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悟大宗戰武堂,門徒榜前。
此時小周天陣法內,青光此起彼伏,晨罡聖者站了良久,見並沒有任何異樣,這才心里稍稍安定。
一拂袖,躍身朝晨悟聖殿的方向浮游而來,到得聖殿廣場,卻是收起‘寸芒’,緩步走過瑩白的石質地面,朝宗門聖殿大門走去。
從夙城坊市回來,他便知自己,無論如何得走這一遭。
宗門里那些平日里相互‘哈哈’的師兄弟們,絕不會輕易讓如此大的動靜就此揭過。說不得到時還會有人站出身來,借此嘲笑戰武與刑悟堂兩部辦事不力。
此時的晨罡聖者,內心雖然煩亂,面上卻沒半分怒色。他出奇的冷靜,與往日魯莽的情狀相比,判為兩人。
「晨罡師叔!」守護宗門聖殿的內門弟子見狀,躬身行禮,眼內卻有掩飾不住的驚訝神色。看來晨罡聖者前日在洗凡閣內鬧出的動靜,已經在宗門內傳得沸沸揚揚。
自知那內門弟子目光內的意味深長,晨罡也不在意,微微點頭,算是見過,接著便伸手推開宗門聖殿大門。
厚重的聖殿師門,傳出轆轆聲響。聖殿外的明媚天光,剎那照進殿來。
「唷,晨罡老弟,你可算來了,為兄這幾日,胸里可是堆了滿滿的疑惑,等你來解答呢。」晨罡聖者剛踏入殿內,一個面色瑩潤,儀表非凡的中年男子便‘噌’的自蒲團上站起身來,面露激動。要不是他眼楮深處有一抹幸災樂呵的意味,旁人還真以為這人是晨罡聖者走散多年的表親呢。
「哈哈,我說賣狗皮膏藥的,你他女乃女乃的可是越長越面頰瑩潤,如同出閣大閨女似的。怎麼,你煉那勞什子丹藥,難不成還真有返老還童的功能?這才多久,一年,兩年?看你當時跑馬地似的臉皮,這會居然可以在上面滾珍珠了,看來是得了奇方啊!」晨罡聖者一改先前的凝重,哈哈大笑間,一步踏入殿門來。
來人神色稍變,卻是隨即變得自然。
「我說晨罡老弟,我晨元這里的丹藥,雖說沒有那些江湖術士的靈驗,不過對于治療幾個武衛這樣的小傷小痛,還是能藥到病除的。」
「我就說呢,用我戰武堂這樣,動輒傷筋動骨的部門來施行仁義,是有些小題大作了。有你晨元長老一句話,說什麼下一次的宗門洗凡盛會,你天元閣自當仁不讓。」
晨罡聖者自然听出晨元話語里嘲諷,說自己戰武堂辦事不力,不僅無法治好傷疾,還將讓攆下山去。這老兒看上去人模狗樣,卻是一肚子壞水,他自然不能給予好臉色。
這不,他剛取笑完戰武堂洗凡盛會一團糟,便被晨罡聖者反擊回去。硬生生將洗凡盛會這樣一樁吃力不討好的差事,原封不動的還給他。
「咳咳,我說晨元老牛鼻子,你就不用這樣自討沒趣。既然大家都在,那便將此事提前吧。」角落里,一直沒發聲的晨南,見兩人就要動真火,趕忙現身調和。
晨罡卻絲毫不買賬,朗聲笑道︰「嘿嘿,我說你晨南老龜子,你他娘舉行什麼盛會,也不支會我戰武堂一番?嘿嘿,有趣有趣,難不成你就那麼篤定,你執道閣一直能壓住我戰武堂一頭?」
角落里,一個面頰干癟,猶如枯木的老者睜開眼來,對晨罡聖者的蠻橫態度搖了搖頭,無言以對。
「喔,老古木也在啊。我見你面頰干枯,眼眸卻透露邪光。說不得,你得讓你晨元師弟這江湖郎中幫幫你,將他止血生肌的良藥給你幾副,也好見得眾人。」
晨罡聖者也不在乎神殿內眾人的看法,說話間,早已走到屬于自己的蒲團前坐下。悠悠然,一副沒事人的樣子。
「哈,哈哈。」面若枯木的老者,不怒反笑,看向晨罡聖者的神色,也多了幾分戲謔。這次卻是開口說話了︰「我說晨罡小孩,你還是一樣的口無遮攔。你入宗少說也有兩百年的時間了吧,這麼多年過去,居然沒將你桀驁的性格改變一點點?」
話語輕慢,咬字生澀,猶如好多年沒有開口說話一般。狀若謾罵,眼里的笑意卻很真誠。
「晨枯師兄啊,你不知,我晨罡天生皮厚。在修為上進展慢也就罷了,但在這臉皮子上,那是說什麼也得掙回來,要不然我戰武堂的名聲往哪擱?」
晨罡聖者見晨枯長老並沒興師問罪的態度,再說這晨枯長老,可是天元閣內說一不二的大長老,以前的交情深厚不說。加之以後弟子晉升,少不得央求他,只得耐著性子回答。
