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看見從「雨師妾」上緩步走下,一臉疲憊表情的席亞德?卡迪南德時,卡尼迪真的不知道自己該用什麼表情去面對這個男人。憤怒?這是必然,因為他害死了自己的父親;憐憫?或許吧,這個男人對自己母親執著的感情確實讓人可嘆可憫,但為何當年他沒有勇氣去爭取自己的幸福呢;可笑?大概會有一些吧,為了一個虛無縹緲的執念而不顧一切,為了讓自己心中的愛人,哪怕只是單相思的愛人重見天日,竟然拋下一個選帝侯家族二號人物的地位,去與整個帝國為敵。他的做法確實可笑,但也同樣可敬。卡尼迪的臉上一時喜,一時怒,無數復雜的表情糾纏在一起,加上煩躁的情緒,讓整個人顯得分外的猙獰。
「先別過去。」圖奧三世在他身後,用有些虛弱的聲音說道。然後沙克爾用寬厚的大手拍上了他的肩膀,阻止了他的下一步動作。
沙克爾很清楚圖奧三世為什麼阻止卡尼迪立刻沖上前去與席亞德對質。首先,席亞德麾下現在仍掌握著六個師的卡尼迪家族精銳,而這些部隊依然不明真相,一旦不能就地拿下席亞德而是讓他逃月兌,達姆圖爾薩德之上將又是一場腥風血雨,帝國中樞在這之後很可能拿不出足夠的力量接著對付卡多爾家族的叛軍;其次,也是最重要的一點,席亞德沒有鋌而走險讓自己手中的六個師投入對皇宮的攻擊,說明他對自己的偽裝很有信心,決定隱藏下來保存實力。鑒于他在卡尼迪家族艦隊中的影響力,在帝國中樞與卡多爾家族混戰之時突然殺出摘取勝利果實,這不是什麼不可能的事情。但正因為席亞德決定潛伏下來,所以他將是圖奧三世和卡尼迪最好的間諜︰只要將關鍵性的誤導信息在「無意」之間透露給席亞德,同時也就等于透露給了烏拉姆?卡多爾。鑒于這些信息來源于一個暗殺了埃薩那?卡尼迪的「自己人」,烏拉姆和他麾下的叛軍很可能對這些信息不加甄別的加以采納。簡而言之,以為自己未曾暴露的席亞德將是己方向叛軍傳遞錯誤情報的絕佳渠道。
「陛下,請允許我問最後一個人問題。」看著一步一步向自己這邊走來的席亞德,卡尼迪攥緊了拳頭。不等圖奧三世回應,他繼續往下問道︰「既然席亞德自信自己沒有暴露,那麼他和瓦魯納肯定互不知情。您是怎麼知道這一切的?」
「烏拉姆並非幕後黑手,而聯系他們三人的使者,現在在我的掌控之中。別瞎猜了,我說過,我剩下的時間不多了。等我死了,你會明白一切的。」圖奧三世第四次如此回答卡尼迪。
卡尼迪點了點頭,換上一副禮節性地笑容,迎向了自己的首席家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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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時間,柯埃佐星系,通往艾瑪家園星系的星門。
