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子的名字叫做遠山鎮,山坳里的鎮子,確實是小的可憐了,就像是蔡捕頭說的,不到八百人,整個鎮子,橫豎不過是三四條街,若不是這鎮子外圍還有那麼一圈的土牆,讓這里看起來多了幾分的威勢,說不得不知情的還以為這就是個村子呢!
牛車緩緩的進入了鎮子,停到了鎮子中間的一座客棧門口,遠山客棧,這也是這鎮子里唯一的客棧,還不單單是客棧,還兼著飯莊的功能。客棧的掌櫃的就是東家,整個店鋪也不過四個人,掌櫃媳婦是廚子,掌櫃的是賬房,他家小子就是跑堂,還有他家兒媳婦,那就是雜役,收拾桌椅,打掃房間全是她的事兒。
蔡捕頭領著眾人在客棧大堂里一處飯桌邊坐下,掏出一兩銀子往掌櫃的手里一放,大聲說道︰
「老陸,給弄個好點的房間,大人難得來,可小心招呼著。」
「蔡捕頭您來了,哪回我不小心的。」
陸掌櫃笑眯眯的眉眼一臉的和氣,親手給大家泡上茶,對著準備回去的梁叔還大了個招呼,讓他喝口水再走。熱情的不行。倒是縣令,自從走進客棧就在四處的打量。
這是一個不大的地方,一個大堂,還是當著飯莊的大堂,也不過是放著五六張飯桌,雖然看著干淨清爽的很,可是看看這木頭,就知道這東西已經不知道多少年了,全是舊貨。櫃台後面的牆壁上掛著三五個牌子,那是菜單,最重要的是,這個客棧,除了他們之外,居然一個人都沒有,看到這里縣令忍不住轉頭看向了蔡捕頭,顯然是想听听這地頭蛇怎麼介紹這個鎮子。
「大人,你別看這里小,可是該有的全都有,那,就說這客棧,後面有兩個小院,足足十來間屋子,三間上房,八間中等房,還有四間通鋪,這樓上還有兩個套間,能住下不少人,您再看這對面,那是糧鋪,老板姓米,在這鎮子上也算是大戶,附近村子里有近百畝地,這東頭是老齊家的鐵匠鋪子,他家做別的也就一般,可也有拿手的手藝,那就是修繕弓箭,這附近獵戶人家多,每年修繕保養弓箭的人家也多,所以生意著實不錯,他家對門,那是老趙家的鞋帽鋪子,他家的鐵頭鹿皮靴子,那可是緊俏貨,山里人那個不想買一雙,關鍵時候,這鐵頭上的硬刺可是能救人命的。還有溫家的藥鋪,錢家的皮貨鋪,孫家的布莊,李家的首飾鋪子,這一個鎮子該有的全有,對了,還有這後街,這您在這兒看不到,就在這後頭一條街上,有個三進的院子,那是王秀才家,他家二進開了個學堂,這附近送孩子讀書那必定是送他家的,都說這王秀才學問好,如不是戰亂的時候摔著了腿,說不得早就當官了,如今也是五十多歲的人了,一家子四代同堂,人也良善,收學生從不看人家境,只看孩子品行,束脩也不高,家里都是靠著門口那臨街的門面開個書鋪過活的。最要緊的是,這書鋪里的書,我听說大部分都是他的私藏,他也不直接往外賣,只是讓人抄,抄一份只要給他五文錢,若是連著紙筆都沒有的,那就用他的,但是要抄兩份,一份留給鋪子當紙筆錢,多少沒有書讀的人家就用這法子讀書!那學堂里有些家里給不起束脩的孩子,就靠著抄書賣書掙點錢教束脩呢!多好的人啊!」
蔡捕頭喝著茶,慢慢的指點著這街邊的鋪面一個個的給縣令說道,寥寥幾句話,就讓縣令知道了這個小小的鎮子上的大半情況,