「好,好!人都說久則知心,你小娃爽快,我便也賴著老臉,爽快一回。」
「謹听師兄教誨!」晨罡聖者一拱手,言語簡潔,神情肅穆。
這一番作為,卻是前後有著太大差別。
晨罡聖者這番作為,大有深意。他一路走來,幾乎對那隊祝師的行蹤一無所知,他唯一能堅信的,便是自己的直覺不會出錯。
之所以擺出態度,不過假裝自己有底牌罷了,至于那底牌什麼時候掀翻,依舊是他說了算。只要事情的主動還在自己手里,就算眾人逼上門,依舊無甚可懼。
晨罡聖者思索了一會,淡淡開口︰「此時就算兄長不問,我晨罡也會給在座的一個解釋。」
聖殿眾人听他這般回答,頓時神色各異。晨元一臉笑意,仿佛晨罡聖者如何回答,都不會對他有所影響。事實上他蒲團旁的手,此時緊緊抓著衣袖,卻比所有人都想知道。
晨南身旁,同樣屬于執道閣的宗門長老晨桑,則是嘴角微翹,一副吃定他拿不出有價值的回答一般。
而晨罡聖者的老友晨罰,看向他的目光,則是一臉的無奈。心道,這蠻牛也太能攪合,這樣的場合,就算承認自己做錯也沒什麼,何苦要鬧到這種地步?
也不急著回答,晨罡聖者一整衣袖,掃視一眼全殿︰「那隊祝師上山,並非求醫,而是,為攪亂南離皇朝數百年根基而來!」
聖殿內鴉雀無聲,落針可聞。
「在他們上山之前,我戰武堂前的巨戟曾轟鳴過,兵者,金也,金主刀兵。我本人第二階便修大五行金屬元力,也能隱隱洞悉刀兵之象。」
說到這里,晨元抬起頭來,綹了一下發髻,開口笑道︰「晨罡老弟,你依舊還是那般認死理,想當年你獲取內門弟子資格,可是為了這柄「寸芒」,生生等了半夜。」說到這里,一挑眉︰「只是你說這刀兵之象,並沒有任何事實證明,我們如何相信?」
「往昔之事,不值一哂。既然晨元師兄不相信刀兵之象,自然也不相信這世間的大五行元力。那些虛無縹緲的丹道,師兄又何苦幾十年如一日的鑽研?」
晨罡聖者語調平穩,听在晨元腦海里,卻是字字誅心。瞅了晨罡一眼,悶悶的冷落下來,不再說話。
見沒有人搭話,晨罡聖者也明白,這樣的話語還不足以取信眾人。當即拂袖起身︰「我曾尾隨那隊祝師下山,于半路上遇到一隊商旅。」
「喪心病狂,這南離皇朝,已經衰落至此了嗎?」說話之人面色激憤,听聞眾人遭遇,登時長身立起。
此人看上去外貌剛勁,眼楮里精光流動,胸口起伏,猶自憤憤不平。見晨罡不及回答,脖頸一粗,問道︰「晨罡師兄,那隊祝師朝哪方去了?我這就下山去追,要是讓老子趕上,少不得教訓他們一番!」
「剩下一個,瘋了。」晨罡依舊淡然,只是眼神里的落寞,彰顯著他內心依舊動蕩不堪。
這句話听在眾人耳里,卻不啻一記驚雷。
「蠻牛,你說什麼?」
「除了逼瘋那個,其它都被我殺了!」晨罡長身走到聖殿中央,抬頭看向窗外,也不知是在想著什麼。
「他們、他們可是百來人的隊伍啊?」晨罰聖者自覺牙關打顫,接下去便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這個不勞晨南師兄擔心,我想那祝師軍團背後的勢力,如今對我晨悟大宗應該避之不及才對,它們並不代表宮廷。其次,晨罡卻還得勞煩諸位,統計各自門下參與海域道場試煉的名單,極早將他們召回來吧。」
方剛踱步出門,又補了一句︰「我听那為首的武衛長曾說,他們這次,除了要上山求醫,擾亂夙城之外。同時還對我宗門南離群山,以及海域道場兩個宗門試煉場地下了毒手!」
走出門去,山風習習,將晨悟聖殿一角的琉璃屋檐,吹得哧哧作響。
風雲微動,眼見一席薄雲,漸漸朝蒼穹的邊緣籠罩下來。
南離遠山深處,陽山地界。
晨悟大宗與天音門人們,經過一日半的行走,已經深入濕熱難擋的陽山地界。
獵西陵扯了根《山海志》里曾描述過,生長在濕熱環境里的草藥,塞在嘴里,一路盯著樹木如春的山林,朝著陽山深處,逶迤而來。
雲氣浮動,山間水汽上升,眼見便要落下雨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