰「大哥,隋軍嘲笑李大人和大哥你,玄縱心中憤怒,這才出兵擊之,只請你再給我一次機會。」

楊玄感輕聲道︰「我曾說過,不得我的號令,擅自出兵者,斬無赦。玄縱,你莫非忘記了嗎?」

楊玄縱臉色有些發灰,「大哥,玄縱沒有忘記,只求你再給我一次機會。」

楊玄感輕嘆道︰「大軍隨我等出生入死,今日一朝送命,我想要饒你,只怕隨你出戰的八百冤魂也是不讓。來人,把楊玄縱推出去梟首示眾,以儆效尤。」

大家都是你看我我看你,就是沒有人動手,誰都知道楊玄縱是楊玄感的弟弟,倆人關系非常之好,楊玄感甚至在起事之前還關心楊玄縱的安危!這時候說要斬了楊玄縱,其實也就是做做樣子給屬下看罷了。

李密是個聰明人,听到楊玄感的話之後趕忙站了出來。

「主公,玄縱也是一時氣憤,相信以後不會了,懲罰一下也就行了,現在正是用人之際,戰前斬將,不僅不吉利,也會傷了將士們的心啊,留著他以後戴罪立功吧。」

楊玄縱趕忙遞給李密一個感謝的眼神。

李密微微笑了笑。

楊玄感也是有台階下了,很生氣地哼了一聲,然後便走過去了,雖然楊玄感沒有多說什麼,但是下面的人都已經明白該這麼做了。

楊玄感和李密二人進了中心大營,里面已經滿是人了,都是叛軍將領。

「楊積善何在?」楊玄感大聲問道。

「屬下在。」

「我命你準備攻擊回洛倉的器械可曾準備妥當?」

「雖是倉促,可李大人吩咐大部分穩妥,在午時可以使用。」

「那兵士現在可曾用過午飯?」

「啟稟楊公,听你吩咐,兵士早早的埋鍋做飯,如今已經用過午飯。」

楊玄感點頭,沉聲喝道︰「楊積善听令!」

「末將在。」楊積善上前拱手道。

楊玄感肅然道︰「我命你點齊一萬人馬,即可出發,繞道回洛倉北,等午時三刻進攻回洛倉北,務求午夜之前攻破回洛倉,不得有誤。」

「領令!」楊積善退卻。楊玄感沉聲道︰「趙懷義,唐儉,郭凱听令。」

「末將在。」三人應聲道。

「我命爾等分領萬余兵馬在午時三刻進攻回洛倉的西方,東方和正南三處。務求午夜之前攻破,先攻破隋軍營寨者重賞千金。」

「得令!」三將齊聲應道。

楊玄感四下望了眼,「劉文星,楊玄縱,趙世德听令。」

倆人上前,「屬下在。」

楊玄縱還在帳外呢,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經有新的任務上身了。

「我命爾等分率所部佯攻東都,即刻出兵分攻洛陽城北地尤光門、喜寧門、洛陽城東的上春門,務求遏制住東都出兵,不得有誤。」

三人得令退下,楊玄感這才舒了口氣,喃喃道︰「今夜,定要取下回洛倉!」

午時三刻的時候,陽氣最盛。

都說這時候殺人,可以用旺盛的陽氣來沖淡殺人後產生的陰氣,也不會有厲鬼來索命。

楊玄感選擇午時三刻攻打回洛倉,不知道是否也考慮到了這點。可無論是否有厲鬼索命,這場仗打下來,不知道又要有多少冤魂徘徊在回洛倉的上空。

驕陽正艷,撒下**辣的光芒,照在寒鐵鎧甲之上,滿是冷意。午時的正陽也是驅散不了兩軍交戰的蕭殺之氣。

叛軍列隊在回洛倉的四周,一排排,一列列,表情嚴肅,卻不急躁。馬兒稍稍有些不安的輕踏地面,低低輕嘶,安慰著同樣不安的青草。勁風吹拂,大旗獵獵,衣袂飄揚,荒野上起伏不定的旗幟,宛若多彩的海洋。每人都是凝望著前方的那個木城,臉上帶有決絕之意,這一次,楊公下令,定要在今夜拿下回洛倉,他們對楊玄感有信心。楊公要做的事情,從來未有不成功的時候!

