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帝的大動作一下震驚朝野。m
昨天才見御林軍到處查封大官的府邸,今日皇榜貼出,皇上一下勾去了三百多條人命,發配流放將近千人,充為官妓的少女少男都是正正經經的官家小姐少爺!
不要說是滿城轟動,妓院小倌館的老鴇們更是紅了眼,摩拳擦掌徹夜難眠,就等著明天一早去東市買人。尋花問柳的常客早和老鴇打點好了,撒下大張銀票,預先定下這些新人的初夜。
皇後听著心月復太監匯報宮外的情形,就算明知道會是這樣的結果,還是心有余悸。
稍晚一步表明忠心,外面那些人的下場就是梁家的下場。
她與盛帝多年夫妻,知道這男人心眼小容不得一點灰塵又睚眥必報,為了這點流言竟然一舉鏟除了三個世家。這三個世家中,趙家當年曾支持他登上王位,文家杜家在他登基也幫助良多,為了一個小靖王,盛帝全不念舊日恩情,真是叫人心寒。
也是這樣她越發清楚小靖王在盛帝心中的地位,這人拉攏不了也不能得罪,他在盛帝面前說一句話比她們的百句話還有用。
想起德妃故意在自己面前提起小靖王的婚配之事,這女人真是沒有安一點好心!自己也是個笨的,不想小靖王娶許家女也不用挑這種時候提出來,叫她白白跑到盛帝面前招了一頓罵。
皇後問身邊的女官︰「簡兒還在校場練騎射吧?叫他練完了來見本宮。」
女官應聲離去。
殷簡是皇後的親生兒子,與殷策同歲,只相差三個月便成了弟弟。
德妃悄悄懷孕,沒有聲張,單等她被查出來有身孕時,‘神奇’的發現自己也有了三個月的身孕。正室和側室同時有孕,要是打掉側室的胎兒又擔心會沖撞了正室的胎兒,懷孕期中最忌見血光,尤其是另一個也是自己的親骨肉。
季太後心疼孫兒,盛帝正是需要許家出力的時候,也就順水推舟的讓德妃安心養胎。
皇後還想著她不可能一舉得男,沒想到還真叫她生了個兒!幸而盛帝給那孩子娶名為‘策’,暗喻什麼大家心知肚明,自己才安心生下了簡兒。
殷策那孩子如其名,和他妃母一樣是個頗具心計的人。自己這個兒子真是應了他的名字,頭腦簡單,崇武棄文,整日就想著領兵打仗,全不理朝政,真叫她擔心以後登基了怎麼辦。
以前她想著孩子還小,就由他去搗弄,以後長大些就會改過來。如今他都快及冠了,還是喜歡和武將混在一起,這樣哪能學到治國的學問,難道以後登基也把國事當軍事打理嗎?
趁著這次流言的事,她無論如何也要把簡兒的性子扭回來。
皇後在兮鳳宮中坐立不安,連續問了女官幾次,催了又催,終于把殷簡催回來。
殷簡才下了校場,匆匆忙忙梳洗換了一身衣服來見母後,頭發還沒有完全干,束發弄得他很難受,不知母後有什麼事情這麼急。
皇後拉住兒子坐下,看他愣頭愣腦的樣子,真是不知該從哪里說起。
「簡兒,你以後可是要做皇帝的,怎能總是和那些武將混在一起。你應該常去書院,多和郭太傅學學為君之道,治國之策。」
這話听多了殷簡全當耳邊風,見她還要繼續說,他不耐煩地打斷道︰「母後,反正以後我肯定會做皇帝,學不學又有什麼關系?不然下面要那麼多臣子做什麼?如果他們不懂,那就換一個懂的,這能有多難。」
皇後被他噎得直瞪眼,這小子還若無其事的自個兒倒了杯茶一口灌下,把武夫的粗魯學個十足。
不行,這樣下去指不定盛帝就要用選賢而不是立嫡的選儲法子。
「簡兒,你听本宮說。」皇後沉著臉,按住殷簡的手說︰「若你以為自己日後必定是皇帝,那本宮今日就去皇上面前自請下堂,不做這個皇後,你也不是嫡子,安安心心做你的將軍領兵打仗。」
殷簡一愣,根本不信。
「行了母後,您不做皇後,梁家怎麼辦?您掌權這麼多年,就沒有一點舍不得?」