星門,新伊甸世界最偉大的造物,沒有之一。艾瑪人之所以能建立起龐大的帝國,星門功不可沒。但同許多幫助艾瑪人縱橫星海的造物一樣,星門並非艾瑪人自己的發明創造,而是對上古遺跡中發掘的科技進行逆向工程的產物。在某些偏遠的星系,人們至今可以發現一萬多年前殘留下來的,仍然能夠運行的星門。這種布置在某個行星拉格朗日點上的裝置,能夠讓人在一瞬間到達幾光年之外與其對應的另一個星門,相比需要成年累月時間、消耗大量能源的躍遷,可以說是便捷至極。隨著艾瑪帝國的大擴張,星門被布置到他們所征服的每個星系,將真神的旨意和皇帝的權威撒播到他們探索過的每個角落,將整個帝國牢牢地連為一體,而不是分裂成上百個不同的小王國。皇家物流的使者們秉承著帝國統治者的旨意,通過星門,將帝國中樞官僚機構的指令在幾天之內傳達到帝國的每一個角落;佐洱父子集團和皇室專屬集團,這兩家伴隨著艾瑪帝國成長起來的古老商業機構,他們的運輸艦搭載著貨物通過星門來往于帝國的每一處領地,把貿易的觸角伸展到帝國的每一片疆土。可以說,沒有星門,就沒有整個艾瑪帝國。
而現在,一場爭奪這個通往帝國心髒咽喉要道的慘烈戰斗,正在無聲地上演著。
「無畏艦群展開,開火,開火!」在叛軍的總旗艦,「神示」級無畏艦「尤朵人」號上,烏拉姆?卡多爾,卡多爾家族家主,也是這次叛亂的指揮者和發起者,正興奮地揮舞著自己的拳頭發布著命令。一道斜著穿過他整個臉部的傷疤讓他的表情顯得格外的猙獰—這道猙獰的傷疤是一次不自量力的決斗留下的。三年前,烏拉姆?卡多爾殘忍地奸殺了阿狄沙波家的家族繼承人,阿爾孔?阿狄沙波之子艾鐸尼斯的一位米瑪塔爾女僕。高高在上的帝國選帝侯殺死了一個米瑪塔爾人,這本是一件可大可小的事情,但烏拉姆面對找上門來興師問罪的艾鐸尼斯不屑一顧,摘下了艾鐸尼斯佩戴的家徽踩在腳下,提出了決斗的要求。不曾想到,以研究各民族古代歷史為唯一的興趣愛好,一向以懦弱、書呆子而在五大選帝侯家族中聞名的艾鐸尼斯,在決斗中閃電般地擊敗了烏拉姆,用佩劍在烏拉姆臉上留下了這個讓他難以忘卻的印記。以帝國發達的醫療技術,烏拉姆完全可以通過一次小手術抹去這個印記,但爭強好勝的他卻選擇讓它留了下來。
「艾鐸尼斯?阿狄沙波,你等著!等收拾完了卡尼迪家的小崽子和圖奧那個老糊涂,下一個就輪到你了!」站在旗艦中央寬大的艦長指揮席上,烏拉姆大聲咆哮著,狂躁的氣息從他身上散發出來。接著,他大聲下達了下一個命令︰「無畏艦群全部進入會戰模式,不要吝嗇鍶包合物,不要吝嗇燃料,對著敵方艦列全力開火!」
「神示」級無畏艦,作為帝國總裝部最新開發出的新銳艦種,可以說是帝國海軍艦隊的核心力量。每艘「神示」級上都安裝有六門千兆級脈沖光束炮,火力輸出達到帝國海軍「災難」級戰列艦和「末日沙場」級戰列艦的四倍以上,單艦的火力就可以媲美帝國海軍慣用的,以兩艘戰列艦為核心的小型分艦隊。但如果僅僅是這樣,那「神示」級最多也只不過是一個大號的戰列艦而已,所以,這並不是「神示」級最恐怖的地方。「神示」級的特別之處在于,通過燃燒珍貴的被稱為「鍶包合物」的燃料進入「會戰模式」,它能夠將主炮的出力在幾分鐘之內提升到原本的六倍以上。作為代價,「神示」級的火控部門和導航部門將徹底癱瘓,在「會戰模式」開啟期間整艘戰艦無法移動,炮擊的精確度也將大幅下降。但對于一向喜歡采用艦列展開之後不再做戰術機動,你來我往開火對轟這種戰斗模式的帝國海軍來說,這根本算不上什麼代價。
