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禍 第二十三章

作者 ︰ 夏鴉

殷玉寧輕輕摩擦手腕上的碧珠,不經意泄流出來的殺意讓周圍的陰影都退避三舍,他身邊很詭異的空出一圈光明。

那人把天下玩弄于掌心,他沒意見,千不該萬不該把他也玩進去。

上次在皇宮中他就不該大意放那人離開!

菩薩所說的那些無法被超渡的凶靈,肯定是通過某種辦法把那人應該承受的天罰轉移過去,所以那個人才能無聲無息潛伏這麼多年,連天道都被蒙混過去了。

此人會布罡氣充沛的陣法,又費盡心思轉移天罰,魔修妖修不會用這麼麻煩的方法,必定是個修真者。天魔心蠱是仙魔大戰後遺留下來的禁品,此人不是經歷過仙魔大戰就是和活下來的修真者有關系。

前一世他的王叔們死去,怕是那個人借盛帝的手為之。

那人想要什麼?

王族中人有什麼東西能叫修真者覬覦?

修真者的壽命是以修行而定,王族中人雖然奉天承運,壽命亦如平民百姓無異,不能為修真者續命。

要說靈根,他那些王叔們沒有,就是盛帝自己也沒有。王族中人很難會出修真者,就算有靈根,修行也比旁人艱苦百倍。

說到最後,就只剩瑞氣和龍氣。

瑞氣主國運,龍氣主皇命。

偷瑞氣動作太大,天道馬上會察覺,這點可以排除。

盛帝身上的龍氣充沛,不像被人動過手腳。他的五位王叔中,他只注意過殷倣,殷倣身上的龍氣單薄到連小鬼都可以近身。他原以為只是偶然,其實那時殷倣身上已經被種下天魔心蠱,龍氣可能是被心蠱吞噬了。

但是天魔心蠱並不是那麼容易孵化。

天魔心蠱可以吞噬龍氣靈氣魔氣妖氣,完全沒有限制,這些能量只能讓心蠱保持活性,真正孵化心蠱需要的是執念。

當修行者產生執念時,執念越深越容易生出心魔,心蠱也是同樣的道理。略為不同的是,這個心魔是原就存在心蠱內,哪怕宿主只有一點微不足道的執念,它會把這個執念放大,直到這個執念成為宿主生存的理由。

殷倣的執念是袁韶清,若是得到了就不能被稱為執念,求而不得才是增強執念的最大動力。

只是,這才幾個月,就算心魔再厲害也不可能短時間內強大到這種地步,這得有多厲害的執念才能在半年不到的時間內把心魔喂養成型?也難怪他做的護身符毫無用處,當初他完全沒想到會有修行者的介入,他設計的防御陣根本不包括這種攻擊。要不是他有一絲神力,幾乎完全成型的心魔哪能這麼容易的拔除。

現在心魔已除,殷倣的執念應該會慢慢淡化。

殷玉寧覺得自己似乎遺漏了什麼。

這一世殷倣沒有對袁韶清一見鐘情,又冒出風芷這個死了多年的舊情人。假如當年的事另有隱情,那殷倣的執念是什麼?是誰觸發了他的執念?

更奇怪的是,為何每次牽連到殷倣,他都會莫名其妙地想到不相干的事上去。殷倣喜歡誰,根本不是他該管的事。

正在暗惱中,腦海中听到蕪花呼喚的聲音。

尊者,您听見了嗎?快回我,蕪花要死掉了!

殷玉寧微蹙眉頭。

發生了什麼事?

皇上昨晚突然來府上,拉著我說了一通莫名其妙的話,說明天會有旨意下來,估計是要進宮!我、我實在是沒辦法進宮啊!還有那個四福,一天到晚用一種很奇怪的目光看我,我覺得他可能發現了!尊者救命!我進皇宮肯定會被門神打死的,他們好可怕!!

皇上怎會突然出宮,宮中發生了什麼事?

好像是宮里發現有人詛咒你,皇上發了好大火,听四福說天剛亮就看見御林軍四處捉人,天牢里都塞不下了。

殷玉寧了然,那些修行者必定發現了皇宮中的秘密,盛帝不知和他們達成了什麼協議,這是要找人頂罪,順便把那些他早就看不順眼的世家一並鏟除。一箭雙雕,真是好計謀!

可是盛帝沒有想清楚,這些世家縱然不得聖心,卻是大慶國不可缺少的中流砥柱。盛帝固然把權力全都集中在自己手中,卻好比是萬貫家財,交給不懂持家的人,遲早只會敗光。

尊者,您什麼時候能回來?

