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禍 第十九章

作者 ︰ 夏鴉

盛帝還不知道他最信任的聖使已經逃跑了。m

他被滿朝彈劾小靖王的奏章和蠢蠢欲動的後宮弄得異常煩躁,正在御花園中漫步散心,二位仙人乘寶光降落在他面前。

滿城人都看見仙人的寶光落進皇宮,街上馬上有人說大慶國被仙人福澤,一定會國運昌隆勝久不衰,一時間酒樓茶肆都在議論此事,倒把之前的流言壓下許多。

殷玉寧遠遠瞧見寶光劃過天邊,冷冷一笑。

經過一天一夜的融合,洪九已經能完全控制這個身體,甚至連凡人所謂的武功也更精進一層樓。

殷玉寧給了他一塊可以掩飾氣息的玉符,這個魘物遠不如蕪花那樣得他信任,自然也沒有費太多心思。

殷玉寧吩咐洪九︰「平日李享乙做什麼,你也接著做,給我弄清楚還有誰是鑒御司的人,然後把名單交給安王。」

現在洪九得了李享乙全部的記憶,就算是熟人也看不出這身體的芯子換了人。或許他們對這些權利糾紛的事不能全然理解,即使在最低等的魘物中也是懂什麼叫弱肉強食,忠義什麼的報國什麼的不就是誰的拳頭大听誰的道理一樣。

他們對要出賣以前的朋友這件事,沒有一點壓力。

主人要他們侍奉安王,那與安王作對的鑒御司就是他們的敵人。

鑒御司是盛帝弄出來的新衙門,專門刺探王公貴族甚至是後宮妃子皇子公主的私隱秘密。這個衙門很神秘,直到殷筌登基宣布安王罪狀時世人才知道有這樣一個衙門。即使如此,誰也沒見過鑒御司的人,也不知道鑒御司的司主是誰,鑒御司一直保持著神妙莫測的面目。

原本從魘蛇的監視中發現這個洪九交游甚廣,連公門都沾點邊。殷玉寧一開始並不確定洪九是誰的人,直到他接到殷倣的家書,讓他憶起那份洋洋灑灑的安王罪狀錄。

殷筌把安王罪狀錄印成小冊子發給所有官員,要太監監督他們,看看為什麼他‘不得不’殺他唯一活著的王叔。

殷玉寧也被迫拜了此錄。

他記得很清楚,罪狀錄開頭寫道︰經由鑒御司的人偽裝江湖人士,騙得安王信任,潛伏十數年,與清風公子共同收錄安王罪證上千條,清風公子忍辱負重把罪證送出,犧牲了無數鑒御司的精銳終于揭露安王欲謀逆鐵證雲雲。

雖然沒直接說出名字,憑著一點蛛絲馬跡已經讓他有所懷疑。李享乙居然還在他面前謊稱自己是殺人越貨的江洋大盜,簡直是自投羅網。

只是這樣一來,似乎把自己和盛帝放到了對立面。

殷玉寧一笑,並不在意這樣的結果。

沒了袁韶清爬床,砍斷鑒御司安插的探子,這已經是一盤亂局,殷筌能不能像前一世那樣登基為王,大家且拭目以待。

這還要多謝菩薩一語提醒了他。

地亂,則天亂。

他看不慣天界由來已久,而且,若無意外輝太子將是未來天帝。

輝太子讓他不開心,他就叫他不舒服。

對于不喜歡又不能殺之的人,在背後捅刀子他可是一點壓力也沒有。

且說蕪花順利出了沛京……就沒有什麼然後,她迷路了!

