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老師早。」
「羅老師早。」
敏瑤說得沒有錯，我確實是喜歡投身公益。
離開程旭後我報了青海支教隊，每天窩在這個小小的山村里面，教著那麼二十多個孩子。
外面下去了雪，還有幾天就要過年了，我縮了縮脖子，突然就忍不住要哭出來了。
我很想程旭，我想程洛。
一年多了，不知道程洛還會不會記得我這麼一個狠心的媽媽，扔下他一個人就跑到著大山村里面。
就好像以往的很多天一樣，我收拾了課本準備離開教室，卻發現課室那小桌上趴著一個小小的人兒。
我走過去一看，才知道是一年級的趙小曉，小小的身子趴在桌子上，肩膀一抖一抖的，我看的心疼，在她身旁那張小小的椅子上坐下，扳起她的小身板，輕柔地問道︰「小小，你怎麼了？」
她抬頭看了看我，隨後一頭就扎進我懷里了︰「羅老師，我很想阿爸阿媽。」
我只覺得心中苦澀，突然想起了程洛，我走的時候他才一歲半不到，現在也就是兩歲多三歲，他會不會也像小曉一樣整天哭鬧著喊媽媽。
我聲音有些哽咽，抬手順著她的後背︰「小曉乖，你阿爸阿媽過些日子會回來看你的。」
趙小曉的爸媽外出工作，扔下她跟年邁的女乃女乃一起生活，家里還有一個三歲多的弟弟和一個五歲的妹妹，七歲的趙小曉是家里面最大的。
我還記得六一兒童節的時候，有一各集團帶了一些文具過來發給孩子們，趙小曉在家照顧弟弟妹妹沒能來，我親自給她帶過去。她弟弟捉著我拼命地喊著媽媽媽媽，她小小的臉蛋上一臉的嚴肅，我從未想過，那樣的一個孩子，其實也是會想媽媽的。
那麼，我的程洛，你現在是不是也在想著媽媽。
「阿爸阿媽說今年不回來了，羅老師，她們不回來了。」
她在我懷里，終于哭得像個孩子一樣，我抱著她，也忍不住哭了出來。
跟我一起來這里的韓妃問我為什麼會舍得那麼小的一個孩子，我當初只是笑了笑，舍不得，可是我更害怕被他看到他的媽媽瘋了。
我來這里一年多，經歷了三次地震，看著那些明明前一秒還很高興地跟我打招呼的淳樸村民下一秒就沉寂了。
我終于明白，在生命面前，什麼都可以原諒。
啊旭，我很想你。
「羅婷，听說了嗎？又有一隊人上來呢！」
一大早，從外面跑步回來的韓妃就養著臉對我說著她今天的所見所聞。
我並沒有說什麼很大的興致，半個月前，這個存在才經歷了地震的洗劫，有人搬運物資進來很正常，況且一個多星期前還有很多媒體進來進行慰問報道。
我看著她，繼續著手上的動作︰「沒有听說。」
「听村長說，這一次來的人可是很不一樣呢，只有一輛越野車，其他的都是運送物資的貨車呢！」
我咸淡的恢復並不能阻止韓妃繼續述說的熱情，也是，學校停課了，村子里面的信號也不好，不要說電腦了，就連電視我們都看不了，平日里，就只有我們兩個人這樣聊天胡扯然後各自備課過去的。
學校一共就只有四個人，一個是校長，一個當地的老師，還有就是我和韓妃兩個支教的教師了，方圓百里，就只有這麼一家學校，一百個孩子全都擠在這麼一間學校里面上課。我和韓妃的壓力有時候挺大的，很多教學都因為設施的問題無法施展。
她的話倒是引起了我的注意，忍不住停下了手中的筆，看著她微微一挑眉︰「這倒是奇怪，是些什麼人？」
哪一次那些人不是借著運送物資的名義過來將自己捧成慈善家的，私家車跟了一堆，倒像是外出巡查的高官，姿態高傲。
但是為了那些物資，我們都無能為力，只能任由媒體去報道，任由他們佯裝好心。
大概是見我難得感興趣，韓妃走了過來，抬手往那火爐上來回暖了暖︰「我也不太清楚，只是說，也是一個企業家，但是叫什麼名字我倒是不是很清楚，村長說是那個企業家要求匿名的，他會定期送來物資，這一次來，只是想要來了解一下，以後可能會投資。」
我微微一怔，倒是難得遇上這樣的人，現在哪有不盈利的商人。
「老師。」
