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盞精致的綠釉燭台上燃著數支紅燭,燭光搖曳著,釋放著光亮與溫暖。典雅的室內浮動著淡雅的白芷香,輕紗床幔,古樸典雅而不失閨閣情懷,一看便知是女子閨房。蘭燼落面色蒼白地躺在床榻上,一位郎中佇立在其旁,九妄言則依靠在床榻旁的鏤空雕花木椅上,十七正為他包扎著傷口。
這女子的容顏,竟與那賤人有七分相像!已被他卸下了面紗的蘭燼落,躺在床榻上面色蒼白氣若游絲。若非她左眸下方那一點淚痣,以及眉宇之間的幾許雋秀清麗,他怕是要將她認作是那個賤人了。適才似曾相識之感在卸下她面紗的那一瞬間灰飛煙滅,隨之而來的是一幕幕電光火石般不堪回首的往事,以及他心底深處的一陣陣憤怒悲痛的抽搐。曾幾何時,與她面容相似的女子狠狠地傷害過他的心。他將全部的愛賦予對方,換來的確實蝕骨噬心的背叛。
「她怎樣了?」九妄言面色沉郁,如同疾風驟雨將至的陰霾天空,壓低著滿滿暴怒的聲音詢問著郎中。郎中年逾古稀之年,須發俱白。他捋了捋胡,徐徐開口︰「劍刃入膚一寸有余,雖不致傷及性命卻失血過多。老夫已為這位姑娘止了血,現已並無大礙,好生修養幾日便可。」ap;ap;nbp;
「多謝郎中。十七,去送一送郎中。」十七便應聲送了郎中出了歌舞坊大門,許久回到屋中,輕掩上朱漆房門,便開口問道︰「七哥,你與她素昧平生,為何要特地救下她?」
他眉心緊蹙,凝視著明明滅滅搖曳不定的燭火不言。為何這舞姬要生得一副與她相像的容顏,讓他好不容易強迫自己忘卻的不堪往事復又歷歷在目?!
見他面龐上隱隱似有幾分怒意,十七以為是適才刺客一事惹他惱怒,便不再多問。窗外夜色闌珊,十七沉吟半晌︰「七哥,夜深了該回去了。七哥逗留在這煙花之地,傳出去了怕是會引起朝野上下的非議。」
他正欲起身,身後卻傳來蘭燼落虛弱無力的聲音︰「公子請留步。今日承蒙公子相救,日後若能相見必定涌泉相報。」她不知何時已醒了過來,硬撐著起來靠床榻上,面容仍舊蒼白勝卻素絹。燭光映在她臉龐上,素白褻衣,清雅如雪梅。唇不點而紅,眉不畫而翠,顯然勝卻庸脂俗粉。
「此等薄恩何足掛齒,我已不願再與煙花之地扯上任何關系。那刺客分明是沖我而來,意欲取我的性命,是刀劍無眼無意之間傷及了你。若是你因我而意外受到傷害無法再登台了,只怕是那些碩月復巨賈便要掃了興,紅袖歌舞坊失了你這花魁豈非損失良多?」九妄言面色冷峻,從微啟的薄唇間發出的言語似利箭,處處不饒人,
蘭燼落听聞他這一番話,眉宇間有幾分不悅,目光鑿鑿凝視著他,怒嗔道︰「此言差矣,公子不分是非妄下定論,將紅袖歌舞坊與青樓相提並論。若這歌舞坊是煙花之地,那公子在此又豈不是成了聲色犬馬的浪蕩之徒?」
「好一張伶牙俐齒。我看姑娘不同于其他女子,似是出自鐘鳴鼎食之家。以你才貌,為何無人贖你出去?想來便是姑娘你自願要待在此地了這一種可能了。你卻言說自己為生活所迫,豈是信口雌黃?」
如此一問,蘭燼落一怔,竟一時啞然無以回答,只得眼眸別開他質疑的目光。她如何能告訴他,自己一直在為別人賣命,一朝推翻當今皇朝,讓當年有恩于她的明王九千浪坐上那把龍椅?她又如何能告訴他,一直以來支持著她在紅塵里生存下來的竟是兒時一份懵懂的情愫?
「這里的紅娘視我如己出,十年來替我那早亡的娘親悉心照料我,我若就此離開豈非不義?我只是一個窮苦人家的女兒,家里人過活不下去了方才被買到此處來。時辰不早了,公子還是早早回去為好,以免遭人非議。」九妄言負手走至她的榻前,嗤笑道︰「君子坦蕩蕩,小人長戚戚。本公子堂堂正正,自是不怕流言蜚語。如若是外人願亂嚼舌根,那便由他去罷。清者自清濁者自濁,只是,爾等煙花女子也會怕遭人非議?」
蘭燼落心中忿忿︰「我雖身份低賤,卻也懂得潔身自好。公子若是對此嗤之以鼻,大可離去。今日救命之恩我定銘記于心。天色已晚,公子請回!」
身為皇族貴冑的他何時受過如此這般的待遇,他吃了閉門羹心下不悅,冷哼一聲後便拂袖而去。直至他心中悶悶地回到清晏宮躺倒在龍榻上,蘭燼落的那張熟悉而陌生的容顏,與那賤人的臉龐相互疊印,似幽魂般纏繞著他的身心,久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