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侍臣長嘆一聲,泫然道:「老臣已斡旋得差不多了,本來這兩日正打算借故親自前往,奈何太妃這樣突然拋下老臣獨自仙去,看來,此事只得再待時機了。////」
蕭煦沉默一瞬,憤然道:「真是可恨至極,每每至一緊要關頭,便會無端出事。如此看來,母妃遇害更絕非偶然,此事定是他的調虎離山之計。他害死母妃,意在拖延我們的計劃。眼下,我們更不能掉以輕心了。」
听聞至此,我心中忐忑,再不敢听下去,只得悄悄離開了。
翌日,王雁桃開始逐個審問長樂殿的一干宮女奴才。接連三四天下來,該審的已審過,該問的也問過了,仍是毫無頭緒,不見任何線索。
這一日,離出殯的日子已不過兩日了。一大早,王雁桃仍是一臉肅然,將平日里貼身侍奉尤憐薇飲食起居的四五個丫鬟拘在了里間廂房里。
王雁桃端坐于尤憐薇的寢殿,碧雯將孫平雪帶至她跟前。她清冷地掃視孫平雪一眼,耳邊是蕭煦沉沉的囑咐聲。蕭煦對孫平雪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但又說不上到底哪里不對,只將這種第六感覺告訴了王雁桃,要她特特細心審問一翻。
孫平雪上前跪地。王雁桃凜然一句道:「孫姑姑是母妃身邊的老人了,平日里母妃對姑姑也是信任有加的。母妃出事當日,姑姑在這寢殿里麼?」
孫平雪目色沉靜,徐徐答道:「回夫人,當日太妃起得比平日要早些,奴婢那時正在小廚房里督著做早點,是棠兒侍奉太妃穿衣起身的。」
王雁桃稍一沉吟,接著道:「如此說來,你不在寢殿里了。那太妃是如何發病的呢?你知道麼?」
孫平雪低眉回思道:「夫人恕罪,奴婢實在不知太妃是怎樣發病的。當時,只听棠兒和幾個丫鬟在寢殿里哭囔著太妃不好了。奴婢趕進屋來時,太妃已暈倒了。之後,奴婢和大家一起將太妃安置到了寢榻上,再忙著宣太醫。通知王爺,再後來,太妃病勢越來越重,奴婢實在沒有主意,著急得只剩下哭了。」
王雁桃眸光銳利,怔怔注視著孫平雪。孫平雪心平氣和,不慌不忙,將一串話說的滴水不漏。
王雁桃眼見著問不出什麼來,便讓她下去了。只喚一句,「碧雯。帶棠兒進來。」
少頃,一個十五六歲的小侍婢恭恭謹謹地跟在碧雯身後走進了寢殿里。待得到了王雁桃跟前,小侍婢撲通一聲,直直跪拜在地,哭道:「奴婢有罪。奴婢沒有侍奉好太妃。」
王雁桃微一愕然,遂即凜凜道:「你就是當日侍奉太妃晨起的丫頭麼?太妃是怎樣發病的?還不如實說來。」
棠兒身子一軟,癱在地上,顫抖地答道:「那日太妃醒的比往日早了些,孫姑姑恰巧不在房里,奴婢就侍奉太妃穿衣起身了。本來一切都是好好的,太妃早起心情也不錯。可不知怎麼的。奴婢到屋外打了盆梳洗的水進去,太妃就臉色發白,渾身顫抖,再接著就越來越不行了。」說著,已是嗚咽不止。
王雁桃溫和地道了一句,「你別急。先起來,慢慢說。你出去打水時,屋里可還有其他人在?太妃晨起有服食什麼東西麼?比如茶水什麼的。」
棠兒側首思忖,道:「太妃還未洗漱,哪里會服食什麼東西。奴婢出去時。太妃還是好好的,並無什麼異樣,屋里也沒其他人在。本來太妃晨起一向都是孫姑姑近身侍奉的,奴婢只負責為太妃打水,收拾寢榻等。只是那日孫姑姑恰巧不在,太妃又醒了,奴婢才近身侍奉了太妃一回。可萬萬沒想到,太妃會……,會病重身亡。」
王雁桃也抹著淚兒,回想著尤憐薇對她的百般疼愛,不覺更是傷心難受起來。她將身子傾向棠兒,放低聲音道:「你再細細回想一遍,你出去打水前後可曾發現什麼可疑之人或蹊蹺之事。如今,太妃糊里糊涂的就暴病而去,只怕你們都難逃罪責。你雖無辜,但當日畢竟是你貼身侍奉太妃的,若不能查出凶手,王爺那兒,只怕你百口莫辯呀。」
棠兒小小的身子如篩糠似的,不住地顫抖著。唏噓半響,方才抽噎道:「奴婢若能追隨太妃而去,也算是三生有幸。只是,奴婢想起一事,不得不說,還望王爺和夫人明察。」