雖說她現在不怕太陽曬走她的鬼氣,對一個五百年來習慣在晚上活動的鬼來說,還是很有壓力。

尤其現在是盛夏,太陽猛陽氣重,沛京人口眾多又人氣集中,蕪花一出門就嚇到腿軟,熬到晚上夜深人靜時才偷偷模模做賊似的飄出城門。

出了城門是修整得寬闊平坦的官道,蕪花飄了一會,前面分出兩條路。

蕪花問黑貉︰「哪條路是去朱安的?」

黑貉似模似樣地從背後的小包袱里拿出地圖,這是它從皇宮的江山圖上抄來。呃,忘帶一說,黑貉的畫畫技巧如四歲幼童。

蕪花左看右看,前看後看,上看下看,把地圖轉了個圈也沒看出個東南西北,更何況她本來就不識東南西北。

一鬼一貉在路上專心致志研究起地圖,最後決定向右走。

當他們站在三叉路口時,蕪花都想哭了。

「這是什麼破地圖,怎麼連路口都沒有標明?!」

黑貉慚愧地垂下頭,它只想著畫得容易些能看懂,把那些很難畫的山川河流都省了。它現在才知道為什麼皇宮里的地圖畫得那麼繁復。

蕪花忙安慰道︰「不是你的錯,都怪這些修路的人,連路標都沒有,不是存心讓人走錯路嗎?!」

由沛京去朱安先得橫跨蒲州再過盛津,立在左岔口的桓表上寫著三個大字‘通蒲州’,完全被無視了。

蕪花最後拍板決定,「我們走右邊。」

她話音方落,後面傳來一聲噴笑,只見青袍男子肩負一柄長劍,袍帶飄逸,一身隱約可見的華光在月下如仙落凡塵。

蕪花臉色一白,黑貉緊張地捉住她的裙角。身後何時跟了個人她都沒察覺,也不知道他跟了有多久,有何目的。

男子十分親切地問道︰「兩位可是要去朱安?」

「你、你怎麼知道?!」蕪花見他走近,嚇得大叫︰「你不要再靠近了!」

拜托,你知不知你身上的劍氣很嚇人!

說好的不會踫上修行者呢?尊者救命啊!

「在下方才听兩位去朱安,見你們走錯路才好心問一問。」

男子依然笑得親切和藹,蕪花被他笑出一身毛骨悚然,忍不住月復誹道︰你一個劍修對著一鬼一妖笑得這麼**,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是麼?在下笑得很**?」男子模模光潔的下巴,笑眯眯地說︰「小姑娘你怎麼看出在下是個劍修?」

「本來就……」蕪花突然停下,警惕地看著對方,「你、你听見我剛才說的話了?!」難道她剛才竟然把話說出來了?!不會吧!

男子笑眯眯地逼前一步,「呵,你說的哪一句?是一鬼一妖,還是很**,還是說無事獻殷勤?」

蕪花小臉慘白,帶著黑貉向後一飄拉十幾步的距離,把兩塊玉符拿在手上,警告說︰「你、你不要亂來,我、我是有尊主的!」

尊者說左邊這塊玉符是傳送,還是右邊這塊玉符是傳送?

捏住玉符的手越緊張越僵硬。

好像是右邊這塊吧?怎麼用怎麼用?!

蕪花急出一身不存在的汗,她忘了問尊者怎麼使用玉符!

男子好笑地扔出一物,蕪花眼前一黑,連是什麼都沒看清楚就被人收了。

^…………^

仙長降臨的盛事足夠叫沛京熱鬧一陣,皇宮內反而氣氛緊張,在盛帝的意旨下,各宮戒嚴不得擅自出入。

皇後掌管六宮,是唯一能在宮中走動的人,平日爭風吃醋的妃嬪這時才意識到,無論平時盛帝有多寵愛她們,她們永遠也爭不過皇後。寵愛可以隨時變,信任卻是一輩子,皇後無疑是盛帝心目中最信任的人。

德妃自有渠道,知道這是要查流言了。反正事情不是她做的,她一點也不怕,就是有點奇怪誰敢捻虎須。

她最了解盛帝,一個小靖王,一個立儲,全是盛帝的逆鱗,踫者必死。

當年的戰事有多殘酷,她自今還記憶猶新,叛軍已經攻到離沛京百里外的錦城,靖王夫婦率領一萬兵馬死守錦城。堅持了一個月多點,錦城還是被攻破了,靖王夫婦雙雙戰死,但也讓十萬叛軍死傷過半。

等叛軍沖進沛京,救援也跟著到了。要不是靖王夫婦拖延了那麼久,哪支撐到援軍到來,只怕皇宮都淪陷了。

盛帝善待小靖王,她沒意見,人家父母都戰死了,又無權無勢,養大了是盛帝仁心善待忠良之後,養不大是老天爺舍不得小靖王受苦早早收去,對她沒有任何影響。

她可不像宮里的某些人,總見不得盛帝對誰好。

禁不禁宮對賢妃沒有任何影響,本來她就不愛走動,躲在自己宮里更好,少是非。

後宮好像一下沉靜下來,然而有個人卻膽顫心驚,忍不住了。

蓮充媛在自己房間里來回踱步,心情緊張得幾乎把手中的絲絹扭碎。

外面傳來打更的聲音,她的腳步更急更重,幾乎把地毯踩出窟窿。

正在焦急中,一道人影翻窗進來。

蓮充媛雙目啜淚迎上去,迫不及待投入來人的懷中。

「阿凌,怎麼辦,他們會不會查到我頭上?我好害怕!我該怎麼辦?!」

她叫‘阿凌’的男子抱住她肩膀低聲哄了她一通,迎著月色抬起頭,赫然是五品侍衛許項凌。

「惠蓮,別急,慢慢說給我听,到底是怎回事?」

「那個流言……」事到臨頭,蓮充媛反而遲疑了。

「流言?」

許項凌立刻想到現在鬧得滿朝風雨的流言,他是御前侍衛,自然是知道為了這件事,不知多少大人被召入御書房,叫盛帝罵得個狗血淋頭。

只是這和惠蓮有什麼關系?