這邊事情方了,他還要看看殷倣的復原如何。更重要的是,那人能神不知鬼不覺的種下天魔心蠱,能種第一次就能種第二次,他還不知道究竟是用何法種的蠱。若他現在走了,那人再下蠱,凡人的身體可經不起這樣的折騰。更何況殷倣身上的龍氣已經沒了,他如平民無異,被下過一次蠱的身體多多少少會比正常人弱一些。

殷玉寧煩躁的想,他何時需要這麼操心。不過是個凡人而已,他已經在殷倣身上放下太多注意。

我馬上就回,若再有宣召,你就說心情不好不想走動。

……

「阿寧。」

男人的聲音從背後傳來,似乎把世間所有情感都融進這聲呼叫中,語調微抖。

殷玉寧不再理會蕪花的傳音,轉身看向站在屋檐陰影下的男人。

總覺得殷倣看起來有點不一樣,是因為久病清減了,還是因為那張沒來得及打理的臉,還是因為那異樣的眼神。

殷玉寧站在原地說︰「王叔,你身子才好,該回房歇息幾天。」他不應該和殷倣糾纏下去,放手,不要再看著這個男人,其實是很簡單的事。

殷倣邁開腳步,魂魄和身體剛剛融合,又恢復了以前的記憶,走在結實的地上竟然有幾分不真實的感覺。他是扶著牆才走到這里,但是花園中是一片空地,無處可扶,他的腳步不穩,殷玉寧看得微微蹙眉。

「王叔,小心。」

殷倣腳下一個蹌踉,殷玉寧及時挽住他的手臂,殷倣往他身上靠去,二人幾乎貼在一起。

殷玉寧想,他好像沒有用這麼大力吧?疑惑方起,男人溫熱的鼻息噴在耳側,殷玉寧小小打了顫。

從來沒有人能靠這麼近,他不動聲色地向後移開半步,腳才動,殷倣的手掌落在腰側。不知是有意無意,二人的姿勢變得更加曖昧。

「阿寧,你怎麼知道王叔病了?你是私自出京的吧?」

因為靠得太近,殷倣的聲音就像貼耳說的,殷玉寧臉上一熱,不知自己在別人眼中是兩頰飛起一層淡粉,偏又冷傲自持,像極了一只等模又鬧別扭的小貓。

殷倣的目光略黯,若真的是一只貓,他還可以抱進懷中撫弄一番。

「嗯,王叔沒事,我馬上得走。」

殷玉寧不著痕跡地抗拒他接近,殷倣身上的氣息燻得他好難受,心跳都有些不穩。

「阿寧。」

男人嘆息般的喚著他的名字,殷玉寧想起他魂游到自己床前,疊疊碎碎地喚著自己的名字,心頭一軟,抬起頭來,毫無防備地被男人含住上唇。

殷玉寧愕然僵住。

殷倣只是輕吮一下便放開,神色平淡像他剛才做的只是長輩對小輩模模頭的動作。

「路上小心。」

他松開手,殷玉寧飛快別開臉,連告辭都沒有說,身形從他面前消失。

殷倣微微苦笑,竟是連掩飾了免了麼?萬一被人看見怎麼辦?幸好院中沒有人,否則他怎麼解釋一個大活人從眼前消失了。

阿寧,你不在我面前掩飾,是不是有點信任我?

殷玉寧出現在馬車內,雙手捉住袖子,他竟然覺得慌亂。

為什麼會這樣?

重華,你的心動搖了。

沒有一絲情感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殷玉寧神情一凜,一名白衣白面具的女子憑空出現,和他面對面坐著。

女子的面具很簡單,沒有一點裝飾,只是挖了兩個細長斜眼的洞,沒有鼻孔的鼻子,嘴唇只是一道線條。

「姐姐?」

殷玉寧疑惑地打量她,這並不是姐姐的真身,僅僅是她的虛影而已。若姐姐的真身過來,這整個時空都會被扭曲。為何她不用役鬼傳信?

他暗暗防備,在衣袖的掩飾下,設了一個小小的防御陣,把體內的神力抽離,封印在陣法中,縮小成一點熒光藏在背後。

我擔心時間已經無多,你讓這個世界起了變化,直接影響到天宮,輝太子很快就會出來。

「那你想我怎麼做?」

一听到那個名字,心中無法抑制的恨意涌上來。殷玉寧的語調都帶著煩躁。

那是你的決定,重華,你必須做出選擇。

女子的聲音依舊平靜無波,溫柔又不帶半點情感。

殷玉寧平定了一下心緒,冷靜地問︰「姐姐,我想看一下契約。」

女子手中一揚,一道金光盛起,帶著金光的字體一個一個浮現在殷玉寧面前。

這是上古文字,天地之初的文字,除了繼承天地開闢時的上古血脈繼承者外,只有擁有與神力相等的強大力量的人才能懂這些文字。

上古文字具有約束力,一旦被寫下就必須執行,違約的懲罰即使是神族都不敢輕易嘗試。

殷玉寧看完,金光散去。

下次我再來下界,希望是你做出選擇的時候。

女子說著,突然伸手按住殷玉寧手背。

她明明不是實體,手卻能觸模實物。

殷玉寧極力平靜地問︰「怎麼了姐姐?」

封印松了。

殷玉寧感到她手中傳來一股力量,體內的封印又加固了,他臉色極為難看。

重華,這都是為了你好。

女子指尖掃過他的臉龐,身影如風吹散,殘留的聲音縈繞在殷玉寧耳邊。

他抹了一把冷汗,暗道好險,從身後取出一點熒光,熒光化為千萬道光絲滲入他體內。幸好他留了一手,不然又白忙活了這輩子。

定定心神,他喚道︰「洪九。」

殷玉寧話音方落,洪九的身影出現在車外。他們與殷玉寧有主僕之契,這副身軀與他們完全融合,已經不算是人了。魘物能出入陰影之處,只要那地方有陰影,由主僕之契的引導,他們可以隨傳隨到。