「咱們這個鎮子,小是小,不過好歹這里是山里最深的鎮子,藥材,皮毛還是好的,靠近深山,偶爾也能得些猛獸,倒是也有人專門往這里走上一走,每年都有外頭的商販過來,就為了這些東西,順帶的也能帶進來不少的貨物,若不是咱們這鎮子實在是人太少了些,只怕還能在繁榮些。」
「倒是有些自給自足的樣子,雖然清苦了些,簡單了些,可是鎮子祥和,平靜,也不能說不好!」
縣令終于說話了,他已經明白了這里的特色,清楚了這個鎮子的大概,可是也同時知道了自己這個官面對的最大的問題,那就是人少!心下這個時候在回過來想想蔡捕頭一路上隱隱的暗示,想著不讓獵戶入山,而是另外求援的意圖,他那里還不明白,這是蔡捕頭生怕這寥寥無幾的人口因為殺狼的事兒,再一次折損!對于這個有些自作主張的蔡捕頭倒是去了幾分的不喜,多了幾分的贊賞,畢竟這是一個很仗義的捕頭,他做的一切,都是為了這里的百姓著想。雖然臉上無悲無喜的依然是原來的表情,可是說起話來,倒是溫和了好些。
「那倒也是,人家都說什麼深山出刁民,可是咱們這兒,那是從來沒有的,不說路不拾遺,夜不閉戶吧,可是那些個作奸犯科的,還真是不多見,說白了,都想著為自己那張嘴忙乎呢。哪有這做耗的功夫!偶爾有幾個不曉事兒的,也自有他們族長什麼的管著,出不了什麼大事兒。」
「這里離著小湖村多遠?」
縣令知道了自己想知道了,說了該說的,轉頭又問起自己原本的目的地,他腳上已經沒有了大礙,想來只要休息一晚,明兒從鎮子上在尋個車子坐過去,必然妥當的很。他還是像親眼去看看那個村子,看一眼那狼出來的地方。
「往東一個時辰就是了,那村子不是在山里,而是在山腳下,倒是也算是個富裕些的地界,最起碼田地不少!還有個湖,里頭不少的魚可以捕撈,村子里的人過的也算是溫飽。」
「那成,明早早些去,對了,找個車吧,免得我又拖累了行程。」……
離著縣令查看受災村子已經過去了好幾日了,到底怎麼處理那深山跑下來的狼群還是沒有消息,當然這沒有消息指的是想安大郎他們家這樣住在山里頭,消息不怎麼靈通的人家,別的在縣城的人已經開始陸陸續續的知道了最終的結果,因為縣里有往來的商人傳來消息說是在州府衙門的門口已經貼上了紅榜,衙門開出了花紅,凡是在深山殺狼的,一只狼便能在彎口縣城的衙門領到十兩銀子的花紅,在這個普遍認知除了狼皮還值的上一二兩銀子,狼身上別的東西不值錢的時候,這個殺狼的價格真心是不錯的。
王大奇再一次路過安大郎家的時候特意來了一次,專門就是為了來告訴安大郎一聲的,就這份情,安大郎覺得就值得自己記著了。
「咱們大人還真是個好官,我們頭兒都沒有想到能有這個法子,直接就是花錢免災啊!我們頭兒說,找兵丁其實也是要花錢的,打點將軍不說,就是兵丁有了傷亡,衙門也一樣要出撫恤的銀子,誰讓這事兒不是打仗,而是為了地方呢!最要緊的是,這兵丁過來,誰知道他們軍紀怎麼樣?萬一是那種匪兵,豈不是讓咱們這地方平白的又遭一次罪?」
「怎麼不貼在縣衙門口,倒是去了州府?」
安大郎也有些不明白的地方,他覺得這事兒是不是有些弄大了?他對于這個大人也挺有好感的,誰讓這大人說話算話,用了三十兩銀子,買了他們家幾道菜譜呢!讓他兩層樓的夢想進了好大的一步,就為了這個,他也忍不住多關心了幾分不是!
