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延佩顯醒來時已是傍晚時分。睜開雙眼只見自己躺在床上,屋中空無一人,剛欲起身,又發現自己的衣裳不知被誰解開了放在椅子上。呼延佩顯剛想走下床去拿回自己的衣裳,這時只听見房門被人推開,嚇得呼延佩顯又連忙回到床上拉過被子蓋在身上。
「誰?」呼延佩顯小心問道。
「佩顯,你醒了?」楊延順答道。
一听是楊延順的聲音,呼延佩顯懸著心放了下來。「八哥,這是你的房間嗎?」
「是啊,你過來沐浴更衣吧,晚飯快準備好了。」楊延順站在一個木桶前面,木桶上冒著騰騰熱氣。
呼延佩顯︰「八哥,我的衣服是你解開的嗎?」
「是啊……哦不是,那個……你自己解開的,我什麼都沒看見。」楊延順語無倫次,連忙退出了房間,將門關好。「佩顯,我到前堂等你。」說完便一溜煙地跑了。
「跑什麼啊,我又沒怪你。」呼延佩顯在床上小聲說道。
大約過了半個時辰,楊家父子九人已在前堂坐好,僕人也擺好了酒席。只听楊三郎道︰「這個呼延佩顯怎麼洗這麼久啊?我都餓了。」
「你以為都像你似的啊,用涼水一沖便出來了。」楊五郎道。
「來者是客,等一等又有什麼關系,佩顯那孩子遠道而來看我們,定是累壞了。一會兒都讓他多吃點。」楊繼業說道。
楊四郎道︰「是呀八弟,佩顯遠道而來看你,你可要照顧好他呀!」
楊延順坐在那兒不知說什麼是好,只得賠笑。正在這時,呼延佩顯由僕人領著來到前堂,楊延順連忙起身招呼︰「佩顯……到這邊……來坐。」
眾人一听,這楊八郎怎麼還口吃起來了,轉身一看,只見呼延佩顯鳳眼雁眉,鼻懸如膽,唇薄似紙,肌白賽雪,面若梨花。七尺的身材著青緞罩袍,內穿繡菊中衣,腰系一條白色絲絛,堪稱俊美無雙。
楊延順看的痴了,呆呆站著,不知所為。
「老八,你臉怎麼還紅了?哈哈!」楊三郎笑道。
「啊!天熱的……快吃飯吧!」楊延順一把拉過呼延佩顯。
「佷兒見過楊伯父」,呼延佩顯一躬到底。
「嗯,快坐快坐,佩顯啊,一路辛苦了。」楊繼業笑呵呵地說道。
呼延佩顯坐在楊延順身旁,一桌爺們十人推杯換盞,其樂融融。席間只听楊六郎道︰「佩顯呢,今晚看來要委屈你了?」
楊延順一听要委屈呼延佩顯,心中不快,問道︰「六哥,怎麼了?為什麼要委屈他?」
「你別急,我是說今晚得委屈佩顯和你住在一起了,知州府就這麼大,沒有空房讓佩顯住了。難道你想讓他和我們住?」楊六郎打趣道。
「不用了,還是和我住吧。」楊延順急忙道。
是夜,楊延順與呼延佩顯回到臥房,掌燈之後,楊延順坐在燈下,道︰「佩顯,你先睡吧。」
「你呢?不睡了嗎?」呼延佩顯問道。
楊延順︰「我等等再睡。」
呼延佩顯走到楊延順面前坐下,拉住楊延順的手︰「八哥,你怕什麼?」
「我不怕」,楊延順手一縮,不敢看他。呼延佩顯又抓住楊延順的手緊緊不放,「八哥,你我自小一起長大,你心里想什麼,我會不知道嗎?」
楊延順︰「但是……」。
呼延佩顯問道︰「你不喜歡我嗎?」「喜歡。」「我不漂亮嗎?」「漂亮」。「那是因為我不是女人?」「不是,我喜歡男人。」楊延順急道。
呼延佩顯︰「那你為什麼不敢踫我?」
楊延順走到窗前一把推開窗戶,指著窗欞下說道︰「因為他倆在這下面。」
呼延佩顯忙走向前一看,驚道︰「三哥四哥,你們倆蹲在地上干什麼?」
楊三郎︰「糟了,被發現了。」
楊四郎連忙高聲答道︰「你三哥被老鼠咬了,我們來抓老鼠的。佩顯你不知道,這雄州的老鼠比京城的個大。你睡覺時小心點哈!」
「你才被老鼠咬了呢!」楊三郎剛叫道,就被四郎按住嘴巴拖走了。
「那個,你倆繼續哈,我們什麼也沒听見!」三郎掙扎道。
呼延佩顯臉一紅,關上了窗,「八哥……啊!」
楊延順一把將呼延佩顯攬入懷中,不由分說便看準薄唇親了下去,「佩顯,我現在不怕了。」
呼延佩顯︰「八哥,你可會娶我?」
楊延順︰「這個自然,等過一段時間,我便與爹爹說明此事,將你娶過門。」
呼延佩顯嚶嚀一聲,兩人倒在床上。燭影輕搖,映在窗上一片旖旎之色。
第二日上午,楊延順與呼延佩顯到雄州城外散步。六月的天氣,邊關野地,風光也是一片大好︰碧草青青,花吐芬芳,楊柳隨風,似水柔波。二人見四下無人,便牽著手,說著情話。
這時,只听馬蹄聲近,楊延順四下張望,遠處一匹黑馬馱著一人,正向兩人跑來。馬上一人盔歪甲斜,渾身是血,狼狽不堪,一桿大槍槍頭掛在馬上,槍尾卻拖拉在地。
呼延佩顯只覺得這匹馬看著眼熟,等馬到近前,認出來了,正是自家的「墨玉無瑕」!再看馬上那人,牙關緊閉,虎目圓睜,一臉的血腥,連胡子都染紅了,不是自己的爹爹呼延贊還會是誰!