「舍不得也得舍,本宮出嫁就不再是梁家女,能幫的本宮這麼多年來幫得還少?本宮只擔心你一個,你這麼榆木腦袋不開竅,萬一真叫你繼位,你也保不住那皇位,說不定連性命都有礙。你死了不要緊,本宮可不想被你拖累,連太後的位置都沒坐暖就被送去守皇陵,還是打入冷宮。」
殷簡听的哭笑不得,反手握住皇後,無奈道︰「又是哪宮中的女人給您氣受了?我給您教訓教訓她們,保證以後她們見了您都服服帖帖的。」
「怎麼教訓?揍人一頓?還是把人扔下湖?」皇後氣得直戳他額頭,「你就這麼一點壞水也想和殷策爭個高低?你拉攏那些武官有什麼用?握住他們糧餉的是戶部,許家兄弟都在戶部,你說他們幫自家佷子還是幫你這個愣頭青?」
「你就一天到晚知道爭強好勝,力氣都用錯了地方。多用用你的腦子,真懷疑你究竟是不是你父皇的兒子。」
殷簡益發無奈,這都扯到哪里去了?他不是父皇的種,難道母後背著父皇偷情了不成?
「母後,我這不也是為了您麼?不都說文官造反十年不成嗎?再過些日子我還要向父皇討個出征的機會,在軍中建立威信,等我握住兵權,大哥又能奈我何?」
皇後驚疑不定,兒子都知道的事,她竟然沒听到一點風聲,莫非……皇上也是防著她的?
「出征?什麼時候又冒出出征這一茬?皇上不是才處置了三姓世家,這會兒人心浮動又要出兵?」
「這還沒決定呢,母後您先別緊張。不就是近來馮國邊境內動作不斷,父皇擔心他們會借機侵犯邊境,調了軍隊加強巡防。」
皇後想著大慶與馮國之間還隔了一道天險,幾百年來都沒出過事,這次也不會有事的。若是簡兒堅持要去,就權當是訓練好了,也許在軍中待上一段時間能叫他收收性子。
她怪嗔地說︰「既然你一定要去,本宮再攔你就是罪人了。」
殷簡陪笑道︰「母後不用擔心,我自會小心,軍中都是我的人,總比宮中安全。」
皇後听著他最後那一句,終于想起她原本的目的。
「簡兒,你可知道皇上剛剛處置了趙文杜三家。」
「校場上的侍衛都知道了,您方才不是也提了一次。」殷簡嘀咕,莫非母後已經開始年邁記不住東西了?
皇後懶得管他腦子想什麼,正色道︰「你知不知道皇上為何處置了這三家?」
「這還用問嗎?父皇看這三家不順眼已經多年,只因當年他們從龍有功才一直忍到現在。」
皇後發現她這兒子真是一點也沒隨父母,這好武的性子、簡單的腦子究竟是像誰?
「簡兒,有些事情本宮以為就算你不明白,你身邊的人也該明白。看來是本宮想得太浮淺,竟然沒在你身邊放個明白人。從明天起,你身邊的伴和太傅客卿都撤了,本宮另給你選人。」
殷簡不滿地跳起來道︰「母後!我的伴是父皇欽賜,您不能隨意替換!」
「你那個伴是呂侍郎的滴次子,本宮記得他以前還慫恿過你與小靖王比試馬術,為此你被皇上打了十板子,本宮沒有記錯吧?」
「這都是以前的事了,不是已經和小堂弟當面賠罪了麼?」
「你以為當面賠罪就完事了?所以本宮才說要把你身邊這些不知輕重的狗東西都換了!」皇後越說越上火,兒子養成這性子,還不是這些混賬東西教壞了!「你明知皇上寵愛小靖王,還由著外人作踐皇族中人,皇上能不發火?!就算你不喜歡小靖王,那也是我們皇室的事,小靖王和你,無論是誰功誰過,誰得誰失,在外人面前爭這口氣就是丟了皇室的臉面,自家人打自家人的臉,也就你這糊涂腦袋想得出來!」
「你以為這次流言是沖著小靖王來的,你就可以往里添把火,最好讓皇上處置了小靖王?」
殷簡心虛地閃了閃眼,嘟囔著辯解︰「我沒有,是誰胡說的我揍他一頓。」
皇後氣得揪住他耳朵罵︰「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要不是本宮在後面幫你收拾了那些人,這次連梁家都要牽連在內!」
殷簡護住耳朵,委屈地輕聲喚道︰「母後,痛、痛、痛!」
「知道痛就少干傻事!」她松開手,捏他那豬耳朵捏得自己的手指都痛了,這不省心的熊孩子!