「主人請吩咐。」

洪九服帖地听命。連心魔這麼高級的魔物都在主人手中走不過半盞茶的功夫,主人的實力有多強!他們是全心全意的臣服,只有主人強,他們才會強。魘物沒有忠誠沒有情意,他們只服從強者,否則單憑主僕之契也無法永遠壓制他們。

「你留下來協助安王,若是名單到手了就交給他。他知道該怎麼做。景施致給你的粉蝶,你看看能不能用。」

「主人,要是找到那人我們該怎麼做?」

「以你現在的實力還動不了他,你看看他有什麼地方是藏蠱的,設法毀了母蠱。」

「是,主人。」

殷玉寧還是不放心,警告他道︰「你有不懂之處去問安王,不要自作主張。」

洪九有點不以為然,但嘴里還是恭敬應下。他們比那個人類厲害多了,憑什麼听那個人類的!不就是仗著主人喜歡他,哼哼哼——既然主人已經這樣吩咐,他們就勉勉強強答應吧。

殷玉寧心中有事,懶得想管洪九心里的小九九。不听話就換一個,他從來也沒有期望過忠心。

黑馬噴氣,邁開四蹄,拉著馬車進了只有光與暗的鬼道。

陰暗的石室內,聖使難受地捉住衣襟,盡力蜷縮身體貼著冰冷的石壁,滑下的衣袖露出縴細白淨的一截手臂。

對于男子來說顯得過分縴細的手腕看起來一握就碎,肌膚光滑沒有一根體毛,然而在潔白的肌膚下可見一個個圓形的突起游走,偶爾有一個凸起特別高,幾乎把皮膚掙破。隔了一層透明的薄皮,那一團黑色上面能清晰地看見一個個小點蠕動,十分可怕。

囚影站在石床前,居高臨下地看著,雙眼無波,似乎早已習慣了這種場面。

聖使再也忍不住了,發出一聲短暫尖銳的嘶鳴,一手揪住住囚影的衣領。

他虛弱地說︰「囚影,我很難受……」

囚影平靜地得像個死人。

「帶來的孩子還剩下多少?」

「月前進貢的那一批留了八人,離開時又收到六十人,除去路上損傷用掉的,現在還有五十一人。」

聖使笑了笑,忍住痛說︰「你還是一樣細心。給我帶一個過來。」

他一指一指扳開聖使的手,毫無憐惜地轉身離開。

聖使緊皺眉闔上眼,抱住身體微微顫抖。

囚影很快帶回來一個女孩,她穿著簡單的白布衣,年齡不會超過八歲,雙目緊閉,像是昏睡。

聖使看了一眼,有氣無力地問︰「她怎麼了?」

「吵,我讓她睡了。」

只是睡了,不是死了。聖使掀起一個詭異的笑容。

「你還是和以前一樣溫柔啊。」

囚影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把女孩平躺放在地上。

聖使掙扎著爬起來,唇瓣輕動,伸手在女孩額頭上一點。

女孩猛然睜開眼,腰上挺起,雙眼凸起,雷光電光從五竅泄出,足足有半柱香的功夫!然後身體軟綿綿的躺下,沒了氣息。

聖使舒了口氣,靠著牆看囚影包起女孩的尸身。

突然他眼瞳收緊,厲聲問︰「那是什麼?!」

囚影停下手中動作,順他目光看去,自己腰側不知何時沾了一只漂亮的粉紅色蝴蝶。

他平靜的眼中掠過一絲微波,好像曾經見過這種蝴蝶,似乎是很久很久以前……

聖使伸手把粉蝶吸入掌中捏碎。

咬牙切齒地說︰「你什麼時候踫上修真者?!居然被人下了這種沒有的東西還帶回來了?!」

囚影木然地說︰「我沒有。」

聖使驚疑不定地迅速思索,沒有忘記那些童男童女,叫囚影收拾一番後果斷啟動陣法離開。

這本是他的狡兔三窟,沒有什麼重要的東西,舍棄了也不可惜。

他們前腳才走,後腳就有人踢門而入,赫然是洪九!

石室內只有地上的一具漸漸失去溫度的女童尸體。

洪九越過那具尸體,在石床邊找到粉蝶的碎翅。

「嘖,幸好瓶子里是一對的。」

他掏出瓶子,想了想又塞回去,還是先把尸體弄回去,他想主人可能會對這具尸體有興趣。

洪九把尸體扛在肩上,眼珠一轉,又有了主意。

沒道理只有他們在忙活,安王卻無所事事,他也有責任為主人分憂。

(快捷鍵 ←)上一章   本書目錄   下一章(快捷鍵 →)
天禍最新章節 | 天禍全文閱讀 | 天禍全集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