王雁桃身子一激靈,屏佐吸,沉沉道:「有什麼事還不快說!」
棠兒壓低聲音,緩緩道:「那日奴婢出門打水去,走出幾步,在回廊那里瞥見一人端著盆綠色的花進了寢殿。奴婢也沒多想,就去前邊舀水了。回到房里,只見太妃已不好。奴婢在房里瞧了瞧,也沒看見什麼人和花,奴婢想著,或是奴婢一時看花了眼也未可知。可奴婢細細一想,那人看著竟有些像是……,像是……。」
王雁桃心間一急,喝道:「你還不說出來麼?那人像誰?」
棠兒道:「像是孫姑姑。」
「孫姑姑?她不是在小廚房督著做早膳麼?再說了,她為何要端盆花去給太妃呢?她難道不知太妃一向不喜香花麼?」王雁桃狐疑地沉吟著。
一旁,碧雯插進話道:「夫人,這不正是可疑之處麼?她明知太妃不喜歡花兒,卻偏偏把花兒送進寢殿。太妃晨起一向都是她貼身侍奉的,那日怎麼那麼巧,偏偏由著棠兒伺候。」
王雁桃輕輕頜首,轉身向著棠兒道:「此事萬不可再對旁人說起,如若你所說屬實,那孫平雪就是最大的嫌犯。你先下去,仍裝著什麼都不知道,我和王爺會查清真相的。」
王雁桃繼續裝模作樣地審問了其他一干宮女奴才。
待到晚間,她將棠兒所說之事與蕭煦和王侍臣稟報一翻。蕭煦听後,怒吼一聲道:「本王早覺得這個賤人有異樣。每次我們和母妃談話,總覺得她是故意在探听。」說著,回想著那次與孫平雪在寢殿門邊直直撞上,還打翻了藥汁的事。也是那次,蕭煦才開始留心王侍臣與尤憐薇之間並非普通的君臣之情。
王侍臣深思一瞬,也道:「這孫姑姑貼身侍奉太妃也非一日二日了,按說不應懷了謀害之心呀。但棠兒所言也不能忽視,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何況這宮里到處都是他們的人,難保這孫平雪不是別人安插在太妃身邊的棋子呢。」說罷,也將孫平雪平日的言行舉止細細回想了一翻,猛然想到了上次尤憐薇中了斷腸散時與她在門邊相撞的事情。不由得心間一震,看著蕭煦道:「老臣與王爺有同感,孫平雪似乎很是關心我們的談話,不知王爺是否還記得,上回太妃中毒時,老臣與她還在寢殿門口撞了一回呢,當時只覺得是湊巧,如今想來,甚是可疑。」
蕭煦也冷哼一聲,「本王如何不記得。本王有一回也與她在寢殿門口同樣撞了一回,當時,本王也自覺魯莽了。」說著,幾人皆都默然不語,只心間悲憤難抑,怒恨洶涌。
翌日,早膳過後,我正跪于靈前奉紙。蕭煦走上來,拉著我道:「這里交給丫頭們吧,本王有話和你說。」
我站起身子,跟著蕭煦出了玉清堂。沉沉哀樂在耳邊此起彼伏,哭靈聲哀嚎不已,一陣一陣揪人心肺。蕭煦在庭院西側的香樟樹下止住腳步,他轉首向著我道:「雁桃昨日審問出了新的情況,那日晨間似乎有人給母妃的寢殿送了一盆花。但事後,寢殿中並未發現什麼花。本王懷疑,這花有問題。所以,本王想讓你去仁濟堂問問你叔父,是不是花兒也會有讓人中毒身亡的?」
我猛然听聞如是,身子不由得一震。蕭煦覺察我的異樣,急切地拽住我道:「你怎麼了?為何如此緊張?」
我心間慌亂,費盡神色才維持住面上的平和。我輕抿唇角,溫婉道:「妾身沒什麼,只是听王爺說到花兒,不由得有些詫異。太妃一向不喜香花,那人為什麼要送花兒給她呢?說到中毒,妾身曾听叔父說過,其實有很多鮮花都是有毒的,比如夾竹桃,毒性強烈,誤食會使孕婦流產。還有像曼陀羅,含羞草等都有毒,只是毒性不一,有的只是引起輕微過敏,有的可能會導致身體中毒,甚至死亡。听叔父說過,在塞外有一種叫碧海雲天的花,甚為名貴罕見,但毒性劇烈,肌膚觸之即毒,毒之即亡,至今沒有解藥。」
蕭煦听聞,登時臉黑一片,悲泣道:「如此說來,母妃就是中了花毒罷。只是尋常的花,像是夾竹桃,也是要服食了才會中毒的。母妃不是孝子,怎會無端服食那些東西。晨起不過那麼一會子,一般的花毒也不至于就能使人中毒而亡罷。況且你叔父和太醫們皆都辨不出是什麼毒。可見,那不是一般的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