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此,整場會議陷入了僵局。這時,一名傳令軍官急匆匆走進會場,在卡尼迪身旁耳語了幾句。卡尼迪听完後霍然起身,雙手按在桌面上。他大聲對與會者們說道︰「沒時間再嗦下去了。烏拉姆手中的‘阿瑪塔’號一分鐘前對柯埃佐家的艦隊發射了末日武器,取得了柯埃佐星系通往阿提拉星門附近戰場上的決定性勝利。雖然叛軍的損失也不輕,肯定需要時間來重新編組和補充,但我想烏拉姆不會給我們留下太多時間的。」
在場眾人臉上的表情一下子變得無比復雜,異常精彩。他們即高興于烏拉姆用掉了只有一次發射機會的「審判之日」,手頭比自己少了一張底牌,又擔心于烏拉姆進展如此神速的進攻速度,己方將沒有太多時間準備布置,無法充分發揮主場優勢。正糾結間,卡尼迪的一聲輕咳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既然會議討論不出個所以然來,那麼我就以帝國海軍總司令的身份專斷,決定這次的作戰方案了!」卡尼迪說道,「向柯埃佐家發信,讓他們撤出戰場保存實力,不要再做無謂的戰斗了。帝國海軍第一艦隊和卡尼迪艦隊全部戰艦,以‘阿摩娑庫拉的天宮’為防御核心,在阿提拉軌道上展開陣型。皇家衛隊向連接柯埃佐星系的星門派出警戒部隊,主力部隊在阿提拉一號衛星的軌道背面待命作為預備隊。同時,我以帝國海軍總司令的名義,任命帝國海軍少校柳澤?火月為‘阿摩娑庫拉的天宮’附近主力部隊的指揮官!」說到這里時,他朝身旁的柳澤看了一眼,然後繼續說道︰
「我將親自指揮‘阿瓦塔’號在數個深空安全點機動待命,隨時切入戰場對叛軍做最後一擊。」
帝國海軍第一艦隊司令面露不快之色,似乎覺得卡尼迪任命一個海軍少校做自己的指揮官,即使只是臨時的,是對他的一種侮辱。但他並沒有出言反對這一布置。阿瓦塔號的艦長以及皇家衛隊指揮官很快也對這個中規中矩的作戰方案表示了贊同,只有整場會議之中一直一言不發的席亞德不為人知地發出了幾聲冷笑。
確實,很中規中矩的布置。在連接柯埃佐星系的星門附近展開陣型攔截對手,這並不是個好主意。泰坦具有不經過星門,而是通過跳躍引擎產生的蟲洞進行跨星系機動的能力。一旦將大部分部隊布置在星門附近,而叛軍的泰坦搭載少數精銳部隊直接進入阿提拉上空,這一仗也就不用再打了。而將艦隊分別布置在星門附近以及阿提拉上空,則更是犯了分兵的兵家大忌。以主力艦隊依托擁有強大火力的武裝空間站展開防御,守敵所必攻;將以中小型戰艦為主的皇家衛隊作為預備隊,在雙方主力陷入混戰時切入戰場,發揮最大的功效;讓己方最後的殺手 在距離阿提拉較遠且沒有任何可供定位天體的深空安全點中待命,適時進入戰場以「審判之日」作出最後一擊,敲定勝局。這是非常穩妥的作戰方案,換做是自己,肯定也會這麼布置的。不過,之前將席亞德留下來作為己方的「傳聲筒」,現在也該是讓他發揮作用的時候了。沙克爾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想法,然後快步走到卡尼迪身旁,對他耳語了幾句。卡尼迪先是一驚,然後嘆了口氣,點頭同意了沙克爾的方案。
「馬拉圖?沙克爾作為我的軍事顧問,將輔助柳澤指揮主力艦隊的行動。」卡尼迪無視于幾道有若實質的憤怒目光,下達了這個命令,「另外,由沙克爾來判斷末日武器釋放的時機,請注意他在公共通訊頻道發布的命令,避免誤傷。請各位盡快回到自己的艦隊進行戰前部署和動員,散會!」
除了柳澤友好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之外,包括席亞德和另外三名高級軍官在內,沒有任何人和沙克爾打招呼。他聳了聳肩,最後一個走出了沉悶的會議室,站在空間站的一處走廊上,默默地注視著巨型落地舷窗外漆黑的夜空。自己自以為是卡尼迪的左膀右臂、得力助手,但除了柳澤和卡尼迪自己之外,沒有其它任何人這樣想。披著這身皮,自己永遠是絕大多數艾瑪人眼中「卑賤的奴隸崽子」。剛才的作戰會議上,那無數充滿敵意的目光再次向自己證明了這一點。
也許,在自己掌握到一定權勢之後,也應該盡力提升一下米瑪塔爾人在帝國中的社會地位了?沙克爾搖了搖頭,把這個荒謬的念頭驅逐出自己的腦海。米瑪塔爾人低下的地位是艾瑪人信奉的宗教決定的,這種宗教已經滲透到了艾瑪人的骨髓之中,成為了他們人生和整個帝國的一部分。擁有上百世記憶的自己,能夠想象到這種一神教的力量有多麼的強大和頑固。
「長官,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嗎?」沙克爾的思緒被打斷了。他回過頭,發現和自己的招呼的是那個曾經兩次借給自己煙抽的,穿著一身海軍陸戰隊制服的卡莫兵。
「是你啊……那種煙,還有嗎?」沙克爾有些尷尬地模了模自己的後腦勺。
那名卡莫兵咧嘴一笑,露出的雪白牙齒和漆黑的膚色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他在自己的制服口袋中翻找了一下,然後像前兩次一樣,遞給沙克爾一支皺巴巴的、散發出「尼納庫恩狗屎味」的卷煙。沙克爾拔出離子切割刀,手腕一甩,在灼熱的刀刃上點燃了煙卷,然後深吸了一口。
「嗯,還是那種熟悉的味道。你怎麼會在這里?」倚在透明的舷窗上,沙克爾的臉上露出了深深的疲憊,他隨口對那名卡莫兵問道。
「我們是殿下的衛士,要緊隨他保護他們的安全。」卡莫兵回答。沙克爾注意到,他的臉上又多出了兩道猙獰的傷疤。自己記得他在上次突襲軍務部的行動中並沒有受傷,這傷疤是怎麼回事?
