枉凝眉 第10章 女官

作者 ︰ 月荻江楓

在床上養了有十天,我也實在躺不下去了,太醫也說可下地,不可勞累,總算是可以回歸正常生活。

這十天里,太子與漢王交替著遣人送食盒來,銀耳蓮子羹、血燕雪蛤膏……這兄弟兩人也倒真是往一處想,一心想把我養肥了麼?每日就與心遠兩人邊分食,邊談笑,關系又近了不少。

「漢王對凝姑娘的心是真真的。」心遠一句話說得我心里很是受用。雖是那日過後,漢王再沒露過面,這食盒多少也說明氣消了不少。

「凝姑娘和太子爺走得這麼近,不怕漢王不高興嗎?」心遠見我未說話,接著說。

我整個人呆住了,他的怒氣是這個原因嗎?再加上倘若那門上的手腳是他做的,我這就不折不扣地毀了他的好事。一時頭又疼起來,收拾收拾躺下。

重回大本堂里侍奉。

皇聖孫和瞻壑忽向我走來。

「凝姑娘,父親與我聊過安南戰事,現又陷入困境。今與皇聖孫殿下探討,卻沒有結果,不知可否請凝姑娘賜教。」瞻壑一本正經地看著我。

我向前一步,忍著笑,這麼小的孩童也心憂政事,當今聖上真是得了幾個好孫兒。「受寵若驚,小爺請講。」

「父親命人在安南用三行火鉅法,卻並不見明顯成效。」

「怎講?」我很是不解,火鉅連發,威力難擋。

「火鉅與彈藥數量有限,總見對方騎兵前赴後繼。」瞻壑說話的樣子很像漢王,我盯著他有些出神。

「幾發可斃象?」

這一問把瞻壑問住了,皇聖孫這才不慌不忙地開口︰「好射手一發即可。」

心中暗暗稱贊,皇聖孫到底比瞻壑穩重些,事情掌握得也周到些,四平八穩,的確像極了太子。

「再整齊的隊列,都重縱深對齊,何況交戰狀態,同行速度總有層次,何不試試站側而發?」腦中換了幾個方向想象安南戰場的情形,考慮一會兒,說出這個法子。

皇聖孫眼楮發亮,擊掌,道︰「凝姑娘說得精彩。」

「謝殿下。」我行個禮,又站回之前的地方,看著還在商議的兩個孩童。

「安南戰局是皇叔手上最打緊的事情,勞請皇弟回府回速向皇叔提此建議。」皇聖孫對瞻壑吩咐著,一副小大人的模樣,卻並不打算搶功,很是大氣。

他抬頭看看我,繼續說道,「切不可忘了凝姑娘。」

瞻壑儼然臣子的模樣,一一應下。我又開始懷疑,太子與漢王之間的爭斗是否真實。

我想推辭,卻又不方便插嘴皇聖孫之間的談話,也就笑笑而已。心思,這孩子不忘獎懲分明,確是難得的好聖孫。

約莫又過了十多天,我立在大本堂門外,見漢王走來。

行了禮,他也沒多說什麼。

「站側而發,安南戰事大獲全勝。適逢老的宮女放出宮去,職位有所空缺,皇上特提你為司燈,官居正六品,過會兒該有公公來宣旨。」漢王平視前方,于是我絲毫不在他眼中。

既是有公公會宣旨的,他又來做什麼?我剛還料想,許是為化解之前生氣的事來的,但見這番場景,怕是我自作多情了。

「我這番是特來道謝的,安南戰局終于有了轉機。問了宮中管事的,算計一下,賞你四月的例錢。」

「謝王爺。」我抬頭,想向他笑笑,緩和之前的不快,卻見他背著雙手,已經走開。

這是氣還未消。

王爺最不缺的是錢,何況只是宮女的區區四個月例錢,這是說根本不把我做的事情放在心上。算了,對他不算什麼,對我卻是筆意外之財,還是值得慶幸的。

晚些時候,公公果真來宣了旨,隨後領我去尚寢局報了道。見過尚寢大人,她分了我的職責︰乾清宮、省躬殿、坤寧宮、東暖閣與西暖閣的掌燈事宜,又道正是新老宮女交替的時候,過幾日手下就有宮女幫忙。

我跪安退下,隨公公去寓所,竟又回到乾清六所。

這回有了自己的屋子,空蕩蕩的,有些想侍奉皇後娘娘的日子,想有心遠陪伴的日子。巧又收到清霽的書信,想想,距上回借口宮中年限還太短,怕萬歲爺不高興,回了清霽讓我進漢王府的事情也有段日子了。

