枉凝眉 第11章 告別

作者 ︰ 月荻江楓

一夜深思熟慮。

漢王送鐲子這類事情均是背著清霽的,兩人並未到無話不談的地步;而清霽道的漢王央她的話,怕只是揣度我有意于漢王,而編出來討我開心的。

如此這般看來,清霽要我到她身邊總是有目的的,而且即便是報仇,似乎也並不急于動作。蟄伏這麼些年,近一天兩天爆發可能性倒是不大。

既然我還沒有想到個合適的法子,倒不如按而不動,繼續我的日子。

皇上登基八年,今終又率兵親征,太子留在應天監國,漢王隨皇上出征,特別地,皇上帶上皇聖孫,而其余的武將幾乎悉數到齊,二十萬兵士由應天出發,一路集結,預計到達順天城將匯聚成五十萬大軍,旨在一舉消滅韃靼,場面甚是宏偉。

臨走前,太子親臨乾清六所,特囑托我留意皇聖孫,言語間對他的安危很是擔心。

我當然滿口答應,卻也提出自己的憂慮,「奴婢為司燈,與皇聖孫並非日夜相伴,怕是太子找的不是最佳囑托之人。」

太子無奈地挑挑眉,「此行皇上望世子有所長進,也正是我所希望。但行軍路途過于遙遠,且人數眾多,為父總擔憂兒子安危,只能盡力相托。凝姑娘為人,甚是妥當,必是一位合適人選。」

「奴婢極盡所能。」這一瞬,我看到太子爺的悲涼。

應天到達蒙古的路程委實遙遠,各路將軍均攜家眷,沿途駐扎于當地寺廟、府衙各處。宮中派出的宮女們則肩負照料皇上、各將極其女眷的生活起居。

此次出征,權美人伴駕,而已成為漢王府正王妃的清霽,理所當然伴隨漢王出征。

一路浩浩蕩蕩北上。

行了一個多月,到達太祖故里鳳陽,因要兼拜祖墳,停滯時間長了些,約莫停留七日,各將入住當地大戶人家院落,當然條件自不能與應天的皇宮相比,皇上、漢王與皇聖孫也只得合居同一宅子。

三月鳳陽的夜晚,春風吹拂,加之各類走獸皆活躍得很,況且各類燈具都是臨時懸掛的,總有打翻燈燭的事情。不得已每隔一個時辰,得起身看一眼。

到鳳陽的第二個夜晚,剛到子初,我散著長發,披一件藕色披風,一手執燈,在幾個院中巡視一番。

見漢王院中的燈籠滅了,輕聲走近,抬起燈,將兩支燈芯靠近,「嗤」的一下,火焰竄起,照亮整個門廊。

我這才看見五步外,一扇窗開著,漢王站在窗前,正望著我。他著一件棕黑長衫,敞著懷,像是從睡夢中醒來。

空中一抹下弦月,泛黃的月光微微地照著院落,我們兩人對立著。我覺得整個世界都不存在了,此時僅剩下我倆。

「嗯……」屋內一聲,我這才看到房內,床上側臥的清霽,睡得迷迷糊糊發出一聲。

這一聲將我拉回現實,這才注意到漢王敞著的衣襟下,竟是**的胸膛,臉上又是滾燙,急忙背過身去,緩緩踱回屋中。

望著天上一輪彎月,意識逐漸模糊。

當年,漢王初見清霽時出神的神情我記得格外清楚,我是在乎的。而如今,我自知相貌沒有清霽那麼讓漢王傾心,本已不快。並且,漢王總說清霽寂寞,讓我進府陪她,卻只字未提我之于他本身的意義。

這一切我都是介意的,郁結在心中越來越嚴重,卻根本沒有解決的轉機。

早晨被一陣聲響驚醒,微微推開窗,居然見漢王晨起舞劍,極精彩的劍法,帶出風聲,在空中劃過銀色痕跡。也到了該起床的時間,合上窗,開始梳洗。

剛準備出門,听得「撲」一聲悶響,趕緊推門而出,居然見到皇聖孫跌坐在地上,漢王一個馬步,右手持劍前沖,劍尖直指皇聖孫眉心,只離寸許。叔佷二人就這樣靜靜對望著,一時也不想著挪動一下。