「是傳位的那個流言?」

蓮充媛咬著下唇,支支吾吾了半晌,終于低頭微不可見地點點頭。

許項凌有種不好的感覺。

「說清楚些,究竟那流言與你有什麼關系?」

他心急如焚,蓮充媛卻搬出她的美人淚來。許項凌真的很想捉住她的肩膀搖醒她,現在都什麼時候了,你擺樣子給誰看啊?!

許項凌深深吸氣,盡量平靜地引導她,「你是不是在宮中听到什麼?是不是知道誰放出來的流言?」

蓮充媛虛弱地說︰「那……那流言……其實……是、是我說的。」

「什麼?!」

她急急解釋︰「我不是有意的!那日在花園假山後,她們說起小靖王如何得寵,我、我隨口說,皇上恨不得把皇位都給他……我真的不知道會被傳成這樣!」

許項凌都快瘋了,立儲這種事是一個後宮女人能議論的嗎?!再天真再無知也得有個限度!再者能進宮得寵的,有哪幾個是真天真、真無知,你是裝天真無知裝傻了嗎?!

蓮充媛爭辯道︰「又不是我先提的,是她們先說起來。我怎麼知道有人听牆角,等我們發現時,她人都跑了。反正她沒看見我們,我們也沒看見她,查也查不到我們頭上。」

許項凌現在還能保持鎮靜已經是天大奇跡,他很明白,一旦東窗事發,他和惠蓮都逃不掉,革職和冷宮都是輕的,就怕會抄家滅族!

「那天和你說話的是誰?」

「就是平日和我來往的楊美人和胡美人。」

許項凌一听,心稍安些,只有二人而已,若知曉厲害嘴緊一點,說不定能瞞過去。

蓮充媛板著手指說︰「那天我身邊還帶了彩梓,楊美人和胡美人也帶了侍女,還有紫檀宮的鄭女官。」

「……」

兮鳳宮中,皇後送走了心情明顯不好的盛帝,吩咐宮人下鑰,沒有對盛帝不留下過夜有何不滿。

二十多年夫妻,即使當初有的幾分情意也被歲月和後宮磨掉了。

她守著皇後的位,兒子是肯定會繼承皇位的,爭不爭寵對她來說完全沒有必要。而且她都這把年紀了,也沒那個心思學著水女敕女敕的小姑娘裝清純邀寵。

「娘娘,這可是個好機會,名正言順的給德妃下面子。」

林嬤嬤一直記掛著德妃好幾次故意在皇後面前下絆子的事,整個宮中她最看不慣那冷冰冰的德妃。也不知她有什麼好,當初迷得盛帝不顧祖宗規矩讓她留子。

皇後秀氣地打個哈欠,她和德妃斗了這麼多年,實在是沒意思透了。

「不急,該是她的逃不掉,不該是她的硬塞也沒用。」

林嬤嬤還待要說,皇後不耐煩道︰「皇上要查流言,你就給本宮逐個查,左右不出是嬪位以下的那幾人。德妃賢妃都是舊邸老人,明知道皇上最恨的兩件事怎會觸這個霉頭。」

提起那些水靈靈的新人,立刻轉移了林嬤嬤的仇恨。

「老奴看來八成是那些浪蹄子,整日想著如何勾引皇上。前些日子還有人穿得一身風騷去御花園賞花,也不看皇上這些天正心煩著,能有心情賞花?還不是皇上叫侍衛給轟出來了。」

皇後嘆氣,「她們也是可憐,年紀輕輕進了宮,至今連個孩子都沒有。色衰則愛弛,不像我們有兒子,就是孫昭儀也有兩位公主傍身,她們是不得不為。」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娘娘就是心慈。她們沒孩子,指不定是德妃做的孽。」