信中極言漢王的郁悶之情,多年以來還未有女子這般拒絕他,卻又拋不開面子,央得她來寫信,她想我剛過及笄之年,不該在宮中空耗了時光,是時候再提此事。

說得我有些心動,這樣的男子,世間我是再尋不到第二個了,可就學不會分享二字。

並且漢王與太子微妙的關系,讓我很是不安,更何況門上的手腳怕是成了無頭案,查不出,但宮人心中都自有看法。倘若漢王覬覦太子之位的心是真的,這想對自己親佷兒下手的男人又是何其可怕!轉念一想,果真如旁人所說,漢王是皇上的翻版,那這事實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了,想得我冷汗直冒。

過了兩日,手下的宮女悉數到齊,心遠居然也調來我手下,讓我小心翼翼的心總算稍稍放下。

晚間有心遠陪著,在後宮內點燈,雖有些黑,心里卻極踏實。

走著走著,見兩個身影並排走近我們跟前,竟是權美人。挽著她的婦人看得出對她多少有些奉承,每說一句話都看著權美人的表情,權美人仍然冷艷地直視前方,只是听著並不開口。過我們身邊時,很近很近,听得見談話的聲音,但听不明白半句。

回頭,和心遠一直望著,兩人胸前的絲帶飄在身後,很有異域風情。

悄悄拉過跟在她們身後的宮女,詢問究竟是什麼人。

「權美人和呂貴人。」

四個宮女中只有兩位認真地看著我們,另兩個看上去表情有些迷茫。

「你們為什麼穿著如此奇異?」我看一眼,這四名宮女居然和她們穿著一樣,顯得我倆很是異樣。

「姐姐有所不知,兩位是朝鮮國進貢的美人,就連這兩位宮女也是朝鮮帶來的。」

「多謝,有擾了。」

總算解開心頭的謎團,我和心遠的心中都很暢快腳上步子也輕快些。

「凝姑娘,你說,皇上枕邊伴著別國的美人,難道不怕行刺嗎?」

「渾說!不怕叫人听了挨板子。朝鮮國王也是要安生的,有異心的還能讓她進宮嗎?」

「人是活的,這朝鮮國王也管不到這麼多女人心里的事情。」

「也是。當今聖上從西北戰場上殺出來,還能制服不了這些女子,還需我們操心什麼呢。」

「姐姐這就有所不知了,有道是溫柔鄉里藏陷阱,最讓人逃不開了。」心遠這句是玩笑話了,笑聲久久蕩漾在高高的宮牆內。

卻讓我猛地一提神。

「國難家仇我一起報。」多少年前清霽那陰冷的表情早已淡忘,今又想起來。

進宮以來,隨著年歲也大了,當年的舊事知道得卻是越來越完整。

靖難之役,漢王總是率幾千精兵,神秘地游走在各個戰場上,救皇上于危難之中,振奮士氣于疲憊不堪之時。那日在浦子口,皇上遇上盛庸最後的頑強抵抗,整個北軍都陷入停滯不前的狀態,卻見漢王率騎兵接手,直接渡江殺進應天府,攻陷京師。

清霽這是……

我瞬時覺得一口氣接不上來,幾欲昏厥,虧得旁有心遠扶著。

我仰頭想吸進幾口氣,卻看見幾個黑影消失在西暖閣的圍牆外,差點叫出來。再看一眼心遠,她卻好像什麼也沒發現。

「我看凝姑娘這是落下病根了。」心遠嘆息道。

許是眼花了,紫禁城之內怎麼會有黑衣人,個把個也就夠離奇了,怎麼還會看見一群。

回到乾清六所,逼迫自己睡覺。一閉眼就看到漢王躺在床上,胸口插一把匕首,驚得只能睜開眼。清霽,你要動手,何必又等了這麼些年。再說,登上皇位的終歸還是永樂帝,並非漢王,這尋仇也不能尋這漢王去。不行,我要讓漢王當心了。

起身,研墨,準備提筆寫信,想想,卻又放下。

這信該從何寫起?

清霽從未和我說過半句她的打算,倘若真說了,也沒有真憑實據。況且,我該怎樣說這件事?外人看來清霽是我的姐姐,我告發她,楊夫人、哥哥們還怎麼辦?

若說她不是漪姐姐,這更是欺君大罪,我還不知道她的真實底細。

我越想越寒。再說這信寫去,漢王會誤會成什麼樣也難說。弄不好他會不解地拿給清霽看。

這是什麼樣的一團糟的狀況啊!無法再想下去。靜坐下來。

清霽和楊夫人說過「一切都忘了」的。但願她是真忘了。漢王也是身經百戰的人,若是枉死女人之手,只能求後人還他一則瀟灑的風流軼事了。

我苦笑笑,扔下筆,躺回床上,無論如何,今晚這事是無解了,倒不如自己好受些。

「皇上親征蒙古,山高路遠,各種艱辛,各位宮人需恪守本分,照顧皇上起居更需費心。」隨駕親征的宮女,一早就被召集在乾清六所的院中,听候六局大人的訓誡,我也頭重腳輕地听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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