歃血大隋 第三百六十九章 平反撥亂第一戰(五)

作者 ︰ 墨舞八荒

堅不可摧地盾牆裂開了縫隙,蝦蟆兵宛若一條條黑蛇般游動竄出。這時候木城中終于有了動靜,只听到崩地一聲響,利箭如雨,怒射向添土的蝦蟆兵。

無數地隋兵早就埋伏在外壘之後,听到號令立起怒箭還擊。

蝦蟆兵失去盾牌手的保護,紛紛倒地,只是後繼的蝦蟆兵有如螞蟻般無窮無盡,奮力的推起車子前行,利箭紛飛下,不少叛軍是連土帶人,連人帶車的投入到了溝壑之中。深丈許的壕溝,還沒有被砂土填平,就先被尸體鮮血灌的上漲。

叛軍中發了聲喊,弓箭手涌出,半蹲半跪。羽箭毫不留情的向外壘方向射過去,壓住隋軍弓箭兵的勢頭。

羽箭穿梭,聲音淒厲,割裂著讓人窒息地空間,隋軍靈巧的利用外壘、盾牌一切地利遮掩,不停的還箭相應,務求以最小的損失給叛軍造成最大的殺傷。

叛軍亦是拼了性命,紅了眼楮,不停的推進。以盾牌、以尸體、以一切的掩護一步步的向前推進。隋軍弓箭雖是密集。卻已經抵抗不住如潮的叛軍,被叛軍終于推平了暗坑,沖到溝塹前。

廝殺聲中,血染黃土,尸橫遍地,盾牌兵上前戳住盾牆,抵抗隋軍地羽箭。蝦蟆兵裝了一切可以裝的東西在車上,奮力的向寬敞的溝壑中傾斜。一寸寸,一分分,溝壑轉瞬已被添的半平,八分,可供叛軍向前沖鋒。

叛軍營中軍鼓大作,擂的北邙山都是震顫起來。四面叛軍同時進攻,終于突破了隋軍第一層防線。

誰都想不到,楊玄感的第一次沖鋒就是不惜任何代價,可他的代價終于有了收獲。

黑壓壓地叛軍縮緊了攻擊範圍。已經開始向隋軍大營的外壘、缺口處攀爬。楊玄感遠遠立在小丘上,望見手下攻勢如潮。皺眉道︰「玄邃,你說我們何時能夠攻下回洛倉?」

李密笑了起來。「主公,蕭守仁雖勇雖猛,可畢竟孤身一人,主公以泰山之勢來壓,楊積善、楊玄縱、趙世德,郭凱四將都是有萬夫不擋之勇,蕭守仁難以四面為敵,我只怕到了黃昏。就是隋軍潰敗之時。」

楊玄感輕嘆聲。「希望如此!」

蕭守仁人在中軍帳,微笑道︰「回去告訴守外壘的兵士將領。是讓匪盜看看我們男兒本色的時候了。傳令官,擊鼓。」

隋軍營寨鼓聲大作,遠遠蕩開去,四面八方,弓箭手暫時停止放箭,稍稍伏低,長槍手短刀手紛紛涌上守住扼要。叛軍奮力攀爬,可是爬到外壘一半的時候都是慘叫連連,紛紛的向下滾去,雙手鮮血淋灕。

沖到缺口的叛軍卻發現這里長槍穿刺,一個窄窄的口子中竟然有數十把長槍刺過來,任憑如何勇猛無敵,也是被戳死當場。缺口就是陷阱,等到叛軍前來。

後面地擠不動,前面的殺不進,叛軍完全囤積在外壘之外,弓箭手再次起身,一陣怒箭射過去,叛軍大亂。

遠遠地楊玄感見了大皺眉頭,喃喃道︰「蕭守仁果然狡猾。」

李密也是皺眉,「想必他們在外壘外側做了很多手腳,這才讓我們的兵士無法攀爬。」

李密猜地一點不錯,隋軍布溝塹外壘,當然絕非簡單的挖溝壘土那麼簡單,每一道防御都是經過千錘百煉,考慮到對手的各種進攻。他們修築外壘的時候,在泥土磚石上夾雜鋼針鐵刺,卻巧做掩護,讓人在外表看不出任何破綻,放任讓叛軍攀爬。叛軍奮力攀爬之下,一雙手早就被刺的鮮血淋淋。

