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時遲那時快,來福「唉喲」大叫著,倒到了地上。來寶向兼思作痛哭狀︰「他有心髒病!他害怕起來會死!朱少爺,你千萬別嚇死他!」
為了不讓來福擔心驚嚇而死,朱兼思必須跟他們走。
兼思很無奈︰「其實我不相信你們有本事從簡老板手里偷東西。」
來福和來寶只有承認了︰「簡老板一直對我們很好,他也許是故意放我們走的。」
「你們為什麼要走?」
「我們有我們的敵人,我們必須要逃跑。我們有我們的方向,這方向絕不終結在山烏檻。」
「你們方向在哪里?」
來福和來寶望著大海的方向。
「朱少爺如果沒有更好的地方,不如跟我們一道走?我們在埋名匿跡的行當上,可能比朱少爺更熟練一點。再說,朱少爺也需要人照顧吧?」他們提議。
其實他們在生活上也很笨拙,連自己都照顧不好。兼思實在不知道,自己怎麼會豬油蒙了心,就跟他們走了。他本以為他們至少在江湖經驗上會更豐富,結果他們很快就遇到了海蛇幫手里!
來福和來寶在陸地上耽擱的時間比較久,親眼見到了他們的通緝令被張貼出來。來福揭下通緝令,說留個紀念。來寶瞄了一眼,評價說如果讓沈夔石來畫人像,他們就跑不了,至于現在的像……嘿嘿,離本人還是有點距離。
這張通緝令擱在了他們的包里。海蛇幫捉住他們時,來福把它拿出來了,告訴海蛇幫的水手︰「我跟你們是一路的。我們也是逃犯!」
水手將信將疑,還是把他們和他們的錢財裝上了船,並且沒有捆綁他們。
在海上航行時,有一個海盜水手曾經嚇唬他們︰「干掉你們!老吃魚肉,老子厭了,想嘗嘗牲畜的肉!」
「那你們就損失了一大筆錢了。」來福面不改色,「我這位朋友可是個無價之寶。」
「哦?他會做什麼?」
「他會預言風勢。」來福一本正經地回答,指住來寶。
來寶的目光總是停留在空中。
「哦?」海盜們將信將疑,「其實風一吹,星星一動,我們也知道它是從哪兒往哪兒吹、是大是小……」
「他會預言,而且很精確。」來福替來寶作保證。
海盜水手們決定試一試。
當時天還沒黑。星星的光芒被太陽的光輝遮掩,根本看不見。但來寶仰著頭,對風向、風力不斷做出簡短的判斷,比資深的老水手來得更及時和精確。
海盜水手們問來福︰「那你會什麼?」
來福嗤了嗤鼻子,在他們的船舵上敲打了片刻。于是,不知怎麼一來,他們的船舵更靈敏、有力、好用了。
「這可不妙!」有個老水手不喜歡他的技術,看著他,就像野獸看見火,充滿警惕,「什麼時候你心情不好,再隨便打一下,豈不就把我們的船弄得不能開了?」
「所以我們最好是朋友,而不是敵人。」兼思插嘴。
水手們嘰哩咕嚕一番,派出一個代表,問兼思︰「你呢?你會什麼?」
來福和來寶一起望著兼思。兼思剎那間相當心虛︰「我……會寫字?」
這個技術對于海上的大老粗們來說,也算是個稀有技能。水手們再交頭接耳一番,決定把他們「帶回窩」。
海盜們的窩,應該就是那座荒涼的小島,它已經在望,海盜們卻改了航向,只為了「救星星」。
「你們殺人都無所謂,卻這麼熱心救星星?」兼思很好笑。
海盜水手們一起盯了他一眼,這叫兼思慢慢收斂了笑容。
「你是陸地上的人。你是個瞎子。沒有見過初生的星光。」海盜水手們這麼評價他。
雙桅船劃過去,又減慢了速度,嘆息著撥回船頭。
那遙遠的一片光芒,並不是初生的星群,而是海浪撥弄著天空中星星的倒影。大海有時就是這麼愛開玩笑,最眼尖的水手都會上當。
雙桅船重新回到原來的方向。