「所以我說,還真是這個法子最妥當了,貼到了縣城,那最後還是咱們這附近的獵戶出去做這事兒,能有幾個人去?山里到底有多少狼你能說的準?可是到了州府就不一樣了,州府多少人?咱們這一個州總計又有多少有本事的獵戶,武人?大山周圍的人家多的是用著弓箭的,用銀子把這些人都引來了,咱們自己縣城的獵戶豈不就是輕松了很多?當然,這附近有本事,又想掙錢的也能去,就看你怎麼想了。我是覺得吧,這麼一來,最起碼這上山殺狼的人多了,安全上也有了些保證了不是!」
王大奇喝著熱粥,嘩啦啦的一碗就下去了,伸出舌頭把碗舌忝了舌忝,再抹了抹嘴,這才起身,準備走人。
「好了,反正不管怎麼說,你小子也算是安全了,不用擔心這事兒了,有了這一出,想來這山上的狼只怕是每個好活路了,多少人想著掙這銀子呢!就咱們縣城,如今就已經多了不下三五十個武人了,我這還要去遠山鎮老陸哪兒說一聲,沒幾天只怕他那里也要住不下,可不要好生準備嘛,對了,你家那個山洞,你也收拾一下,說不得也會有人來住,不用和他們客氣,這些人都是來掙錢的,你哪怕是一人一晚收一文,也能掙下不少錢。」
眼瞧著王大奇就要走了,安大郎愣了半響,終于忍不住了。
「等等。」
「怎麼的,有事兒?有事兒就說,我們好歹也是連襟,能幫忙的我一定幫。」
王大奇拍著胸脯,很是豪爽的樣子,看的安大郎有些想笑,好歹是忍住了,湊到他身邊神神秘秘的說道︰
「我和你說,這狼其實有大用,不說別的,這狼骨頭就是好東西,加上些枸杞根,一斗水熬成五升,一日喝完,還能治病,對腿腳不好,身子發冷的人最是有用了,等著那些人打了狼回來,你弄些也好吃著補身子,就是狼肉也不是不能吃的,用燒酒炖,那也是肉,可不能浪費了。」
安大郎的話對王大奇那是一個驚天大雷一樣的作用啊!听得他眼楮都瞪圓了,砸吧著嘴,遲疑了半響,這才輕聲說道︰
「我說兄弟,連襟,這都是真的?」
「怎麼不是真的,這可是我爹留下的老方子了,那時候沒有肉吃,我爹就做過,身子不好的時候也用狼骨治過病,雖然是偏方,可是關鍵他管用不是!「
一听是安家的家傳方子,那王大奇立馬就給安大郎行了大禮,一臉的嚴肅︰
「你這可是救了我爹的命了,我爹就是腿腳不好,當年冬天沒吃的,去砸冰窟撈魚的時候掉到冰窟窿里,雖然命救回來了,可是人也廢了,腿就沒能走過路,若是這個方子能救他一救,兄弟,你就是我們家的恩人啊!「
說話間王大奇就差沒有跪下了,安大郎忙不迭把人扶住了,心里有些慶幸自己說了這事兒,這是救人呢!
「哪能說這樣的話,你不是自己也說了,咱們是連襟嘛,我也是想著好歹讓你多個路子好多得些好處,不說別的,那狼送到了衙門,衙門最多也就是要那皮子,最後這肉說不得就是丟了,若是這樣,你也能割些肉回去吃吃,當然我想著有可能那些武人殺了狼,直接就是扒了皮回來的,要是這樣,我這法子也就白說了,還不知道能不能幫上你呢!不用這樣客氣!「
「總有人帶著死狼回來的,我大不了就在遠山鎮扎根就是,還能收不到狼骨頭?不說了,兄弟,這份情我記下了,對了,這事兒能說出去不?若是能說出去,我就讓我們頭兒想法子再遠山鎮收狼肉狼骨頭,皮子就讓那些人領賞去,肉再能賣錢,他們一定肯的,我們這些苦哈哈的衙役捕快也好多點肉吃,我那些兄弟也都不容易,我那個啥,要是不能說就算了,你能告訴我就是天大的恩情了。「
話說到後來,王大奇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了,他這有點得寸進尺的意思了啊!人家告訴自己是好心,自己想著自己那些兄弟也是情理之中,只是這拿著安大郎的家傳秘方做人情,那就是自己的不是了。
不過安大郎倒是不在意,這法子林叔知道了,武家兄弟也知道了,就是秦家那邊也知道了,按照這山里親戚關系那麼一把拉,說不得不用多久,其他人也會知道,既然這樣還不如大方些呢!