雲彩飄來,顫顫巍巍,似乎驕陽也有些畏懼這里的殺氣,扯過雲彩遮住了臉。

午時有了那麼一刻的陰暗。就在這時,沖鋒號角吹起,午時三刻已到,進攻正式開始!

沒有想像中的塵土飛揚,騎兵並沒有第一時間發起沖鋒,只是游弋兩側伺機而動。一列列叛軍手持盾牌前行,腳步嚓嚓,給天地之間帶來了蕭殺肅然。

回洛倉四面均有萬余叛軍,亦是列方陣徐行,清一色的步兵。前方千余叛軍均是手持有人身那麼高的大盾牌。下方尖銳,可戳地抵抗弓箭硬弩的襲擊。盾牌後只露出頭盔雙眸,虎視眈眈。盾牌不但護住了叛軍的周身,千余面的盾牌同時形成了諾大盾牆,亦是完全掩映了陣中地動靜。

盾牆推過來,聲勢浩瀚,以拙破巧,只是隱約中,隆隆的聲音傳過來。宛若行軍的隊伍中藏著怪獸。

叛軍的腳步由慢步變成快步,漸漸離木城越發的接近。木城還是死一般的沉寂,像是一座空城!

蕭守仁微蹙眉頭看著天,神色還是悠閑,可他的內心也是激蕩不安。他沒有想到過楊玄感連緩沖的機會都不給,清晨趕到,正午就開始發起攻擊!

四周的軍情早就如飛地傳到他的耳中,請他定奪。叛軍的大軍雖然有盾牆掩護。可隋軍早就豎起了高高的哨塔,對叛軍的行蹤多有掌握。可有時候,了解掌握是一回事,怎麼作戰是另外一回事。蕭守仁其實一直在給兵士百姓打氣,但他面對叛軍大兵壓境的威力,都是心中忐忑,更何談他人。

楊玄感這種陣勢不言而喻,對回洛倉勢在必得。同時以四面大軍壓迫過來,就是要對守衛回洛倉的兵士造成心理震撼。兩軍交鋒勇者勝。若是一方已有了畏懼心理,不能使出十二分的力氣。又是處于弱勢地話,那結果不言而喻。

蕭守仁現在還能鎮靜下來。靠的就是信心,官兵百姓對他的信心,他對官兵的信心,東都百姓對隋軍的信心!

他不能慌,最少他要向所有的隋軍展示這種信心!

「稟告將軍,西面叛軍約有萬余進攻……」

「將軍,東方有叛軍……」「正南有叛軍……」「北方亦有叛軍進攻。足足萬余人!!」

「叛軍盾牌手在前。弓箭手掩護著中間的蝦蟆車。叛軍推蝦蟆車上前,裝有沙石。意圖應是填充溝塹!」

只是這一刻的功夫,足有四萬以上的叛軍從四面八方涌過來,要將木城擠塌擠垮擠扁,夷為平地。

攻擊營寨顯然比攻擊城池要簡單很多,工具也不用準備太多。再說楊玄感眼下還沒有全力攻打東都地打算,只準備先克回洛倉後,然後逼東都的兵力龜縮,徐徐圖之,到時候再運攻城工具也是不遲。所有地攻城工具要從遠方運來,阻礙行軍,楊玄感為求速戰速決,暫時棄而不用,只采用最簡單的一種,填土!

可這世上,往往最簡單地方法就是最有效。

溝壑縱橫,埋伏陷阱密布,楊玄感卻只命令,所有的蝦蟆兵推車填土,將溝壑暗坑平滿!

隋兵制造各種障礙,只是為了縮小對陣空間,讓叛軍有力無處使,有兵無法用,就是想法設法的減少對敵數量!隋軍的陣營就像是一個葫蘆口,外窄內寬,叛軍雖然人多,但是交兵總是有限,他楊玄感現在就要打破這個瓶頸,撲出一條路來,進而用重兵重創隋軍!湯,踢的塵土飛揚,平原上陡然黃塵升起,車聲隆隆,四面聚起四條黃龍,沖到半空之中,張牙舞爪的向木城飛沖而來。

一時間,煙塵蔽日,驕陽無光,四方的叛軍沖到溝壑前,盾牌兵閃開,蝦蟆兵推車閃出,向溝壑暗坑中奮力填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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