隋軍木城看似安寧,卻如同個刺蝟般豎起了全身硬刺,讓叛軍每進攻一寸一分都要付出血的代價。無論暗坑暗刺、明壕土壘均是巧妙結合使用,發揮出最大的阻敵功效。

亂箭之中,楊玄縱大怒,單刀一揮,斬下麻守仁襟,纏在手上,用嘴咬住,怒喝道︰「跟我沖!」話音未落,一箭射過來,正中他地手臂,鮮血迸出。

眾叛軍有了那麼一刻士氣低落,主將受傷,士氣大挫,楊玄縱卻是咬牙拔出長箭,也不包扎傷口,大叫道︰「黎陽兒郎,跟我沖!」

他呼喝聲中,用單刀撥打羽箭,奮力向外壘攀登而去,他包裹住雙手,雖是完全抗不住硬刺,可心中提防,分辨利刺,再加上手腳靈活,居然很快殺到外壘之上。眾叛軍見到楊玄縱勇猛無敵,彪悍如斯,不由都是激發了心中地熱血,紛紛效仿,用可利用之物纏住了雙手,奮力攀爬。一時間外壘上滿是叛軍。

楊玄感遠遠望見正南叛軍攻上外壘,嘴角終于露出點笑意,「玄縱為人雖然魯莽,可是武力卻是四將之中的第一人,剛才說要斬了他,其實我也是很舍不得的。」

李密這次卻沒有太多的笑容,皺眉道︰「主公,隋軍抵抗地猛烈。遠遠超乎我們想像。只從他們這兩道防御的準備來看,似乎決定拼死一戰。沒想到如今腐朽的大隋還有如此忠心地兵士,這個蕭守仁……並不簡單。」

楊玄感點點頭,「的確並不簡單,蕭守仁是我見過的……最為奇怪的一個人。玄縱……他殺過去了。」

「叛軍已經攻上了第一層外壘,東西南北溝塹均被黎陽軍所破。」有兵士急急的稟告,「狄偏將、上官偏將都問將軍,是否出奇兵攔截?」

蕭守仁坐鎮軍中。抬頭望了眼天色,見到塵土遮掩天日,可顯然離黃昏還早。黎陽軍攻打之猛烈,也是出乎他的意料,听到軍情緊急,蕭守仁搖頭道︰「現在不是時候,讓舒展威等人憑三道外壘,務必堅持到黃昏以後。」

兵士毫不猶豫的去傳令,只因為他認為。蕭將軍既然說能堅持到黃昏,將領們就應該堅持到黃昏。

蕭守仁看似並不緊張。卻知道生死搏殺的時候,已經來不及緊張。如今兩軍交戰。他能用的方法都已經用上,眼下是隋兵發揮作用地時候。

他是人,不是神,如今數萬大軍交戰,他能做的事情就是鎮定。

楊玄縱才到了外壘之上,只見到數桿長槍刺來,他雖中了一箭。身上血跡斑斑。卻是全不畏懼。

戰場上的猛將哪個都是武功高強,只因為實力強旁人一籌。這才能在百戰中求生。單刀砍去,劈飛了長矛,順便砍死了名隋兵。就地滾過去,只听到撲撲撲聲不絕于耳。這一刻不知道多少把刀砍在他的身後。他一路上前,眼看就要沖下外壘,向第二道屏蔽沖去,只听到風聲大起,一槊擊來,虎虎生威。

楊玄縱凜然,知道能持槊者必力大,能持槊者必為隋軍之將領,來槊力沉,正襲擊他的弱處所在,楊玄縱勉強跳起,那一刻又不知道多少長槍短刀殺來。

這道外壘到處都是隋兵,出擊角度刁鑽古怪,楊玄縱大叫一聲,一個跟頭翻回去,已被隋軍硬生生的逼下外壘。

舒展威一手橫槊,低吼道︰「東都子弟,蕭將軍有令,誓死擊退匪盜來襲!」

營寨四面本來隋軍士氣稍弱,等听到蕭將軍的命令傳來,雖只是短短的一句話,可士氣高漲,剎那間隋軍奮起力氣,竭力要將叛軍驅逐出去。

蕭將軍這三個字就能給他們帶來莫名地勇氣,他們現在不為朝廷,不為大隋,為了是自己的妻兒老小,為的也是蕭將軍!

