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地？」四位選帝侯互相對視了一眼，然後都搖了搖頭。他們或許從某個文件或者檔案中偶然到過「瓦阿提歐斯」這個名字，但他們從未見過有任何資料將這個偏遠星系的名字與「禁地」這兩個字聯系起來。
「陛下，關于這個禁地……」四位選帝侯中與圖奧三世關系最密切的多利安姆?柯埃佐硬著頭皮走到整個人癱坐在寬大座椅上的圖奧三世面前，低聲問道。
「也罷……我大概也活不了多久了。有些事情，也到了該透露給你們的時候了。反正，我離開之後，你們也肯定會知道這些事情的。」圖奧三世強打起精神，抬起頭，掃視著他面前表情各異的四位選帝侯，從若有所思的卡尼迪，到驚恐萬轉的阿爾孔，再到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的費薩爾，以及一臉關切之情的多利安姆。
雖然說皇帝的寶座無情地切斷了他和家族的聯系，但骨肉之情畢竟還是骨肉之情啊。他嘆了口氣，用低沉的聲音開始向大廳內的四位選帝侯講述關于「禁地」與瓦阿提歐斯星系的來龍去脈。
「諸位是否知道，在帝國大擴張的征途中，有一個我們始終未能征服的民族。」圖奧三世首先拋出了一個問題。
四位選帝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後一起搖了搖頭。
「那麼，我現在要告訴你們的就是，這個民族的名字。‘朱庇特’，這是他們的自稱。在與他們的數次交戰中，帝國從未獲得過任何一次勝利。威爾和帝國海軍第一艦隊在瓦阿提歐斯遇到的，就是他們。實際上，瓦阿提歐斯星系距離帝國疆域內最近的星系只不過點九光年而已，小型戰艦進入躍遷狀態之後只要兩三個小時的時間就能到達。但帝國軍務部在安排遠征艦隊的探索目的地時，從來不會將瓦阿提歐斯星系作為目標。因為這個星系，實際上是帝國和朱庇特人之間的邊界。」
四位選帝侯臉上全都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這則消息徹底顛覆了他們的認知。從出生以來，他們就不斷被人灌輸這樣的理念︰艾瑪人（包括他們的親密盟友卡尼迪人）是真神的選民，真神將這個被稱為新伊甸的世界賜給了他們。他們是這個世界上最優越最高貴的民族，而其它民族，不管是否信仰真神，都只是真神賜給他們的僕役或者用來考驗他們的敵人。而實際上，隨著他們年齡的不斷增長，在他們所閱到的史料中，他們會發現帝國確實是戰無不勝的。與帝國作對的民族只有一個下場，那就是在光束脈沖所帶來的灼熱高溫中尖叫著化為岩漿的一部分，就此從這個宇宙中消失。從帝國沖破重力井的阻礙，發現曲速躍遷和星門的技術，開始征服整個宇宙的「大擴張」以來，他們從未遇到任何真正稱得上「敵人」的異族。
而現在，帝國的皇帝陛下，告訴他們這些一直以真神選民身份為傲、覺得自己是宇宙中最優秀民族的人，帝國有一個從未擊敗過的的對手，而帝國害怕這個對手甚至害怕到了連遠征探險隊都不敢接近他們邊境的程度。這讓他們覺得，自己現在所站立的，已經不是自己熟知的那個炮口所向皆為帝國疆土的宇宙了。
「騙……騙人的吧，父親大人……」從多利安姆口中發出的否認听上去實際上更類似于申吟。在驚懼之下，他甚至忘了稱呼圖奧三世為陛下，而是自然而然地喊出了「父親大人」這個詞。
「我是不是在騙人這並不重要。實際上，我已經活不了多久了……」圖奧三世慘然一笑。眾人都沒有注意到，從看到哈扎克帶來的全息視頻開始，他就已經不再自稱「朕」了。
「帝國不是沒有嘗試過擊敗朱庇特人，洗刷自己的奇恥大辱。但不幸的是，在其它戰場上所向無敵的帝國海軍，在兩次和朱庇特人的大規模交鋒中都遭到了可恥的失敗。而每一次失敗，都會為帝國帶來巨大的損失。只要每次帝國嘗試踏入朱庇特人的疆域，帝國內部就會發生重大的災難，而那一任的帝國皇帝，則必定會離奇暴死。」圖奧三世繼續用低沉的聲音述說著，看上去對即將到來的死亡並不感到恐懼，「最近帝國疆域內發生的叛亂，其實也有朱庇特人參與其中。你們還記得烏拉姆給瓦魯納和席亞德承諾的報酬嗎？」
另外三位選帝侯都震驚于這沖擊力驚人的爆炸性消息，只有卡尼迪皺著眉頭點了點頭。