傍晚的時候我和韓妃聊著一些雜七雜八的事情，門外傳來了學生小心翼翼的聲音。
我連忙起來開門，是五年級的趙耿，臉頰痛得通紅通紅，懷里拿著一個凹凸的保溫瓶，見我開門抬起頭脆生生地又喊了一聲︰「老師。」
我心疼得緊，連忙拉了他進來︰「這麼晚，你怎麼過來了？！」
韓妃也心疼，拉著他就往那火爐上暖暖︰「趕緊暖暖，外面可都是下著大雪呢！」
趙耿有些靦腆，有些不好意思地將懷里面的保溫瓶遞了過來︰「老師，餃餃子。啊嘛說，過年要吃餃子。」
我和韓妃原本還听不懂，現在一听，才明白是什麼意思，看著那冷得發紫的小手，我禁不住眼楮一濕，接過趙耿手上的保溫瓶。
看到我接過去，他終于笑了，然後便起身告別︰「老師，我回去吃飯了。」
還沒等我好韓妃反應過來，人就不見了。
我和韓妃對望了一眼，大家都沉默了。她拿著平日里吃飯的飯盒，遞了一個給我，打開蓋子，是蘿卜餡的餃子。
村里面的人是什麼經濟情況我和韓妃都一清二楚，看著那滿滿當當都是肉的餃子，我終于忍不住哭了出來。
村里面的人都很淳樸，我和韓妃才剛分好餃子，就看到其他人拿著其他年菜過來，護在大棉襖下面，還暖暖的。
年三十的晚上，是我和韓妃圍著那小小的暖爐，吃著東一家西一家湊出來的年夜飯。
韓妃已經睡了，可是我睡不著，想起趙小曉前幾天說的話，我就覺得自己的心一抽一抽的疼，我好像程洛，很想程旭。
雪下了一地，我站在那兒，冷得我直發抖，頭頂上的月亮高掛，誰會知道，在你們蹲在電視機或者電腦面前看著春晚的時候，這個小村落的村民已經進入睡眠了。
第二天一大早就醒來了，外面已經有不少拜年的村民了，我和韓妃有些手足無措地拿著村民們的心意，回屋里翻了又翻，卻發現什麼能夠給他們的都翻不出來，兩個人只能紅著臉受著。
這是他們的熱情和感激，我們拒絕不過來。
一個多小時後，小小的房間就已經堆滿了各種各樣的東西，什麼臘肉什麼干菜，我和韓妃花了不少時間才把這些東西分好類裝好。
「羅婷，我們東西太多了，也吃不完，我記得我們班上有一個叫高義的小孩家里面挺難的，我拿些過去給他。」
我的手頓了頓，不禁皺眉︰「是那個數學很好的高義？」
「恩，就是他，家里面就剩下他姥爺了。」
我想了想，將一些吃得都包好，遞給她︰「我們也就是這麼些年難過，他們不一樣，都給他們吧，讓他們姥爺兩個過一個好年。」
韓妃點了點頭，拿過我手上的東西︰「你身體不好，你就別去了，我去。」
我沒有拒絕，只是叮囑她︰「路上小心。」
雪下得大，路不好走。
我說話間，韓妃已經走出門口了，對著我揮手︰「行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以前干什麼的！」
哦，韓妃以前是個體科生，後來還進了國家隊的體操選手，結果一次意外退役了，後來就過來支教了。
我看著眼前一堆的東西，想起村民們的一臉善心，只覺得這個年過得意義非凡，盡管我和韓妃什麼都沒有，晚上兩個人只能抱著棉被聊天打發時間。
可是，我們還是很滿足。
外面傳來了腳步聲，我以為是韓妃回來了，連忙開門去迎，打開門的時候，我甚至能夠听到自己嘴唇顫抖的聲音。
「媽媽！」
我還在門口呆滯，穿得像個福娃一樣臃腫的程洛就已經飛身撲過來，小小的手緊緊地抱著我的腿。
眼前的男人榆樹林風，看著我目光深遠，淚水落下來，忍不住吶吶開口︰「啊旭。」
逆著光，風雪落在他的身上，他卻有條不紊，一步一步地向我走來，就好像當年，烈日當空，我視線搖晃，腦袋發白，整個世界只有那麼一個人存在。
「你來了。」
我只說了這麼三個字，就被他緊緊地擁在懷里，耳邊能听到他粗重的呼吸聲，還有他身體的顫抖。
「媽媽，媽媽」
程洛脆生生的聲音不斷地傳來，仿佛穿透了歲月的長河。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