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上暝煙低 25僥幸脫身

作者 ︰ 墨陵傾

顧晚涼被姜淮一推,撞入唐緋衣懷中,迷蒙的神智頓時一清,這金龍的血瞳竟有魅惑人心的異能,難怪方才她失心般地愣在原地,想到剛才的危急,顧晚涼仍心有余悸。

後怕才過,顧晚涼只覺得手臂微痛,竟是被唐緋衣緊緊地圈在懷中,唐緋衣帶著一絲哭音不住地呢喃著,吐出的熱氣盡數噴在顧晚涼頸項的肌膚上,「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唐緋衣。顧晚涼喃喃地念著這個名字,似乎有一股暖流滑過心底,眼眸一斂,默許了她這般放肆地摟著她,也許只一刻便好。

「砰」的一聲沉響,姜淮揮出的拳頭重重地砸在金龍的身上,用盡力氣大聲喝道︰「還不快走!」同一時間,金龍的頭也狠狠地貫穿了姜淮的心髒,血雨紛揚。

一語,驚醒夢中人。

顧晚涼眸光冷凝,揚手為刀輕輕劈在唐緋衣的手臂上,趁著她手臂一松抽出身來,水袖卷動,卷起驚魂不定的唐緋衣,腳下步伐微動,猛地一個用力,帶著唐緋衣朝著遠離金龍與摩柯的方向飛身掠去。

眨眼間的一連串變故,讓摩柯措手不及,只能眼睜睜地瞧著顧晚涼與唐緋衣的身影逐漸隱沒在濃密的山林間。

姜淮只覺得胸口處空蕩蕩的,仿佛失去了什麼東西,隨著金龍自他體內抽身而出,他才緩緩地倒在地上,那雙兀自睜大的眼楮,最後所看向的方向,正是斷浪刀之所在。

金龍頭上的金色鱗甲被鮮血染成一片殷紅,它口中還叼著一枚鼓動著的鮮紅的心髒,它吐信一卷將心髒卷入口中,吞下月復中,這才有些餮足地重新縮回身軀盤回摩柯的肩膀上。

摩柯對這等場景司空見慣,他放下玉笛收回袖中,用手輕輕地撫了撫肩上的金龍,金龍舒服地動了動身子,又在他肩頭盤成寸寸金環。摩柯緩步上前,踢開姜淮的衣襟,臉上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色,又蹲將姜淮身上搜了個遍,仍是沒有找到他想要的東西。

他眼珠一轉,立刻明白了姜淮身上之物已經落在顧晚涼與唐緋衣的手上,恨恨地起身,森冷的目光盯著兩人遠去的方向,咬牙切齒地道︰「該死,我的一番辛苦,到頭來便宜了你們!」

顧晚涼帶著唐緋衣足足奔出了十多里路,才緩了一口氣,停下腳步。

唐緋衣清秀的臉上血色全無,慘白的雙唇不住地顫動著,姜淮被金龍剝心而亡的那一幕在她腦中不斷地重播,直到腦海中漾成一片血海仍不肯停止。

她的整只手被染上了一片紅,分不清這血是姜淮的還是她的,一想到姜淮,她下意識地攥緊手中的信,死死握拳。

許是唐緋衣異乎尋常的安靜引起了顧晚涼的注意,她扭動定楮一望,只見唐緋衣目光呆滯,神魂全失,心中一驚,她抽回卷在唐緋衣腰身的水袖,腳下一個滑步,身形晃到唐緋衣背後,掌心凝聚五分力道,對準她的後心窩拍出一掌。

她這一掌,既是依了隱殤的囑咐為唐緋衣驅除心頭上殘余的蟲尸,又要借這一掌之勁,拍回唐緋衣渙散的神智。

唐緋衣「哇」的一口吐出一大口黑血,胸中的凝滯感頓時減輕了不少,渙散的眼神終于凝聚起一絲光亮來,她茫然地看著周遭的環境,皺著眉,迷惑道︰「這里……」

顧晚涼清冷的聲音隨之響起,帶著一絲難以覺察的溫度,「你可以放心,摩柯追不上我們的。」

原來顧晚涼以為她是被那怪人摩柯與他的金龍所嚇,唐緋衣眼神一黯,低聲問道︰「剛才,就我們的那個人,是誰?」

顧晚涼細細觀察著她的神情,眉宇間赫然是無法言喻的悲傷與悔恨,她在為誰悲傷,又在悔恨些什麼?一時間,曾看透千般人心的顧晚涼喉間一塞,惟有沉默。

唐緋衣木然地重述一遍,再問︰「剛才,就我們的那個人,是誰?」

顧晚涼眼色泛冷,冰雪掩眉,不自覺地撫上右手爆裂的虎口,背轉身去,冷然道︰「斷浪刀姜淮。」

唐緋衣神情黯然。自從遇上顧晚涼之後,這短短的時日里,經歷了太多的事情,大概是她在原來的世界里一輩子都無法經歷的。

她並不是後悔執意要與顧晚涼同行,只是有一種冷意從心底升起,她怎麼也驅散不了。這是一種無力感,面對危難的時候,她只能無力地藏在別人身後,靠著別人的保護。在古墓里,是顧晚涼,這次,又是顧晚涼與姜淮。

姜淮的死,是一根導火索。

唐緋衣沉浸在自怨自艾中,半晌,才緩緩抬頭,淒清的目光投向負手而立的顧晚涼,忍不住問道︰「你信不信命?」命運讓她夢見顧晚涼,又指引著她遇見顧晚涼,難道僅僅是為了她讓此刻意識到自己的無能與懦弱麼?