回洛倉外,喊殺撼天,尸橫遍地,隋軍、叛軍都是已經殺紅了眼楮,為一寸一分土地而拋頭灑血……

回洛倉外喊殺聲洞天的時候,東都城外亦是緊張非常,數萬的叛軍分別搖旗吶喊,前來攻打東都外城的城門。

尤光門告急!

喜寧門告急!

上春門告急!!!

緊急的軍情一道接著一道,讓守城的兵士暫時無暇去考慮回洛倉的緊急。所有人嚴陣以待,守衛著東都,守衛著他們地家人老小!

所有的百姓都是人心惶惶,不知道這次會不會有叛軍再次殺入東都。兵士在三個城門嚴加防守,可就算城外地擂鼓吶喊也是掩不住,從北邙山方向傳來的、發自地獄中地咆哮。

「楊玄感施展的聲東擊西之計。」上春門上站著還是楊義臣和盧楚二人。

楊義臣雖是臉色漠然,可眼中還是燃燒著火,盧楚雖是沉凝如常,但是雙拳已經緊握。他們都知道回洛倉一戰重中之重,蕭守仁能否守住關系東都的氣數,可看情形,黎陽對回洛倉攻擊之猛烈,遠遠超過任何人的想像。

盧楚听到楊義臣的自言自語,只是點點頭。楊義臣繼續道︰「黎陽叛軍若真的攻城,不會連簡單的攻城器械都不準備。可他們以數萬之人來攻打。不是自不量力,而不過是想壓制東都出兵。東都只要不出兵,金墉城更不用指望,回洛倉地蕭守仁就算是孤軍。蕭守仁雖然計謀百出,可不見得能堅持幾日。最少黎陽絡繹不絕有兵來援,蕭守仁地人只會越用越少。」盧楚沉默良久才道︰「楊玄感很厲害,李密更厲害。」

楊義臣卻是笑了起來,「不過李密這人喜歡賭,他這次賭東都不敢出兵,算準了東都內訌。更認為皇甫無逸會借機除去蕭守仁,再伺機奪回回洛倉。實際上他想的也很正確,東都任憑蕭守仁被困,卻是束手無策,因為沒有人有那個膽子敢出城去對抗楊玄感。」

盧楚老臉有了痛苦之意,「我可以去。」

楊義臣看了盧楚良久,這才輕聲道︰「我知道盧大人對大隋忠心耿耿,可這次你卻不適合出兵。最少你留在東都城更為重要,東都城現在能制衡皇甫無逸地只有盧大人。」

盧楚愣住,苦笑道︰「我以為你……讓我出兵,沒想到……」

楊義臣眼中閃過分狡黠的笑,「楊玄感漏算了一個人,難道盧大人這時候,也漏算了一個人?其實不需要盧大人出馬,東都若還有人敢領兵,非那人莫屬。」

盧楚皺起眉頭。「楊太僕,你是說誰?」

楊義臣悠悠道︰「盧大人莫非也覺得老夫真的就再也提不起槍,再也跨不上馬了?」盧楚先是愕然,後是茫然,臉上卻有了異樣。半晌這才咬牙道︰「既然太僕這麼說,老夫先代東都百姓謝過太僕了,我這就去找越王殿下。」

盧楚匆匆忙忙的下了城樓,楊義臣望向北邙山的方向。那里黃塵滾滾,升起來黃龍掩蓋了天日,混沌下。數萬人正在進行生死的搏殺。

落日余暉下。楊義臣的臉上也染了層淡淡地金色,突然感覺心口有些發酸。楊義臣喃喃道︰「有時候,人真的莫名其妙……」

楊義臣就是呆呆的立在城頭上,漠視城下如蟻般的叛軍,覺察到太陽偏西,巍峨的東都城投下了巨大的影子,慢慢向遠處蔓延過去,天邊,殘霞如血。

日落黃昏,可回洛倉竟然還沒有被攻下。

誰都沒有想到,隋軍如今竟然還擁有如此堅韌的力量。黎陽叛軍四將臉現疲憊,卻還是堅持在最前,指揮手下攻打。他們心中也是涌起不平忿然之意,趙世德、楊積善、楊玄縱、郭凱哪個現在說出來,都是赫赫有名、威震一方地人物。可如此重兵攻打,居然奈何不了一個小小回洛倉!