那座島,不大不小,基本上都是石頭,被海風吹得光溜溜的,但因為形狀很好,像是個有缺口的圓環,所以背風處的縫隙里居然還保留了些泥土,長了幾撮瘦伶伶的野草。海鳥「嘎嘎」的叫著,偶爾投下一砣灰白的糞便來,有的掉進海里作了魚兒的食物,有的就成了野草的肥料。海盜們把船兒停在圓環的缺口里面,從外面基本看不出來。
兼思他們三人被海盜們帶進了島中。為首的海盜水手扳開一塊大石頭,露出了鐵板暗門。他們合兩人之力,才把暗門抬起來。
里面沒有燈,只有星砂灰白的標記,綿延向前。
海蛇幫的「窩」,藏在石頭底下。
暗門又蓋上了。兼思他們消失在地底。
天上星河嘩啦啦流淌,漸漸黯淡。天空已經發白了。當太陽躍出海浪,把一片金光毫不吝嗇的擲向人間,星星已經完全看不見了。
暗門打開,一個老海盜出來,蹲在海邊洗一張網。那張網里不知剛殺過什麼東西,染滿了血。血還沒有完全凝固,放進海里,很快就把海水染紅了。
老海盜信口哼著粗俗的歌,把「我」發成「哇」的音︰「哇愛哇的妹妹呀,妹妹不愛哇!」
歌聲突然停住了。
老海盜向前方望去。海面上,有很微弱的光芒,一閃一閃。
老海盜直起腰,凝神望去。
那是一顆星星,只有一顆,向這邊漂過來。
老海盜跳到水里,游過去。他不能讓星星漂到血水的這一片海域。他不希望幼小的星星沾了血。
他游出幾十丈,看清了,確實是一頂小星星,那麼稚女敕、柔軟、無助。他把他捧在手心里,舉過頭頂,只用身體和兩只腳壓著浪、拍著水,回到岸邊,將小星星吹了一會兒,吹干了。身邊沒有漁火。他把它高高舉起來,迎向太陽。「嗤」一聲,輕微得幾乎听不見。它在他手心里,被太陽的金光點亮。老海盜抬起頭,看那顆小東西,頂著一圈透明的火焰光環,愛嬌的擰著身子、向他道謝,一邊冉冉上升。
他全神貫注望著。他生命中有一部分,被它洗淨、照亮、帶到了天空中。
即使有一天他死去,即使大海吞沒了他的尸骨,他靈魂中的一部分,將會永遠在天際,像所有虔誠的海上人一樣,漂蕩在星光中,無憂無慮,燃燒、舞蹈、以及歌唱。
小星星越飛越高,在太陽熾熱的光芒中,再也看不見了。
老海盜重新彎下腰。他又是一個粗糙、強壯、無法無天的海盜,大開大闔用苦咸海水洗涮著不知哪里沾來的血跡,放開嗓子唱著︰「妹妹听哇講,大海不扯謊……」
那個清晨,寶刀名節被毀得很徹底。每個人看見她抱著被子從簡竹屋里出來,都是那種︰「哇,少東家梳攏了小丫頭!」的表情。
慕飛尤其氣憤,在沒人的地方逼問她︰「你想贏過我,所以用這個法子?」
「什麼法子?」寶刀茫然。
「你跟師父睡了!想當我的小師娘,然後我就一輩子被你踩在腳底了!」慕飛悲憤。
「跟他睡了就是你的師娘?為什麼?」寶刀依然沒跟上他的邏輯。
「跟誰睡了就是誰的人啊!」嗚,憑他的智商和閱歷,居然跟這種白痴交談,慕飛覺得太委屈了!
「這算哪來的規矩?好沒道理!」寶刀扳起了指頭︰「朱兼思、你、師父,我下山後跟三個人睡過,我不可能斬成三塊分給你們三個人,對不對?所以……不如說你們都跟我睡過,都是我的人好了。」她「哇」了一聲,「你說我該拿你們怎麼辦?」
慕飛為之氣結。不過,想想,他也從來沒把寶刀真的當作什麼「女人」,估計師父也是這樣的吧?在房間里照顧她睡一覺呢,是看她太可憐了,施舍施舍她,完全沒有其他意思。嗯,就是這樣!他高興道︰「你不會當我的師娘?」
「我為什麼要當?」寶刀翻了個老大白眼。當師娘很有趣嗎?
慕飛仰天撫掌大笑︰「如此甚好!那咱們就上路吧!」
寶刀不嫁簡竹,他為什麼這麼高興?連他自己也說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