枉凝眉 第21章 托付

作者 ︰ 月荻江楓

「凝姑娘,家中有重要客人,我先行回府,請照顧好詩蘭姑娘。」皇聖孫在床前踱了半個時辰步後,見詩蘭仍沒有醒來的意思,便決定先走。這話說得正中我下懷,皇聖孫在,即使詩蘭醒著,我也無法問問題。于是我很爽快地答應了。

望著皇聖孫遠去的背影,眼前浮現出漢王臉上的冷笑,心中總覺得太子怕是此回又不妙了。

此時,詩蘭居然睜開了眼楮,真是巧得很。

「姐姐感覺可好?」我用濕毛巾擦擦她的臉。

她如灰的面色總算泛出些紅潤,可能真是嚇到了。我又端來茶水與點心,讓她恢復些精神。

她喝了點水,坐在床上,定了定神,總算安定下來,「妹妹看我的眼神很疑惑,可是有事情?」

我還在猶豫自己的問題會不會又嚇到她,她卻先說出來,正好,心遠去其他屋子和宮女談笑了,我決定就抓住這個機會。

「姐姐,瞿府現在有隱藏的危機,說是大事,卻可能多年風平浪靜;說是小事,全家殺頭都有可能。」我在她身邊坐下,湊在她耳邊輕輕說。

她一抖,「怎會如此?」

「姐姐暫且不必緊張,現在一切都不掌握在我們手上,擔心也無用,且先安下心來。」我用手輕撫著她的背脊,想安慰她。

接著說︰「姐姐來府上時,我尚年幼,但撞見過一個情景。當時不知為何,只記得姐姐抓著溫瑜師父,口口聲聲道‘莫負楊夫人’,想見姐姐是個顧及瞿府性命的人,今日才敢和姐姐交心。」

她也想到當時情形,臉色有些蒼白,繼而認真點頭,「楊夫人是代表了瞿府,當年收留了我,如今舍了我的性命也會護瞿將軍府。」

「姐姐可是齊泰或者黃子澄後人?」詩蘭上次如今天這般失魂落魄,正是永樂帝下令,在西安門外大街凌遲佞臣的日子。

她眼楮猛睜一下,幽幽嘆口氣,「我本叫齊詩蘭,另一位叫黃溫瑜。」說完她似也卸下擔子,身子軟軟斜下,突然坐起來,猛拉我的手臂,「妹妹怎麼會知道,莫不是傳出風聲了?」

我趕緊搖搖頭,「莫怕莫怕,都是我這些年來慢慢想著猜的。可為何太子爺與漢王好像認識姐姐,趙王也覺著眼熟呢?」

「我不知道,我害怕極了。我不知道他們為何覺得見過我。」

「太子可提過這件事?」

她仔細想了想,「一開始問過我生世,我堅持姓楊,他後來就沒再問。」

「對了,姐姐不是在趙王府上嗎?究竟為何到了太子府?」我又想起這件事,與瞿府安危比起來,雖是件瑣事,卻一直是我心頭的疑問。

她的臉漲紅起來,「這件事,我保證,絕不會牽連到瞿府半點,是旁的緣故,但我發過誓,現在真真不是和妹妹說的時候,時候一到,我保證向妹妹坦白。」詩蘭幾欲給我下跪,我趕緊讓她好好躺在床上,繼續我們的聊天。

到了卯時,該讓詩蘭出宮,我也要準備掌燈事宜。

臨分別前,詩蘭緊緊握著我的雙手,「妹妹放心,我定盡全力。」我忍不住抱住她,「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妹妹我不是貪生怕死,只是,為了清霽一個古怪的想法,搭上瞿府上下的人命,若是再落得今天乾清門前同樣的慘況,我覺得實在不值,勞姐姐了。」

送走她,我同心遠一起掌燈,路上雖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心底卻在回味今日的談話,多少是放下了心來,現在有了個幫手,也有了消息。

原來溫瑜與詩蘭本也是有婚約的,之前兩人之間雖只見過寥寥數面,卻極其投緣,剛要行大婚之禮,遇到靖難之役,一拖再拖,卻等到兩家均滿門抄斬的結局,兩人被托到瞿府上,即使不是家中唯一的,但也是為數不多的幸存者。

詩蘭以為從今往後,溫瑜將成為她的依靠,卻沒想到,溫瑜卻執意要復仇。相反的,詩蘭受其母親送走她那日所說之話的影響,「遠走高飛,好好地活下去,齊家便沒有絕。」她只想過與世無爭的日子,兩人之間便有了隔閡。

清霽與溫瑜在很久之前有過一面之緣,溫瑜猜她是不忘國難家仇的人,見她也到瞿府上後,便主動找到她,詢問打算。果不出所料,清霽有了一套得到溫瑜稱贊的復仇計劃,兩人便決定相互支持。

而相比之下,詩蘭則顯得苟且偷生,溫瑜愈發不想理睬她,甚至見到她和趙王一起時才會氣急敗壞,覺得自己曾定下這門親事有辱家門。但一直沒有放棄勸說詩蘭一起加入進去的心思。如今詩蘭因為其他原因進了太子府,讓溫瑜看到機會,因此仍然常與詩蘭聯系。