舒展威、管出塵、韓震、沐良雄四人或許默默無聞,可這世上,卻總有著默默無聞的人,做著他們心中想要做的事情,或許注定不能名揚青史,但是他們最少哭過、笑過、拼過、此生活過!

真正的活過,哪怕不過是短暫的燦爛,一生無憾。

將領們舍生忘死,為著心中微薄的希望。士兵們奮勇上前,拼命的爭奪回每一寸土地。從正午到了黃昏,第三道外壘竟然沒有叛軍能夠突破!

可前面兩道防線的爭奪已經拉鋸了很久,尸體遍地,所有的人都是踩著同伴或敵人地尸體在搏殺。

好在外壘的設計更利于隋軍,這才能讓隋兵堅持許久。

可隋軍現在不是用外壘,而是用血肉衛護著他們心目中地長城。回洛倉城中的百姓們都是緊張地望,握緊了拳頭,只恨不能親身上前殺敵。他們終于明白了疆場的冷酷無情,可也明白了那無情鐵血下的多情。

只是無情、多情真的很難分的明白!

李密遠遠的望著,臉色凝重道︰「主公,擊鼓,再派五千人去攻打回洛倉東。」

楊玄感看了半晌,有些疑惑,「玄邃,你說派人增援郭凱的兵馬?我看回洛西側,也就是趙思德那里地隋兵已經呈不支之勢,我們現在傷亡慘重,可用之兵已經不多,騎兵一直無用武之地。如果眼下剩下地萬余人再去掉一半,若再不能攻克回洛倉,只怕……」

他欲言又止,李密卻是皺著眉頭,「思德用兵沉穩,如今已突破外壘第二層,直破最後一道壁壘,可蕭守仁手中握奇,卻是從未動用。西方告急欲破之時,他必定會派兵增援。我們派人支援和思德合兵一處,必定是死纏的局面,不如趁蕭守仁增援西側,東面空虛之時助郭凱一臂之力,事或可成。」

李密用個或字,已經代表心中地遲疑,他畢竟還是小瞧了隋兵的抵抗能力!

「西側官兵已經退守到第三道土壘。我們都已經竭盡全力,可真的要抵抗不住。」有兵士急急來報。

蕭守仁人在中軍帳,緩緩站起道︰「我知道了,狄偏將,一切按計劃行事!」見到狄宏遠點頭,蕭守仁卻是揮手向身後的兵士道︰「跟我來。」

他話音落地,人已站起向西方行去,身後跟著數百刀斧手,手持雪亮的砍刀,腳步矯健。

可就算這些人腳步極快,卻也跟不住前面那個電閃的身影。

蕭守仁雙眸閃亮,只覺得疾風割面,奔到西方外壘之時,如龍騰虎躍。

西面隋軍苦苦掙扎,外壘已被連破兩層,守著外壘的最後一層,不敢懈怠,可卻身心憔悴。突然不知道誰喊了聲,「蕭將軍來了!」

隋兵精神大振,轉瞬大呼,「蕭將軍來了!」蕭將軍這三個字給了他們無上的勇氣,讓他們突然忘卻了疲憊,忘卻了勞累!蕭守仁足尖輕點,已經用難以置信的速度竄到了壘上。夜幕未臨,殘陽如血,蕭守仁立在壘上,衣袂飄揚,交戰雙方听見喊叫,望見蕭守仁的身影,有了那麼一刻的安寧……

蕭守仁拔刀在手,斜睨遠處叛軍一將,漫聲道︰「趙思德,蕭守仁在此,你永無出頭之日!」

落日余暉照在蕭布衣身上,泛起淡淡的金光,讓人仰望,甚至生出一種恍惚。

萬軍廝殺中,只有一人神色自若,視刀光箭雨于無物。

反賊心中升起一股驚懼,拼死廝殺中,他們想不了太多,只知道沖鋒,向前,攻克回洛倉,從未想到過蕭布衣的名字,面對的只是同樣陌生無情的臉。眾人廝殺,不知道到底殺了誰,更不知道會死到誰的手下。

(快捷鍵 ←)上一章   本書目錄   下一章(快捷鍵 →)
歃血大隋最新章節 | 歃血大隋全文閱讀 | 歃血大隋全集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