「本宮老實跟你說句實話,在你父皇眼中,我們娘倆連人家小靖王一根手指都不如。當年若無靖王夫婦誓死守城,指不定我們娘倆早被叛軍殺了,皇位也輪不到你想。小靖王又是皇上的同胞弟弟獨苗,自然是與別的王爺待遇不同。別人巴結都巴結不來的人,你偏偏要往死里得罪。你說,若不是你身邊的狗東西教唆的,你能想出這害人不利己的主意?!」
殷簡剛想張嘴,皇後點住他的嘴,搖搖手。
「你別說話,你一說話就氣得本宮胸口疼。這事就這樣決定了。哪怕你真心不喜歡小靖王,本宮也不指望你逢年過節還記得送份禮,只求你每次見著面,和和氣氣別叫人家看了笑話。這次雖說是皇上要處決三世家,無形中也是為小靖王立威。只要皇上在位一日,你就得給本宮捧著端著小靖王。」
「知道了,母後。」
殷簡萬般不情願的被皇後留在兮鳳宮用膳,這時殷策與德妃在旋雯宮中又是另一番景像。
殷策被盛帝的舉動打了個措手不及,忙了一夜才把事情按下去,他十分疲倦地說︰「妃母,以後宮外的事您還是不要插手。」
原本佈置好的事被德妃插手全都亂了,白白浪費了人力物力還為他人做了嫁衣,偏偏這個始作俑者是自己的親媽,殷策一肚子火也只能憋下。
德妃憤憤不平卻又無可奈何。她原本只是想刺激一下皇後,暗示自己的佷女可與小靖王婚配,怎知那女人竟然真跑去跟盛帝說,害得自己也被斥罵了一頓。更尷尬的是,她那佷女的女乃娘被查出散佈傳位的流言,還說是從她這里听來的,氣得德妃差點要娘家與佷女一家斷絕關系,橫掂這佷女隔了好幾服,並不是本家的親佷女。
殷策萬分不解地問︰「妃母您怎麼突然想起小靖王的婚事?」
「還不是為了你。」德妃沒好氣地說︰「你也知道小靖王有多受寵,通常男子十五六就開始看親家,他都快十五了,沒爹沒娘誰給他打算。本宮好心想著若能尋個好姻緣配給他,對你,對許家都是好事。」
「那您也不必挑這時候提這事。」殷策有些責怪的說。
「這時候正好。你看平日小靖王風頭最盛,只怕誰也看不上眼。趁著他落魄的時候許他一門好親事,雪中送炭勝過錦上添花,他日後也會記得我們許家的恩情。可誰想到皇後那笨女人竟然跑去皇上面前把這事捅開了不算,還選了幾位小姐讓皇上過眼。皇上這會子正惱火怎會有功夫管這些!她倒好,捅了馬蜂窩往本宮頭上扣,害得本宮被訓斥。」
殷策只能說人算不如天算,安慰了德妃一番,自己也意興闌珊地回宮。
挽霞殿內,賢妃在小佛堂內上虔誠地插香拜了又拜,念了一遍金光明經,出來的時候殷筌已經等了有一會。
殷筌扶她坐下,揉搓她冰冷的手,略為責備地說︰「妃母,您又不顧身子去念什麼佛經。皇上身體好好的,您就別亂操心了。」
賢妃慈愛地笑說︰「不是為了你父皇,是為了景嬅殿那些宮人。」
殷筌尋思了片刻才想起來,她說的是蓮充媛、楊美人和胡美人連同伺候宮人百人被杖殺的事。
他不以為然,「這些狡婦放出流言又互相攀咬,本就是自尋死路,不值得妃母悲天憐人。」
「你父皇行事素來溫和,想必是氣急了才下這麼狠手,畢竟是數百條人命啊。你有空去看看你父皇,寬慰寬慰,別把他自己氣出病來才好。」
殷筌覺得每次和他妃母說話都有一種不是在同一世界的感覺。莫非信佛的人看這個世界與常人不同?不然為什麼他妃母嘴里的皇上和他所知的皇上完全是兩個人?