我驚得一身汗,第一個反應竟是漢王想借口失手殺了皇聖孫。進而才想到,不管有意無意,這場景越少人見著越好,所幸當下只有我一人撞見。

連忙跑過去,扶起皇聖孫,道︰「殿下摔傷沒有。」

皇聖孫愣了片刻,總算回過神來,只搖搖頭,死死盯著漢王,一字一頓地說道︰「皇叔好劍法,偏個兩寸可要了佷子的命。」

漢王慢慢直起身子,緩緩收回劍,幽幽道︰「叔叔怎會是這麼沒能耐的人。」

總覺得兩人如隔空推拳,語帶雙關。

我拉過皇聖孫,送回他的屋子,交給照看宮女,特囑咐好生照看,莫磕著踫著,旁的也再不多說什麼。

走到院中,漢王將劍背在身後,直直立在那里,凝視皇聖孫的屋子,見我走近,低頭看我,臉上不帶半絲笑意。見我也抬頭望他,一聲冷笑。

「這大本堂當值的當兒,你倒是與太子皇聖孫分為熟絡起來,我還奇怪怎麼疏遠了我呢。」

我的心頓時涼了半截,果然是怪我幫了皇聖孫,與太子皇聖孫不和傳言多半是真的,那門上的手腳是他做的也是沒錯的了。

擁立太子的文臣們總指責漢王生性殘暴嗜血,我心中只怪這些人不分狀況,將戰場上的表現與性格混為一談。但今時今刻,我看到的卻是個想對親佷子動手的不仁不義之人。輕嘆一聲,回道︰「下人受主子所托,職責所在。」

真想勸說他幾句,皇聖孫若真是沒了,這世人皆看著,即便他是立功無數的皇子,難不成他還能得半點好處。但想到自己不過真就是個下人,而他卻是王爺,也輪不到我說半句,心中更是泄氣,低頭走開。

想想,又回到皇聖孫的屋中,向他一拜︰「受太子爺之托,照顧皇聖孫。皇聖孫看在之前的情面上,請萬萬自己保重,勿讓下人難做。」

起身離開,心中默念,皇聖孫萬萬自己保重,勿讓漢王得了手,失了自己性命,勿讓漢王送了自己性命。

之前的郁悶,加之漢王對皇聖孫凶悍的態度,我實在不覺得跟他是個好的歸宿。

至今未給漢王或是清霽一個明確的答復,歸根到底,是心里還留下些希望,可這樣拖下去于誰都無益,不如乘著與漢王並無太大交情,了結個痛快。

漢王仍舊早起練劍。我將鐲子摘下,拿在手上,低頭走到他跟前。

他見我這般,也明白了八分,只默不作聲地等我開口。

「長久以來,未給王爺一個答復,奴婢實在不該。昨兒個想清了,心里不願,請王爺恕罪。」說著,我抬手,將鐲子遞到他胸口。

他接過,聲音冰冷︰「猜是應了太子爺?」

「沒有。」

「那我真還想不到是許了哪家公子。」

「沒有。」

「罷了,也不干我的事。」

漢王將鐲子在手上掂掂,「你姐姐也看到這鐲子了,心思著是楊夫人贈的,我也是沒法再帶回去的,碎在這里吧。」

說著,猛地擲在地上,一地翠綠。漢王拂袖而去,剩我呆在原地,兩行淚瞬時直下。果真是這樣輕易就將我從他的生命里抹去了。

望著滿地碎片,很想掏出絹子,一片一片拾起來,包著自己收著,存些念想。但情都沒有了絲毫,還要這碎片子做什麼。怔了會兒,也回屋子里去。

又是兩個月,終于到達順天。

一路上,我總是盡量避著漢王,他邊上燈燭的事我都想盡法子支使心遠去做。見了面,卻還是要行禮的,一切照舊,只是淡漠許多。

皇上下令,所有家眷皆留在順天,反倒是六局宮女因負責照料起居,必須隨五十萬大軍前往追擊韃靼。

逢啟程這日,權美人病倒了。其實這近四個月的路途上,夜半巡視,總看見權美人一人獨望月空,許是想家了。感覺權美人一次比一次虛弱。都說是行軍辛苦了,宿于民宅還是好的,偶爾還需睡在帳篷中,听司藥與司膳說,皇上命給權美人大補,但似乎總不見成效。

那高傲的面容,在白色的月光下,愈發像皇後娘娘。

召了太醫,說是烏頭堿,內務府的人此次輕車熟路,又驗出是胭脂有毒。這的的確確是怪事,這胭脂與皇後娘娘的並不是一批的,且自那次事件之後,但凡胭脂,都需驗了才賜給後宮主子們。

一次還沒查清,又來一次,萬歲爺大為光火,無奈追擊韃靼迫在眉睫,只能勒令太醫好好醫治,命即刻啟程。

家眷送別的地點在正在修建的宮殿午門外。我坐在馬車中,雖然一再告誡自己不要往外看,外面的一切都與自己無干,卻又一面安慰自己,看看何妨,透過簾子一角,望向漢王。

鐵青的鎧甲外,系猩紅披風,身旁一匹全黑良駒。清霽依偎在他懷里,低聲絮語。一會兒,漢王翻身上馬,最後還不忘回眸一顧。旭日下,清霽的臉嬌紅,揮動雙手,露出一小截白玉般的手臂,卻是一副賢妻的樣子。

心中一嘆︰這樣一個冷面霸王,心思也就在清霽身上。進而又默念︰清霽,請你與漢王好生過日子吧,從此與我無半點干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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