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二位姑娘跟我們走一趟。」一早,內務府就遣人來叫我和心遠,想必是昨晚發現的東西查出些端倪。總算能給皇後娘娘一個說法,心里松了口氣。
路上遇到下了朝向東暖閣走去的太子爺與漢王。太子爺看到我,向領頭的公公問道這是去什麼地方。
「回太子爺的話,兩位宮女昨夜在後宮發現可疑跡象,現在帶去內務府問話。」
我把頭埋得低低的,不想和漢王打照面。
「哦?可是下毒的事情有了眉目?」這是漢王的聲音,「此去可會吃苦頭?」看來還是看到我了。我抬頭想向他行禮,他卻避開我的視線,看著那位公公。
「僅是問話。王爺不必擔心。」一路上心遠表情緊張,我也有些害怕,听了這話我們都舒心地相互望望,笑了。心遠看我的表情還有些感激,認為是跟著我托了皇子們的福吧。
漢王听了點點頭,瞟了身邊太子一眼。「去吧。」
「可知昨夜發現了什麼?」
「未查看,不知。」我很干脆地回答,急于與這個物件撇清關系。
「當真一點不知?」
「猜是和胭脂下毒有關?」心遠還是憋不住話。
「這倒不是。」
我有些詫異,這可真是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還能有什麼需要問話呢?
「可看到埋東西人的相貌?」
我和心遠對望一下,搖搖頭。昨夜離得太遠,樹下又黑,只模模糊糊個身影,像是個宮女,旁的就一概不知了。
「可知宮女私通侍衛是死罪?」問話的公公忽而提高了聲音,說得我心里直發毛,連連點頭道是。
「昨晚看到此人向哪里跑去?」我努力地回想昨夜的情形,「像是往西拐去。」
「坤寧宮西面是翊坤宮,你們在那宮中可有相熟的宮女?」我和心遠搖搖頭,我只知道翊坤宮住著怡貴妃,但翊坤宮與大本堂相距甚遠,而當初在坤寧宮也一直陪在皇後娘娘身邊,甚少去周邊宮中轉悠。
「侍衛高卓你們可認識?」公公又問。
乾清六所的宮女們私底下常常討論侍衛,據說東暖閣有個長相極俊的侍衛叫高卓。有次她們正躲在牆後,指指點點,我經過身旁,看見的卻是漢王與一名男子在聊什麼,漢王居然還用手拍他的肩,想來關系較密切。
「那就是高卓。」
我的確是見過,但此時可不是亂認人的時候,我和心遠都心照不宣地連連搖頭。
內務府見我們委實不知情,問了半天,又將我們放出來。
「凝姑娘可知道翊坤宮的彩綠?」走出內務府好久,心遠見四下無人便問我。
這一問我倒是記起一些。當年怡貴妃是要到坤寧宮向皇後娘娘問安的。那個叫作彩綠的宮女一直陪在貴妃身邊。樣子怯生生的,有些單薄的瓜子臉,膚色過于蒼白,除此之外模樣倒是不錯。
「這事和她有關?」我看看心遠。
「彩綠這回怕是過不了這個劫了。」心遠很神秘地看著我。
「你真是鬼得很,怎麼什麼都知道?」我心中暗嘆心遠不簡單,從相識到現在,許多看不出的東西都是她告訴我的。
「姑娘與各位王爺交好,幾時想著去我們房里走動,這些事宮女們中是傳遍了的。」
「你這是怨我?」想想溫瑜說我的孤傲,心中有些發虛。
「這倒不敢,王爺待姑娘好,我也跟著沾光些,告訴姑娘些事情,當是回禮吧。」心遠調皮地笑笑。
「若說的侍衛是高卓,那彩綠是跑不掉的,大家都知道彩綠一心等著放出宮,好嫁給高卓。」
「彩綠還有多久放出宮去?」
「一年左右。」
「怎麼這般不當心?」我心中暗暗嘆息,再過一年,兩人即可長相廝守,怎麼弄到這般田地。
「高卓很是急切。相貌堂堂,實在不知為何看重彩綠。再說,他一開口,彩綠哪有不願,不知為何他總是大張旗鼓,隔三差五送胭脂水粉,又是鐲子耳環,信也是一封接著一封,所有的宮女都知道。現在可好,隨便問個宮女,可知高卓與彩綠的事情,必定點頭肯定。」心遠望望我,笑笑,「當然姑娘不算。」
「彩綠有何家世?」我想想,到了這個地步,若是家中有人,一點懲罰沒有也是可能的,若是沒人,那可真的大事不好了。
「普通民女。」心遠抿著嘴,無奈地笑笑,「所以說這劫,她是……」沒有說下去,只是深深嘆口氣。
「高卓呢?」這事出得,本就是侍衛毫發無損,頂多降職。若是侍衛家中說得到話,求上面把彩綠早放出去,倒也皆大歡喜。