「妃母這麼緊張父皇,為何自己不去看看。」
賢妃難得臉上露出少女般的嬌羞,低頭說︰「我難得恩寵,好不容易有了你,我就很滿足了。現在我不復年輕,哪能和那些新人相比,只願他記得我年輕的樣子便好。」
殷筌極力控制住自己臉上的表情不至于扭曲,柔聲說︰「妃母還是和年輕時一樣漂亮,父皇最是喜歡。父皇不是常有來坐坐麼?可見妃母還是十分得寵的。」
「你這孩子,怎麼能這樣說我和你父皇。」賢妃輕笑了兩聲,原先因宮中死了那麼多人而有點低落的心情轉為愉快。
母子二人又說點趣事,殷筌方才告辭離開。
離開挽霞殿,殷筌看天色還早,繞著湖邊走,遠遠看見袁銘山從昶戊宮出來,想來是剛剛見過皇上。
他心中微動,加快腳步迎上。
「袁學士。」
「臣參見三皇子殿下。」
袁銘山躬身行禮,半點不差。殷筌坦然地受了他的禮,請他平身,見他一頭烏黑染上了銀絲,面容老了幾歲,不禁暗嘆。
「袁學士不用拘謹,我只是想問問清風可有消息。他去了朱安也有三、四月了,也不知習不習慣。」
袁銘山听他不是向自己打听皇上召見他是為何事,心中松了口氣,無奈說道︰「臣也不知。那孩子素來倔強,有事也不會寫家書訴苦。」
在外人面前,多少也要給自己兒子一點面子,袁銘山當然不會說他兒子一個字沒寫給他,倒是給周氏寫了兩封,全是訴苦和抱怨。
殷筌有些失望,說道︰「既然如此……無事了。」
他說無事,袁銘山察言觀色,看出他這分明是有事。他不知自己這兒子什麼時候和三皇子有交情,不過總算是好事一件,他也樂得順水推舟。
「臣這幾天正準備派人送些秋冬衣物給清風,若殿下有何吩咐,臣一定將話帶到。」
殷筌擺擺手,「哪來什麼吩咐,倒是清風離京時走得太急,我準備了禮物來不及送出,不若請袁學士一並捎去。」
「有勞殿下記掛,臣替犬子多謝殿下。」
殷筌微笑說︰「袁學士請稍候片刻,我差人去取。」
德妃把袁銘山得罪死了,殷策定然不會去拉攏袁銘山,殷簡那個笨蛋只會和武將打打殺殺,這倒是便宜了他自己。
殷筌很清楚自己身後沒有像德妃的許家和皇後的梁家那樣雄厚的娘家,沒有殷策的人脈,也沒有殷簡的腰纏萬貫可供揮霍,但是有一點他們都不如自己,他們娘家勢力太大,終為皇上顧忌。
當年皇上登基時就飽受後宮勢力牽扯而影響朝政的苦頭,所以他看似最無優勢這本身就是個優勢。皇上這次一舉抄了三姓世家,不就是因為他們勢力太大已經影響到朝政。
皇上有意無意讓梁家和許家對上,這本身就是一個信號。
兩位皇兄都把對方認為是最強的對手,全不把他放在眼中,他只需要坐山觀虎斗,等兩位皇兄斗個兩敗俱傷之時,他再出手不遲。等到那時,他的羽翼也豐滿了。
現在,他需要借重袁銘山在學子中的影響幫他網羅人才,他是求賢若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