「沒事兒,你說就是了,就沖著你得了消息還能告訴我一聲,就沖著那天蔡捕頭提醒我的事兒,這些我也願意都拿出來,都是鄉里鄉親的,往上數幾代人都是連著親的呢,那里用的著這樣避諱。」
王大奇那個高興啊!他不過是走過路過不錯過來這麼一著,順帶結個人緣,不想竟然得了這麼一個好。臉上那個歡喜啊!一把拉住了安大郎的手說道︰
「兄弟,什麼都不說了,反正我記著你的情,你放心,兄弟我也不是那種貪人功勞的小人,回去後這事兒我一定原原本本的告訴我們頭兒,讓我們兄弟們一個個都記著你的好,以後有什麼事兒你直接讓人找我就是,我們以後,那就是親兄弟。」……
蔡捕頭和王大奇他們一伙兒子人的報答來的很快,才第二天,蔡捕頭就帶著七個武人來到了安大郎家,到了山上,蔡捕頭直接扯了安大郎的手走到一邊,滿是誠懇的說道︰
「安家兄弟,狼的事兒我知道了,多謝你了,廢話不多說,這七個,是我認識的好漢,河對岸的,家里窮,可是身手不錯,這回他們結伴來殺狼,就為了掙錢,我和他們說好了,就住你這里,那,這是二兩銀子,住五天,給兩間屋子就成,這是他們的食宿錢,每天400文,你只要給他們一人一日六個咸餅子就成,吃肉他們自己想法子,等他們殺狼回來,皮子他們帶走,那是他們領賞銀的證據,帶回來的肉和骨頭一半,那是我的一份,你給我留著,隔上幾天我就來拿一回,我和他們也說了,這狼骨頭和肉的事兒,我那一半就是他們還我的食宿錢,一半他們帶回去自己吃的。另外我還把這事兒告訴了縣令大人,大人說了,這是藥方子,是治病的好房子,只要這回有人試了確實好,他就負責上報,推廣,還給你請賞,到時候你還能的一筆賞銀。放心,老哥絕對不會讓你吃虧的。」
蔡捕頭人粗,可是做的事兒不粗,看看,不但給了安大郎掙錢的機會,還把和他關系好的人也拉上了,不說這七個人這次能殺多少狼,好歹這住宿上吃食上這蔡捕頭是提前替他們墊付了不是!還給了他們補身子吃肉的機會。
安大郎听了也跟著點了點頭,不管怎麼說,他和這蔡捕頭關系是拉上了,還讓自家的山洞也多了個盈利的項目,
「山洞里還有屋子呢,讓他們分開住也成的。」
安大郎覺得拿了人家二兩銀子,還讓人家擠著,好像有些不厚道,咸餅子可不值幾個錢,自己的住宿費有些高了。
「不用,遠山鎮的老陸這個家伙,已經把通鋪都開上天價了,十人的通鋪他都能開出10文錢一天一個人來,你這四個人一間,還包吃,不到60文,這價格都能讓人笑死。怎麼也不能太低了不是!放心,你的屋子,一個都空不了,我給你找人,咱們這讓窮人多,想要這實惠的不少,我在給你找幾個人就是了。」
安大郎還想說什麼,一邊蔡捕頭已經轉身帶著人走了,熟門熟路的讓他們去了那山洞,給大伙兒分了屋子,說了這火炕的事兒,那些苦哈哈听得這只要自己砍了柴過來,一晚上就能熱乎乎的,還能自己燒熱水洗腳,感激的不行,直說到了好地方了,就是客棧也沒有這麼暖和的事兒,不好意思的安大郎听了,只覺得自己沾了大便宜,想了好一會兒,這才扯著蔡捕頭他們去了溫泉,直言這里以後就是他們洗澡的地方,看的蔡捕頭都眼紅了,大手使勁的往安大郎身上拍︰
「我說安家兄弟,你這可是寶地啊!看看啊!這大冬天的,能有這麼個地兒洗個熱水澡,那真是神仙一樣呢,我怎麼都妒忌了呢!要是我也住這兒那日子可得多美啊!不行,今兒晚上我也住下了,怎麼都要洗上一回才成,不然我渾身都該癢癢了。」
能不癢癢嘛,這山里人到了冬天,屋子涼的都能直接凍菜,有了火炕他們才算是過了個暖冬,可是再是個暖冬,也沒法子洗澡,都怕得了風寒,這可是要人命的,所以在這里,一般人家那一個冬天不洗澡都是常事兒。那些個武人更是看得喜笑顏開的,急匆匆的都去拿了換洗的衣裳,直接就準備開洗了。
「女乃,女乃,的,這房錢真是給低了,這麼好的待遇,比老陸哪兒不知道好了多少!有這個熱池子,就是一錢銀子一晚上,不包飯,都有人來,我說,安家兄弟,我可不和你客氣,先和你說好了,往後啊!每年冬天,我怎麼也要來你這兒一個月住上一天,就為了這個池子,到時候你可別趕我,對了,就為了這個池子,你就在這外頭蓋上幾間屋子,專門做冬天的生意,我估模著,說不得能掙大錢呢!那些城里的大戶說不得也要來你這里住上幾日,恩,配上你家的飯菜,哎呦,你這要是開個客棧,保證你掙錢呢!」
蔡捕頭越說越是火熱,連自己正月兌著衣裳都忘了,扯著正準備走的安大郎一頓的建議,眼楮都亮了,看著好像就是他自家的生意一樣,看的安大郎直嘆氣,沒好氣的說道︰
「蔡捕頭,我有這蓋房子的銀子嘛?再說了就是蓋了,這里離著縣城可是不近,誰沒事兒往山里跑啊!冷都冷死了,得,您先洗著,我去拿柴火,好歹給你點個篝火,讓您好烤干衣裳不是!這洗了澡。里頭的衣裳可就都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