林嬤嬤嘟嘟囔囔地宣泄對德妃的不滿,皇後淡淡一笑。

這個宮里誰沒有做過孽,就是她,手里也不干淨。心慈?要她還有這玩意的話,早投胎了。

盛帝臉色沉重地回了清寧宮,他把侍衛遣散在殿外,進了內殿,兩名風姿迥異的年輕男子大刺刺地坐在上座正等著他。

盛帝冷冰冰地說︰「朕都處理好了,仙長可查到什麼?」

這二人便是降落在御花園的仙人,一見面就給他施了法術,讓他在御花園頂著烈日枯站了兩個時辰,人也不知去了哪。

要不是後來二人去而復返,危言聳听地告訴他宮中出了邪魔,他才沒好臉色對待二人。哪怕他們是超凡月兌俗的仙長,也不能隨意踐踏帝王的威嚴。

易榮城看穿盛帝的那點心思,也不點破,畢竟是人間帝王,承了天運之人,不宜與其結怨。他傳思給師弟余祺,叫他不要開口。余祺心直口快,經常會不自覺的得罪人,這次來俗世歷練也是想讓他學一點凡人的委婉,免得日後招來橫禍。

他誠懇的說︰「國君,先前之舉實在冒犯了,只因我等擔心邪魔仍在宮中,才貿然出手,請國君見諒。」

「嗯。」盛帝的慍色退下小許,算是揭過此事。

「不知仙長所說的邪魔是何物,所犯何事,叫朕也好多加防範。」

易榮城沉吟道︰「事關重大,我怕說出來嚇到國君,請容我先設個陣法以防隔牆有耳。」

他虛空寫了數筆,不知從哪里拿出六塊彩光流溢的石頭往空中一拋,一道罩子般的彩光從上傾下,落到地面時便消失了。盛帝覺得四周有一層看不見的薄膜,而自己就像站在一個巨大的泡沫中。

這就是仙家手段麼?盛帝極力壓制心中涌現的敬畏,擺出一副從容鎮定。

余祺十分納悶,大師兄很少用這麼花俏的手法設陣,這明明是女修才喜歡的手段,感覺好詭異。

還有大師兄居然說謊,皇宮中出的不是邪魔,說起來也奇怪,竟有他們天劍門的氣息。

不知大師兄的葫蘆里賣什麼藥,但是這樣騙人真的好嗎?

余祺揣著滿月復疑問,因大師兄事前一再提醒他不可開口,他就只能看著。

「國君,我師尊紫霞仙子冥思中看見大慶國將遭大難,還是與邪魔有關。邪魔乃我們修真門的大敵,若邪氣助長,正氣則消弭,天下蒼生將陷入水深火熱之中。師尊不忍見生靈涂炭,特意遣我二人前來查看。」

余祺默默往自己嘴里塞了個自帶的靈果,堵住闔不攏的嘴。

「不料我等才進沛京便見皇宮內怨氣沖天,擔心邪魔已經傷害國君,情急之下冒犯了國君,此事過後我必上悔過崖反省。」

易榮城又再說了一次歉意,給足了盛帝面子。

盛帝面色也緩和很多,緩聲道︰「仙長過慮了,仙長為朕安危多費心力,朕頗為感謝,怎還會怪罪仙長,請仙長莫再自責。」

余祺含住果核,差點囫圇吞了。

誰會到悔過崖反省,那是天劍門關押罪人的地方。就算大師兄想去反省,師尊不會同意,長老也不會同意。大師兄你真會說笑……皇帝還居然信了……

「這邪魔在宮中祭化了三十二名童男童女,讓他們成為凶靈肆虐人間,國君可知道宮中哪里少了人?」

盛帝一驚,聖使叫他私下收集童男童女,莫非全都——他不敢想下去,假意沉吟道︰「宮中每年都要補缺,監禮司有專人出外買下童男童女回宮教,然後送去各宮挑選。若能知道是哪一宮的人就容易找很多。」