「命運當握在我們手中,憑心而為。」

沈菱歌的話倏然躍上顧晚涼的心頭,讓她心頭一震,緩緩開口道︰「不信。江湖之人,命運只在自己手中。」她清冷的話語中,第一次,不容忽視的,帶上了睥睨天下的霸氣。

唐緋衣眼圈一紅,幾乎就要掉下淚來,狠狠地咬了一下唇,將那淚意逼退了回去,吸了吸鼻子,道︰「我麻煩你太久了,不應該再繼續麻煩你了。」

這句話,似乎沒有想象中難以出口,她們兩個人,莫名的交集之後,終會有分道揚鑣的一天,不是麼?只是,說完這句話,她的心,瞬間變得空蕩蕩的。

顧晚涼聞言心中一緊,泛起一種舍不得放手的莫名情緒來,唐緋衣與那個人太像,像到她想動手殺了她偏偏又下不去手,唐緋衣這突如其來的一句話不再麻煩,攪動了她本該平靜無波的心湖,蕩起了名為慌亂的漣漪。

「麻煩?你確實麻煩了我不少。」顧晚涼回首凝眸,微揚著唇角,眼底盈動的是唐緋衣看不懂的光芒,「我允諾過要為你驅清體內的蟲尸,你這話,是想害我做一個背棄諾言的人麼?」

沈菱歌說過,憑心而為,那麼,就讓她任性這一次,再留唐緋衣在身邊十五日,十五日後,她一定能割舍掉這不該有的眷戀,她所走的這條江湖路,不該有也不能有這麼多的掛牽。

唐緋衣一怔,訥訥道︰「我……我不是這個意思……」

顧晚涼在關心她,是不是?顧晚涼並沒有嫌棄她的無用,是不是?顧晚涼對她,也像她對顧晚涼一般,從心底里將對方認做了是朋友,是不是?一連串的是不是冒上她的心頭,填充了那空蕩蕩的空間,絲絲暖意流竄其間,哽咽地保證道︰「我以後會努力少麻煩你一點的。」

顧晚涼啞然失笑,笑容中隱隱帶著一絲澀意,「時辰不早了,我們還是盡早趕路吧。」

唐緋衣走了一步又停了下來,她想起適才姜淮還交托了一封信給她,遲疑道︰「有件事我差點忘記了。」對上顧晚涼投來的疑惑眼神,她伸出右手,緩緩攤開,掌心上躺著一封被血染紅的信,「這是剛才姜淮偷偷交給我的,我能看看里面的內容的麼?」

信封上寫著「姜淮親啟」四個字,封口處的紅蠟已被掀掉,看來姜淮是看過這封信了。

顧晚涼蹙眉,這封信里到底說了些什麼內容,為何姜淮臨死前要交托給唐緋衣?她點了點頭,示意唐緋衣將信紙抽出來看。

唐緋衣小心地抽出信紙,攤平在手心上,顧晚涼冷眸飛快一掃,暗中吃了一驚。這信上的大意是︰十八年前,靈犀山莊遭逢不測,不及送出靈犀令給姜淮,現任莊主為秉承先人遺風,特邀姜淮一往秋水山莊取回十八年前應得之靈犀令。

這也解釋了為何摩柯月夜追殺「斷浪刀」姜淮,為了就是姜淮身上的這封信函吧。陰差陽錯間,這封信反倒落在了唐緋衣手里,讓顧晚涼不得不感慨世事變化之無常。

唐緋衣念完信上的內容,她雖然不知靈犀令為何物,但也曉得此物對姜淮來說應該很重要,可惜姜淮為了相救她們而亡于金龍之口,未能一嘗多年的心願。一個念頭在她心中滋生出來,她看向顧晚涼,堅定地說道︰「我想要再回去林中一趟,姜淮是為了救我們才死的,我不忍心看著他曝尸荒野。」

她以為顧晚涼是不會同意的,哪有出了虎口再入虎穴的道理,豈料顧晚涼略一沉吟,淡然道︰「救命之恩,當涌泉相報。不過,我們還需稍待片刻再繞路回去,以免再與摩柯狹路相逢。」

虎口的濕意時刻提醒著她今日的不敵而逃,顧晚涼眸中冷光盈動,他日再遇上摩柯,她定要將他斬于劍下,一雪今日之恥。

唐緋衣將信紙塞回信封,這封信她實在不知要如何處理了。顧晚涼看出了唐緋衣的心思,淡聲道︰「這封信你暫且收好,他日有緣,也可為姜淮完成這一樁心願。」

唐緋衣點頭,將信函收入了懷中,望向天邊懸掛的滿月,緩緩地舒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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