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朝,九妄言鑾輿上閉目小憩,數名舍人肩扛起九龍鑾輿步輦向著紫宸殿的方向走去。
四周巍巍然雕樓畫棟的宮殿樓宇,翹角飛檐,朱牆綠瓦,飾以金龍和璽彩畫,屋脊上雕以琉璃群獸,棟柱油漆彩畫,無一處不彰顯著皇室氣派。琉璃瓦在陽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輝,泛起明亮的光澤。甬道以白石鋪成,前首處甬道通往批閱奏折、處理政務的紫宸殿;左首處為太後寢宮蓬萊宮,右首處則為宮宴舉辦之處挽月殿。
閉目遐思間,太後身邊的舍人屈身走至鑾輿前,手執拂塵下跪行禮︰「皇上,太後娘娘新得了上好的雨前龍井,請您前去蓬萊宮一同品茶。」
「母後何時有此等雅興?也罷,多日來批閱奏折也乏了,去蓬萊宮罷。」
蓬萊宮。
木槿姑姑將雨前龍井茶端上來,淺啜一口,茶水清香淡淡卻令人有如兩袖生風。九妄言細細品著︰「這龍井滋味甘鮮醇和,香氣幽雅清高,湯色碧綠黃瑩。齒頰留香,沁人肺腑,實為上上之品。」太後倚在釉里赭花卉椅上寬和一笑︰「皇兒對茶道倒是精通。前些日子十七來看哀家,哀家也命人沏了這雨前龍井茶,卻哪知他這小子待茶水涼卻了後舉杯便是一飲而盡,絲毫不懂飲茶之道。十七倒好,說是這茶淡然無味,不比宮里的御酒香醇清冽,好生令哀家寒心。」
「十七是兒臣的幼弟,自幼便是慣著了。任由著他整日游手好閑輕狂不羈的,自然不懂這些,母後又非不知曉。」霧氣蒸騰裊裊上升,如同柳腰美人扭動著縴細的腰肢輕歌曼舞。九妄言眸光定定地望著杯中茶葉浮動舒展,薄唇微啟︰「只怕母後今日找兒臣來。不單單只是為了品品茶,聊聊十七罷?」
太後柳眉微蹙,略帶了幾分不滿︰「怎麼了,沒事就不得請你來小敘?你繼位為帝,便金貴得連母後都請不來?」
「兒臣並非此意。」他面色淡淡然無一絲情緒波動,旋即將青花瓷茶杯端至唇邊沉靜地又抿上一口。
「哀家就如這茶一般。及笄之年嫁與先帝,是這茶剛泡好香氣濃郁滋味甘醇的時候。如今老無所依了,便如茶葉泛黃無味。你國事繁忙,不可時常來蓬萊宮看看母後,這也便罷了。可不孝有三無後為大,你即位五年膝下竟子嗣皆無,你不讓皇後誕下嫡長子也情有可原,可其他妃嬪呢?皇嗣畢竟是國之根本,若江山社稷後繼無人,屆時便要大權旁落啊。」
驀地茶杯 當一聲重重擊在紅檀木桌上,九妄言的手緊緊攥著茶杯抬眸冷然道︰「母後若嫌蓬萊宮冷清,大可去尋淑皇妃來陪您敘談。她是您的佷女,又是您的兒媳,都是一家子,有何說不來的。至于皇嗣之事,兒臣自有分寸,母後不必多言。」
太後為他這一個舉動略微有些驚異,輕翹起帶著鏤花金護甲的蘭花指︰「母後只是想讓你多納即位後妃為你開枝散葉。哀家倒是很喜歡姝月那孩子,她是名門之後大家閨秀,也正直婚配之年。姝月年幼時亦時常到宮中來,總能逗得哀家開心。你小時與她常常在一塊兒玩,也算得上青梅竹馬。依哀家之意,不如給她個位分,讓她住入宮中來,也好經常陪陪哀家這個孤家寡人。」
「原來母後與兒臣說了這樣多的話,是為了勸說我娶姝月為妃啊,有勞母後一番費心了。只可惜,兒臣只將姝月看作自己的妹妹。姝月妹妹自從那次東宮失火之後灼傷了自己的面容,留下了疤痕。兒臣向來重女子皮相,娶妃無傾城之貌也應面容姣好,還望母後理解兒臣。」
九妄言違心地說出這一番話,若不說自己只重皮相,如何能推辭得了這門親事?他並非厭惡姝月,只是將她娶進宮來,只怕是耽誤了她的青春。即位五年來,太後作主替他納了封皇妃納昭儀。然而他的心,卻一直沉溺在過去的情殤中,他已辜負了這麼多女子了,何苦再多拖累一個!
太後雖是生母,對于如今他的所思所想不甚了解,拍案而起怒嗔道︰「當年你即位,說紅顏禍水誤國,你定不當那紂幽二王。如今你可是忘記了,姝月她是為了將你從火災中救出方才灼傷了面龐的啊!」
「歷朝歷代,哪一位君王不好?父皇在世時亦冷落了母後,而寵愛容貌姣美的貞妃不是麼?若非當年貞妃患有不孕之癥,否則今日坐在這皇位上的,只怕不是兒臣了罷?兒臣只想說一句,寧娶青樓妾,不娶丑顏妃!兒臣還要批閱奏折,先行告退!」
「你……你這孽子,竟敢如此忤逆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