「死者復活啊……實際上，以朱庇特人的科技水準，他們是有可能做到這一點的。那個負責聯絡瓦魯納的朱庇特信使，在被我捕獲之後果斷的自殺了。在他的尸體上發現了一個植入大腦的小巧裝置，帶有芯片和發信設備。朱庇特人，很可能握有能夠讓意識在軀體之間轉移的科技。」圖奧三世又說出了一個爆炸性的消息。但幾位選帝侯對此已經覺得麻木了。幾分鐘之內，他們心理受到的沖擊要超過他們這一生心理受到的沖擊之和。即使是圖奧三世現在公開宣布自己是個異教徒，他們也不會感到更震驚了。
「那麼，現在命令帝國海軍第一艦隊立刻撤退，還來得及挽回局勢嗎？」只有卡尼迪還在發問。作為一個卡尼迪人，他的民族並不像篤信真神的艾瑪人那樣堅信自己的優越地位和無敵武力，所以他還保有著正常的思維能力。
「不，恐怕已經來不及了。根據以往從朱庇特人手中逃出生天的戰艦帶回的碎細節判斷，朱庇特人擁有大範圍扭曲重力場的能力。在這種被扭曲的重力場中進行躍遷，實際上和自殺沒什麼兩樣。在遭到朱庇特人攻擊的那一刻，威爾和他的艦隊，已經來不及撤退了。不過，我們還有最後一個機會。」圖奧三世抬起頭，直視著自己的外孫。
「請講，我會盡力的。」卡尼迪也用雙眼直視著自己的外祖父。他從這個百歲老人的眼中看到的，並不是對自己即將失去生命的恐懼，而是一絲深深的擔憂，對帝國命運的擔憂。
「瓦阿提歐斯對于朱庇特人來說，只是邊境上一個不起眼的小星系而已。威爾和他的部下遭遇的，應該並非朱庇特人的主力艦隊，而只是邊境上的巡邏隊。朱庇特人也是人，就像我們自己一樣。雖然手中握有我們暫時還無法達到的先進科技，但他們並不是不可戰勝的。實際上，在之前兩次與朱庇特人的戰斗中，帝國海軍也擊毀了相當數量的朱庇特戰艦。現在，只要集中起足夠的兵力，我們還是有很大機會擊潰朱庇特人的先鋒，把威爾和他的艦隊帶回來的。經過卡多爾家族的叛亂，帝國再也經不起這麼嚴重的失血了。」
「可是，從艾瑪家園到瓦阿提歐斯，算上通過星門的時間，增援艦隊至少需要六個小時才能到達目的地。第一艦隊恐怕堅持不了這麼久。」卡尼迪笑了笑。其實，他也希望能夠到瓦阿提歐斯去一趟，親手捉住席亞德?卡迪南德。他還有一大串問題想問一問這個曾經在他心目中的地位並不低于他父親的男人。但這不現實。
「用‘萬古’號！」圖奧三世低吼道，「雖然兩艘泰坦的跳躍引擎都因為燃料耗盡而無法工作，但我們還有‘萬古’號！我會讓費薩爾把薩盧姆家族的艦隊也交給你！第三、第五艦隊都還在重建，不堪大用，帶著薩盧姆家族的艦隊和你的艦隊，帶著‘萬古’號，去把第一艦隊救回來！你是帝國海軍的統帥，把你的部下救回來，這是你的責任！」
「萬古」號，這艘外形不輸于阿瓦塔級泰坦的龐然巨艦是艾瑪人踏上星海之路時最先建造出來的戰艦之一。實際上，建造這個詞有些不太恰當，更恰當的說法應該是「修復」。艾瑪人從阿提拉行星的岩層之下挖出了這個龐然巨物，並且修復了它。在傳說中，艾瑪人的祖先就是搭乘著它來到了新伊甸這片神許之地。在大擴張的初期，艾瑪人依靠它向一個又一個星系輸送著大批的殖民者，無數的艾瑪人通過「萬古」號在各個星球上落地生根，繁衍生息。因此，它也被艾瑪人親切地稱為「家園之艦」。「萬古」號裝備有同阿瓦塔級泰坦功率相仿的跳躍引擎，通過燃燒特制的燃料，能夠在空間中撕裂出一個持續時間很短的蟲洞，在一瞬間將自己和附近的艦隊帶到十幾光年外的遙遠星系。在兩艘阿瓦塔級泰坦都已經嚴重受創且耗盡燃料的現在，「萬古」號是增援艦隊在短時間內到達瓦阿提歐斯的唯一途徑。
「跳躍引擎在結束一次跳躍之後充能和校對需要十分鐘的時間。帶著你的艦隊到瓦阿提歐斯去，把他們帶回來。十分鐘，如果不能成功的話，就自己走。帝國再也經不起嚴重的失血了。」破天荒第一次，圖奧三世用他那枯瘦的手拍了拍卡尼迪的肩膀。這一刻，他看上去並不是帝國的皇帝，而只是一個正在向晚輩交代後事的普通老人而已。
卡尼迪抬起頭，看了看會議大廳上方懸掛的古老時鐘，確認了一下時間，然後對著圖奧三世點了點頭，甩下仍然被一連串爆炸性消息所震撼的其它三位選帝侯，轉身走出了樞密院會議大廳。
「我盡責任，陛下。卡尼迪家族的男人，即使是死，也不會扔下自己的責任。」
他如是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