跟隨著烏拉姆叛變的帝國海軍第三、第五艦隊中,各自編有一個編隊各六艘「神示」級,也就是說帝國海軍中僅有的十二艘無畏艦現在都處于烏拉姆的麾下。隨著他的一聲令下,包括「尤朵人」號在內的十二艘無畏艦開始向反應堆內注入鍶包合物,六門千兆級脈沖光束炮也緩緩從艦身中伸出,指向前方混戰成一團的柯埃佐家族艦隊和叛軍前鋒。
不是沒有人想到,以無畏艦展開會戰模式之後的精度,在這種混戰的情況下開火,已經和柯埃佐家族艦隊攪成一團的前鋒將會與敵人玉石俱焚。但沒有人敢開口說話,因為烏拉姆之前表現出來的殘暴已經震懾到了他們。在串通兩支艦隊的指揮官,將帝國海軍第三和第五艦隊拉出位于駐地的空間站,前往卡多爾家族的領地之後,烏拉姆用殘暴的手段清洗了艦隊中服役的「不可靠分子」。這些「不可靠分子」包括所有帶有卡尼迪血統的官兵以及與其它四大選帝侯有任何瓜葛的軍官。他將所有的「不可靠分子」驅趕到一起,裝入「尤朵人」號的幾個過渡艙中,之後抽光了艙內的所有氣體。在極度的負壓之下,人體內的血液沸騰起來,之後整個人如同充滿了氣的氣球一樣,炸裂成無數碎片。事後,負責清理艙室的士兵幾乎只要一踏入那比修羅地獄更慘烈百倍的屠場,就會立刻暈倒。最後,叛軍方面迫不得已使用了艦上用來清理垃圾的食腐生物「費多」,才將那幾個過渡艙清理干淨。
「鍶包合物注入完畢,本艦已切換到會戰模式!」
「千兆級光束充能完畢,請求射擊指示!」
無數綠色光點在「尤朵人」號艦橋正中那巨大的全息顯示屏上亮起,不斷上漲的數據表示著艦隊內的十二艘無畏艦全部完成了射擊準備。烏拉姆咧開嘴,發出一聲非人的獰笑,一拳重重砸在了指揮席上。
「自由射擊!自由射擊!不要留下任何活口!」
數十道純白色的光束掃過星門附近混戰的雙方艦隊,隨之亮起的是數不清的耀眼光芒。無數雙方戰艦在這一擊之下被撕成碎片,反應堆中散落出的反物質燃料與周圍的碎片一起泯滅,散發出刺眼的白光。無數光團一起閃爍著,通往艾瑪家園星系的星門四周,就如同亮起了成千上萬個小太陽。
「這里是‘聖傅里葉’號,遭到友軍火力打擊,什麼情況!」
「我們的僚艦全完啦!後面的傻瓜在搞什麼?」
「求救,艦身重創,我艦失去動力!」
「氣密結構崩潰……救命……」
與此同時響起的,還有叛軍艦隊公共通訊頻道里無數的悲鳴聲。「尤朵人」號上的炮術指揮官實在忍受不住通訊頻道里那些淒慘的呼號,快步走到烏拉姆面前,行禮之後問道︰「有五艘戰列艦和二十二艘其它船只在剛才的炮擊中遭到重創或者被徹底摧毀……殿下,我軍在兵力上佔據絕對的優勢,無需采取這種玉石俱焚的戰斗方式,您看是否可以停止無畏艦群的炮擊?」
「好啊,你要來當艦隊司令是嗎?」烏拉姆冷笑一聲,一腳將炮術指揮官踹出幾米之外。他的衛兵趕上前去,將炮術指揮官架出了艦橋。
「先關到過渡艙去,等我打贏了這仗再讓他死得心服口服!」烏拉姆對自己的衛兵高聲吩咐著。然後他揮舞著拳頭高聲嘶吼著,「那些不知好歹的鬼哭狼嚎的混蛋!切斷他們的通訊!就這樣好好打,不要停下來!把擋在我們面前的一切都打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