易榮城不懂宮中事務規矩,自然不知道每年進宮的人數都是要上報注冊,名冊雖多,查起來比較麻煩,並不是完全查不到。

「如此還須國君仔細清查,若是宮中還有邪魔的爪牙,只怕還會有孩子受害。」

怕盛帝不信,易榮城特意展示他收來的凶靈。一團黑氣扭曲出各種恐怖的面孔,嘶吼著,咆哮著,巨大的黑嘴幾次沖到盛帝面前想吞噬他。盛帝被嚇得臉色發青,差點摔下座椅。

「朕、朕明白了,仙長快把這魔物收起來!」

易榮城見好就收,又囑咐道︰「死的人越多,邪魔的力量越大,若等其聲勢壯大,只怕連我都壓制不住,滿城將無活口。」

「是是是,仙長放心,朕一定嚴查!「

易榮城交給他一塊不知是什麼石頭做出來的佩飾,通體女乃白帶著金絲,入手微溫,握在手中幾乎感覺不到重量。

「此乃我天劍門的護身符,若是邪魔再現,此符可示警保你性命無憂,切不可丟失。」

盛帝控制住指尖的顫抖,把護身符收入懷中,鄭重地謝過二位仙長。

易榮城和余祺告辭,撤去陣法,把隨身小劍扔在半空,頓漲成一人寬的巨劍,二人輕盈踏上飛劍,化為彩光離開。

盛帝臉色鐵青,把護身符從懷中拿出,轉身走入殿內,從書架上取來一個小玉匣,將護身符放進去。

他走到龍床後,踩下地上的機關,一條幽黑的通道在他面前打開。

盛帝提起袍角慢慢走下去,他身後的入口慢慢關上,通道一壁是用整塊的螢石鋪成,里面九曲十八彎,不知道正確走法的人進了這里會迷路,直至困死。

大約過了一炷香的功夫,他走到暗室門前,輕扣兩下,里面沒有反應。

他按下門側的隱蔽機關,石門自動打開,里面空無一人。

盛帝退出去,又到另外一間比較大的暗室,里面的六十名童男童女全無蹤影。

他面色慘白地扶住門,心中只有二字︰完了。

聖使是邪魔?怎麼會……

即使隔了這麼多年,盛帝依然清晰地記得他們初次見面的情形。

他還只是一名默默無聞的皇子,在偌大的皇宮中宛如隱形人。

一天夜里,聖使乘著月光出現在他面前,他從未見過仙人,頓時畏懼地想跪下。

聖使制止他的動作,略帶責備地說,他是未來的天子,只跪天地父母,不能隨意向別人跪下。

大約是那番話讓他鬼迷心竅,一心一意信任聖使。

聖使告訴他很多事情,譬如大哥吃空額,三哥受賄賣商引,五弟的耳目無處不在,七弟和十一弟聯手,就是他的同胞弟弟也私下握著一股兵馬。

盛帝有些心寒,那個總說著會幫兄長的弟弟,其實也是盯著皇位,早有圖謀。只有他還為弟弟這些謊言感到熨帖,其實他早該想到,生在皇家的男兒,有幾個真能放得開那個位置。哪怕是父皇最不喜的七弟也努力討好十一弟,連自己喜歡的人都可以送給十一弟,為的不就是在父皇面前留個好印像,為的不就是那個位置。

連七弟都能放開臉面去做,憑什麼他不能做到?

他也是父皇的孩子,聖使也說他才是真正的天命皇子,哪怕兄弟們的實力比他強,他也要放手一搏。

聖使要求他每隔一段時間送一對童男童女,他沒有問因由就照辦。那些孩子送過去後就再也見不到了,他開始是有些懷疑,但聖使說這些孩子都是為他祈福,能讓他早日得到皇位。

事實上也是如此。

他看著二哥五弟龍爭虎斗,斗倒了三哥、七弟、十弟、十一弟,偏偏只有自己無事,他們好像忘了自己的存在。

然後父皇駕崩,傳位詔書上寫的是他的名字。

他登上了皇位,聖使說,他的兄弟太多,分了他的龍氣,他的位置不會安穩。聖使向他討要更多的童男童女,他完全沒有懷疑。

當聖使說需要龍氣補助他的龍氣時,他並不知道那是什麼意思,然後靖王夫婦就死了。

大家都以為靖王夫婦戰死沙場,其實不是的,他親眼看著聖使從寫有靖王夫婦二人生辰八字的人偶上提出龍氣轉移到自己身上,第二天就接到死信,死亡時間正是聖使做法的時候。

那明明就是邪術,他早就該懷疑了,他卻為了皇位,堅信那是仙術!

哪有仙術是用人命填的?哪有仙術是要童男童女的獻祭?

聖使說為了殷皇室的昌盛,為了他的千秋萬代,一些犧牲是必要的。

他相信了一個邪魔。

仙魔不兩立他是知道的,上古傳說仙魔大戰幾乎毀了整片大陸,如果仙長發現邪魔是他召來的,他幫助了邪魔,那會引來怎樣的報復?!

盛帝捏起拳頭,不,他不能讓仙長,讓任何人發現這件事。

為了皇位,為了他的聖名,必須有人做出犧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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