呼延佩顯忙撲上前去將呼延贊扶下戰馬,失聲痛哭,「爹爹,你不是去前敵打仗取了嗎?怎麼變成這樣了?」
呼延贊愣了半天,揉了揉眼楮,看看呼延佩顯,又看看楊八郎,一聲長嘆,「兒呀!爹爹兩世為人啊!」
知州府內,呼延贊一口氣連喝了三壺涼茶,坐在椅子上休息了半天。呼延佩顯在一旁一邊為爹爹擦臉上的血跡一邊掉著眼淚,心疼自己的爹爹呀。呼延贊看著老令公楊繼業和楊家八個兒郎,一臉悲戚。
就听楊繼業問道︰「老哥哥,你不是在前敵隨王伴駕嗎?怎麼淪落至此啊?」
呼延贊︰「別提了,都怪老賊潘章!」說著就將大軍被困幽州城,三位老王爺為國捐軀,皇上寫下血書,八賢王把自己闖營送信的事說了一遍。又從懷中掏出血書,遞給楊繼業。「我不識字,還是你自己看吧。」
楊繼業接過血書,打開看罷,將血書遞給大郎楊延平。大郎看了之後又遞給六弟楊延昭,三人看完都沒說話。
楊延順拿過血書一看,只見上面寫著︰見字如面。今大軍被困幽州,內憂外患,軍民苦不堪言,朕悔不當初,不該貶謫良臣。願令公大義,前來救民,朕必定當面謝罪拜恩,官復原職!
呼延贊一看令公不語,便問︰「賢弟,你打算何時發兵救駕啊?」
楊繼業︰「老哥哥你也累了,我們不如先吃飯吧,救駕之事容後再議。」
呼延贊一听便知道,楊繼業這是不願去。可也不怪人家,用到人家了就過來求,不用就貶,擱誰心里都不會舒服。算了,先吃飯吧,我也餓壞了,救皇上也不差這頓飯的功夫了,再等等吧。
呼延贊是真餓壞了,自昨夜闖營到現在一直沒吃飯呢,席間他是風卷殘雲,狼吞虎咽。楊家眾子看在眼里,痛在心里。呼王爺偌大的年紀還得征戰疆場保家衛國,我們這些年輕人卻在家里享福,心里慚愧啊!也想馬上去前線殺敵救駕,報效國家,只是爹爹態度不明,自己不敢擅自做主。
楊延順吃不下飯,便在桌前打量著眾人,卻沒看見七哥楊延嗣,心說壞了,七哥不會是偷溜出去,闖幽州救駕去了吧?想到這兒連忙問道︰「六哥,你看見七哥了嗎?」
楊六郎道︰「未曾看見。」
三郎四也道不知。楊延順忙叫來管家︰「你看到我七哥楊延嗣了嗎?」
管家答道︰「七少爺披盔掛甲出去了。」
楊延順︰「什麼時候走的?」
管家︰「呃……呼王爺來的時候走的,大概一個時辰前。他還說不讓我告訴你們呢。」
楊延順︰「爹爹,七哥準是立功心切,到幽州闖營救駕去了!」
「這個逆子!」,楊繼業一摔飯碗。
楊六郎忙說道︰「爹爹,現在不是生氣的時候。七哥一人去了,先不說能不能打敗韓昌,就是進城了,潘章老賊也絕不會放過他的!」
楊繼業低頭思慮︰「嗯,六郎,你和八郎先行一步,免得你七弟遭遇不測。我和你五位兄長隨後就來。」說完又叫二郎楊延定去找知州夏伯成調兵。
楊延順忙回屋取來戰甲兵刃,穿戴整齊後隨六哥打馬出城。剛到城外,便听身後有人呼喊,回頭一看,正是呼延佩顯。于是勒住戰馬,道︰「六哥,等我一會兒可好?」
楊六郎︰「八弟去吧,和佩顯說幾句話,告個別吧。」
楊延順跳下戰馬,一身甲冑嘩嘩作響。呼延佩顯如乳燕歸巢般撲進懷里,「你又要一聲不吭便走,你為我想過沒有?」
楊延順︰「佩顯,我……皇上危難,男兒豈能不廝殺疆場,報效家國呢?況且七哥性命危在旦夕,我不得不走。」
呼延佩顯︰「我不管什麼皇上,我只要你早點回來!」
楊延順將頸上黑魚玉墜取下與呼延佩顯交換,「今日起你佩黑魚,我帶白魚。等到雙魚合璧之時,既是你我相聚之日。」
呼延佩顯︰「相聚之日,你還會娶我嗎?」
楊延順眼眶一紅,熱淚滾落,「佩顯,待我得勝歸來,定許你一世鳳冠霞帔。」
呼延佩顯拭去楊延順的淚水,踮起腳尖輕吻他的嘴角,「我等你回來。」
落日西沉,染紅了半邊雲天。芳草萋萋,馬鳴蕭然。雄州城下,只剩一人,素衣白袍,緊握一支黑玉。殊不知,多年之後再見心上人時,已物是人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