「臉上又多了兩道傷,在哪個地下酒吧和人打架了?」沙克爾好奇地問道。
卡莫兵模了模臉上新添的傷痕,露出有些傷感的表情︰「這是我們的兄弟。」
「你說什麼?」沙克爾愈發好奇了。
「我們都是沒有家的人,即使是死了,也不知道該葬在哪里。所以,我們會把戰死兄弟的遺體在火堆上燒成灰燼,然後圍著火堆唱歌,跳舞,飲酒,最後用刀子在我們的臉上割開傷口,把兄弟的骨灰灑進傷口里。這樣,每一個戰死的兄弟的靈魂就都會與我們同在了。我們不會拋下任何一個和我們一起長大的兄弟,哪怕他已經死了。」說出這些話的時候,卡莫兵抬頭仰望著黯淡的星空,臉上露出懷念與欣慰的神情,仿佛他真的看到了那些戰死者的靈魂。
沙克爾沉默了。是啊,這些宇宙中最強悍的戰士,憑借簡陋的武器和無畏的勇氣縱橫星海,但卻不知為何而戰,不知家在何處的奴隸戰士,他們只能用這種方法來求得心靈上的安慰與靈魂的歸宿了。而自己又何嘗知道自己家在何處呢?
一霎的沉思之後,他滿懷感慨地拍了拍那名卡莫兵的肩膀,嘴里斜叼著煙卷向空間站的出口走去。走出幾步之後,他又回過頭,問了那名卡莫兵一個問題。
「等到哪天你不必再戰斗,不必再去冒險了,你會做些什麼呢?」
卡莫兵臉上露出迷惑的表情︰「我也不知道。但我覺得我活不到那一天。」他想了一下,然後又說道,「或許有個屬于自己的小屋是個不錯的選擇。」
沙克爾點點頭,沒再說話,轉過頭徑直向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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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分鐘之後,沙克爾站在了「達姆?伊默」號的艦橋上。這艘災難級戰列艦被選擇作為柳澤的座艦,臨時但當起了整個平叛部隊總旗艦的角色。沙克爾幾天之後故地重游,但無論是身份還是心境都已大不相同。他並沒有站在柳澤身邊,和那群高級參謀一起討論各種預案和戰術,而是靜靜地站在了艦橋某個不引人注意的角落里,默默地看著這一切。在常規作戰上,柳澤並不一定會輸給自己,更何況他身邊還有一群經驗豐富的帝國海軍高級參謀。自己要做的事情,只是在最關鍵的時候使出那一道殺手 而已,這也是卡尼迪會讓自己到這里來輔助柳澤的原因。
「連接柯埃佐星系的星門發現大量新增信號……新增信號已超過一萬個,重復一遍,新增信號已超過一萬個!對方主力艦隊通過星門!對方主力艦隊……」忽然間,公共通訊頻道里響起了警戒部隊的高呼聲。下一瞬間,隨著一聲劇烈的白噪電流聲,呼喊陡然中斷了。烏拉姆?卡多爾的主力艦隊在一瞬間就碾碎了布置在星門附近的少量警戒艦隊。
「各分隊進入預定陣位,‘天宮’所屬崗哨炮台全部展開!」
隨著柳澤的命令,整支艦隊,數以萬計的戰艦有序地行動起來。太陽的光芒照射在布滿了浮雕和宗教銘文的無數金色艦體上,讓整個阿提拉似乎變成了一個金黃色的巨大蜂巢。「阿摩娑庫拉的天宮」附帶的144門崗哨炮緩緩地從裝甲外殼中探出頭來,如同144根尖利的蜂刺。這些炮台能夠傾瀉出相當于兩百艘戰列艦的強大火力,是平叛部隊對抗烏拉姆?卡多爾麾下無畏艦群的重要依仗。
「一場風暴要來了啊。」沙克爾還是站在艦橋的那個角落里,嘴里哼著一支進行曲,手上還輕輕打著拍子。他覺得自己的心跳似乎也加快了。自己,有多少年沒有見過這麼壯觀的場景了?
下一刻,戰艦外表被陽光照射後反射出的金色光芒充滿了他的視野。烏拉姆?卡多爾的艦隊結束了從星門到阿提拉的躍遷,進入了戰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