「高卓的父親是翰林院侍從,官從五品。」心遠真是問什麼知道什麼。
從五品文官,怕是找不準路子,就真救不成彩綠了,只嘆這姑娘命苦。
「他父親好像極巴結太子爺,只是太子爺似乎並不上心,估計看不上眼。」心遠這話說得我一拎神,這父子二人各與太子爺、漢王相識,這期間怕是還有其他關聯。
一早,正在梳妝,听得心遠叫︰「凝姑娘,彩綠被判罰杖斃。」
「怎麼處決得如此倉促?在內務府嗎?」
「翊坤宮前。過去曾一起談笑過,我要去送送她,凝姑娘一起去吧。」
我想想那場景,頭暈,卻被心遠拉著過去。
一路上都在想,在主子面前杖斃,這豈不是殺雞儆猴,在教訓怡貴妃什麼嗎?難不成彩綠只是替罪羔羊?這事出得實在是沒來頭。
到了翊坤宮,早已行刑一段時間,彩綠也是口吐鮮血,身上皮開肉綻,早已昏過去,,只在棍棒擊在身上時顫一下。
到了這一步,我在心中只盼她早些去吧,免得徒留在世上受苦,最終還是逃不過一死。我不敢看那血肉飛濺的場面,低下頭,卻見她右手邊有排血字,歪歪扭扭,不像寫的,倒像畫出來的,仔細看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我實在站不下去了,想回乾清六所。一回身,見得遠處有個男子躲在坤寧宮的廊柱後。向前走過幾步,辨認出高卓。
見我走近,他轉身想走。我壓低聲音,但卻讓他听見︰「後宮豈是侍衛可隨意走動的,你若再走,我喊人了。」
他立刻停下,轉身面向我站著,臉上全是恐懼,我努力地找出些悲傷,卻沒有半點。
「彩綠是為了你的信被杖斃的嗎?」我努力壓制憤怒。
他點點頭,一臉怯弱,彩綠怎麼為了這麼個人喪命。既知後果如此,之前為何如此張揚。
「姑娘莫問了,身不由己,身不由己。此生造孽,下輩子還。」見我沒有害他的意思,他轉身便跑開了。
我搖搖頭,迎面看見垂著頭的太子爺。沒有下人攙扶,一瘸一拐地向坤寧宮走去。
我也跟上去,一年多未去收拾,今兒個去看看,正好想問問詩蘭的事情。
「給太子爺請安。」一句話把太子嚇了一跳,轉眼看是我,又定下神來。
「凝姑娘這是從哪兒來啊?臉色這般難看。」
「有個宮女被杖斃了。」我還帶著顫音。
太子臉色猛地一變,「可是叫彩綠的?」
我點點頭,看見他滿目淒涼,連連嘟囔︰「這都是怎麼了?」
「這事鬧得這般大?太子爺也听說了?」後宮處死宮女的事情對我們雖是大事,可對于有了府邸的皇子們來說,卻是全不相干的。
「高侍衛寫信給宮女彩綠,請她向怡貴妃美言自己的父親,希望得到怡貴妃父親的重用。」太子爺這解釋得我都有些糊涂。
「怡貴妃的父親是?」
「太子洗馬楊溥。」
「仕途上的事情,為何要繞這般大的彎子?」官階相當,何必如此曲折著拉關系。
「早先我並不看好他父親。近來不知從何听說我在與眾臣交好,想變著法子到我跟前來。」太子爺滿臉憔悴。
我也默不作聲,太子趁著皇上北征,自己監國之際,私交眾臣,這是將當今聖上擺在何處,太子牽連此事,必遭了重責。聯想到在蒙古時,見漢王的信使,以及皇上的滿面怒容,難道真有私交眾臣之事?
「私下與臣子交好」,這不啻于太子謀反的話,也虧得他想得出來,居然如此直白寫于信上,這一害可是一串人,高卓及其父也不會有好下場,怎有這樣糊涂的人。
「太子這是……」我試探地看著他,遇到這般大事,怎麼還有心思後宮閑逛。
「去母後宮里坐坐,心里實在難受,這宮女死得冤。」我在心里也嘆,太子此時還想到憐這名宮女,這心腸挺軟。
「太子爺也無須過于嘆息,私通侍衛的罪並未怪錯她,只是……」這話也不知如何說下去,結局過于慘烈,加上高卓竟是這般懦弱卻無情,的確枉死,本想勸勸太子她是咎由自取,這風涼話又說不出口了。
見太子本身煩事纏身,也不便提詩蘭。回到乾清六所,坐下平復了心情,卻見內務府的人凶神惡煞地來抓人,照著單子宣了一遍,居然有我,還未來得及反應,兩個公公一人抓我一個肩膀,押著我向內務府走去,扯得我生疼。
心中暗罵自己,自作聰明,昨夜非但不該踫,連告都不該告,這可好,杖斃雖完了,怕是有什麼想不到的罪責連累到了我,「這是為何?」
「徹查胭脂下毒的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