今日听我道出清霽種種後,詩蘭思考良久,說她會和溫瑜佯裝考慮復仇,重新博得溫瑜的信任,以得到些關于清霽與漢王的情況。

「此次危機過後,希望姐姐與溫瑜師父可以再續前緣。」我心中雖然記恨溫瑜與清霽串通,但細想卻也是為了他九族的性命之仇,確有他的理由,況且若是詩蘭心中所愛,我應當為她祝福。

「有緣無分,我已不再想。」詩蘭的這句回答卻深深印在我的腦中。

有緣無分。我要和她一樣想,心中也好受些。

很久未與妹妹通信,主要近來有些忙碌。一方面,有孕在身,需命人趕制孩童服飾用品。另一方面,漢王相中一名女子,想娶進府,立為側王妃。此事需由我出面,無奈這名女子倔強出奇,不肯從,我花了好些功夫,卻仍無半點收獲,很是棘手……

清霽的信還是來了,想是仍然要裝作和我姐妹情深,卻不忘在信中寫些刺痛我的內容。漢王又要立側王妃了。

我抽泣兩聲,抬手想將信放在蠟燭上燒掉,剛燃了一個角,卻又吹滅火焰,放進那個存信件的盒子里。進宮後,所有的書信都存著。不知當時彩綠是不是因為不舍書信,才留下了這要了她的命的物件。

「每逢清明,皇上攜在應天的皇子皇聖孫謁陵。司燈中挑出凝姑娘隨行,請姑娘再挑一名宮女協助,小的這好回尚寢局備案。」來人打斷我的思路。

「曹心遠。」我不假思索地回答,一是能出宮的機會人人都想要,不需征求心遠的意見,二是,宮中與我最親密的也的確是她,換作別人給我打下手,我還不要呢。

身為司燈雖有段時間,中間夾著北征,謁陵還是頭一次,听說皇陵四周樹林茂密,珍奇花木,半山腰更是雲霧繚繞,如仙境般,趁著這春光無限好,正好當作一次郊游,甚好。

在乾清門前,物件收拾停當,只待皇上駕到。

連續幾日,不分晝夜,這里是行刑的場所,不管是在宮中行走掌燈,亦或是在乾清六所,哭號聲不絕于耳。每一聲都在重重敲擊我的心,不可以出差錯,也不容許清霽出任何岔子。

此刻,看著眼前,被多少缸水沖刷過的乾清門,琉璃瓦、紅牆以及地面鱗狀的白磚,清淨明晰,看不出半點血的痕跡。

我怔怔站在這里,耳邊仿佛還響著那慘絕人寰的哭喊。

「凝姑娘,莫空望了,我們都不敢再想。」心遠在我耳邊輕語,看來宮人中並不只有我,對那件事有著深深的恐懼。

皇上終于到來,上了馬,浩浩蕩蕩的隊伍也移動起來。

不同于北征的出宮路線,此次從東安門出,經朝陽門,走過朝陽門外大街,到達金門。

隊伍在朝陽門外大街上慢慢移動,我的思緒也漸漸飄遠開去。

九年前的夏,我跪拜在此處,迎永樂帝謁陵。

那日,皇上威儀逼人、三名皇子風度翩翩,轉眼,刺客景清倒在血泊中,世人皆見識了二皇子的驍勇。當日對敵人殘忍的他已經將視線轉移到自己的兄弟身上……

「下馬坊!」開路太監的聲音從遠遠的隊首傳來。

走下馬車,整理衣衫,開始向皇陵前行。剛行到金水橋,上面便下令,今日在此休憩,明日才進入皇陵謁拜。我們也忙起來。

正在收拾燈具,見皇上手持弓箭,一身獵裝,走進茂密的山中,身後是同樣著裝的漢王,同幾名侍衛跟隨。

他們進入的地方,一片女敕綠竹海涌起一陣波濤,這浪頭慢慢向遠處擴散去,只剩下鳥雀在山中空靈的鳴叫。

「謁皇陵前狩獵?在祖宗前……」我思索著祭拜的禮節,著實想不通這情形是為何,只能問心遠,心遠也同樣費解。

「太祖與當今聖上都是馬背上出的英雄,打出的天下,天生武將。祭祀太祖,需皇族獻上親手獵殺的祭物,是太祖生時立的規矩。」一名年長的太監向我解釋。我感謝外加不好意思地向他笑一笑。

如此這般尚武的皇族,看來永樂帝替代建文帝是必然,那太子呢?

一切收拾停當,人手不夠,我和心遠只能分開掌燈。

遠遠看見皇聖孫在一棵參天的松樹下練刀,一招一式,頗有味道,文弱的太子也有了這麼個英武的兒子,難怪皇上心中疼愛他。

他身邊有盞燈籠慢慢暗下去,我提著燈向他走去。

他抬頭見我,也笑了笑,未發覺左面飛來一支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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