枉凝眉 第22章 不明

作者 ︰ 月荻江楓

我扔下手中的燈籠,向皇聖孫跑去,右手推開他,自己卻恰恰擋在他的身旁,感到左臂一陣疼痛。

兩人一起重重摔倒在地上,我還未來得及反應,耳邊听見一聲,「凝姑娘當心。」

本能地抬起左手擋住臉,小臂上又是一陣疼痛,隱約感到左膝上有暖暖的水滴。

「來人!有刺客!」皇聖孫向著宦官休息的地方大喊。

突然感到左邊多出一個人,輕抽了口氣,擋住我倆,接著便听見幾聲金屬相踫的聲音。

「抓刺客!抓刺客!」幾個宦官領著一隊侍衛到我們身邊,宦官扶起我和皇聖孫,侍衛向箭射出的方向跑去。

我抬起左手,看見從肩膀到小臂上都是斑斑血跡,稍稍低頭,羅裙左側也染著紅,地上三支箭, 亮的箭頭還有暗紅的血跡。

我忙抬頭看左側的人,漢王。

「佷兒可受傷了?」漢王越過我看被宦官圍著的皇聖孫。

「虧了皇叔和凝姑娘,毫發未損。你們可好?」

我注意到漢王左肩也滲出血,他兩手握著我的左手。

「帶受傷的宮女回屋休息。」皇上從林中快步走出,下人們慌忙行禮。

他盯著漢王的肩膀,大喝道︰「傳太醫。」

「皇爺爺,宮女瞿凝為救我連中兩箭。」皇聖孫沖到皇上跟前。

皇上這時才發現是我,點點頭,「太醫診完漢王給她問診。」

我隨幾名宮女回屋,這樣的場面,由不得我再和漢王多說什麼,我回頭,看著他,他也那樣看著我,沒有什麼特別的表情,因為我不知該怎樣看待他。

左臂被緊緊裹著,有些疼痛,但已診過,沒有大礙,我幾次想問漢王的情形,但終究沒有出口,太過唐突,再找機會吧。

「凝姑娘身體可否繼續前行?」尚寢局派人來問,心遠想讓我回宮,我想想,要找機會與漢王交言,也只有趁這次,回了宮不知要等到何日,便回了無大礙,心遠在一旁嘆息。

「皇聖孫殿下駕到。」抬頭,皇聖孫已走進來。

「刺客可抓到?」我急切地問。

皇聖孫嘆口氣,搖搖頭。同兩年前一樣,他的心中必是纏繞著驚懼,同兩年前不同的是,今日的皇聖孫,眉宇間的堅韌已格外突顯。

「凝姑娘傷勢如何?」他關切地低頭查看。

「皮外傷,不礙的。不知……」我急切想知道漢王傷勢,記起他一聲低吟,加之肩膀滲血的樣子,我很擔心他的左肩是否受損,在皇聖孫面前似乎又不能如此。

「皇叔,他……」皇聖孫試探地看了看我的神情,看來我與漢王的糾葛他多少是知道的。見我向他點點頭,露出詢問的神色,他繼續說道︰「也是皮外之傷,所幸沒有傷到肩膀的筋骨,不然,這是為了我,折損了大明一名英雄了。」說著他好像很懊惱地垂下頭,不知是因為三番五次為他心中始終提防的漢王所救,還是因為總有人在暗傷他,他卻無從下手反抗。「皇叔這般對我,我實在……」真是讓皇聖孫又恨卻又不得不感激的漢王。

「殿下比對過所用的箭嗎?」每批箭的羽毛不盡相同,而且從鑄造上也有不同產地的痕跡,從這里下手,說不定可以及早捉拿歸案。

「唉,已召人仔細看過,就是一般的箭,隨行者中有相同的,也有不同的,毫無頭緒。」皇聖孫癱坐在椅子上。

「殿下,只能,多加小心了。必要時多加侍衛守護。」我鄭重地向皇聖孫說,不管他是否疑慮我與漢王是一起的,我都衷心希望他平安無事。

「凝姑娘所言極是。好好養傷。」他真誠地對我說,起身離去走前又回過身來,「凝姑娘對我的好,我永生難忘。」消失在漸沉的夜幕之中。

這事實在蹊蹺,一而再再而三地放箭,目標的確是皇聖孫,可究竟是誰呢?若說是漢王,漢王自己也受了傷。可不是他,還有誰?

真是他的話,他又何必自己跳出來呢?一是為了我,二是為了皇聖孫,三是,也許他演出一場苦肉計,洗清自己的嫌疑?

我在想著一個一個可能,真的很想說服自己相信,他那一箭是為了我而挨的,結合之前種種,卻又無法抑制地覺得他離我越來越遠。

「王爺對我不好。」「王爺又要立妃了。」這樣的事情在我腦中一遍遍盤旋。

「漢王駕到。」

漢王幾步已走到床前,坐在椅子上。

「怎麼這麼沖動?差點丟了性命。」他語氣中有些責怪。

「不想皇聖孫殿下受傷。」我實話實說,又睜了睜眼楮看他,「不知誰要向皇聖孫殿下下毒手。」

他雙手緊握扶手,抽口氣,無限失望地看著我。

他也似乎懶得開口,不須他說,我也知他想嘆什麼,無非是我不識好歹。出乎意料,他猶豫下,終究開了口︰「什麼讓你這麼誤會我?我在世人面前就是這般形象嗎?」

「王爺多心了。並不知世人怎樣看待王爺。」我苦笑一下。

「那你是這麼看的?」他緊逼。

我頓了頓,還是開口了︰「我不知道,真的糊涂了。真真假假,就像王爺一樣,我可能也是會錯解了的。」

身邊的事情太多,我真的不知他與皇聖孫殿下的微妙關系,就像他不知清霽的身世。他選擇錯信了清霽,我也可能錯怪他,可是大家都蒙在鼓里,沒有方向,要待到何日,才能真相大白呢?

「今天我想告訴你,我對你是好的。」他提高聲音,一字一字地說出來。

我看看他的肩膀,想是已經包扎好,衣服換好,看不出半點受傷的痕跡。可血跡斑斑的肩膀卻早已刻在我的腦中。無論出自何緣由,他確是用身軀為我擋了一箭,這個情我一定要領的,該用什麼樣的方式我卻沒有想好。

見我遲遲沒有動靜。他將身體前傾,緊盯著我的臉,「我對你是極好的。」

「听聞王爺又要立妃了,姐姐好費心思。」這句話硬硬頂了他,邊說也邊刺著自己的心,淚珠滾滾而下。

他發了愣,抬起雙手擦掉淚水,可以看到左臂抬起的動作有些僵硬,想來那一箭雖未傷里子,卻也很疼,心里也跟著微微疼。

「你姐姐也真是……」他沒有說下去,表情有些責怪清霽。

我心中開始悲切,確有其事。他居然還嗔怪清霽,原來他就是這樣維持妻妾關系的。

「王爺想是對每個女子都是這般話。」我抬手無力地推開他的手臂,雖推不開,卻一次又一次不停地推著。語氣帶著些看透他的輕蔑與無奈。

他又急了,雙手捧著我的臉,感覺得到手上的力道。

「過段日子娶你進門。」語氣倒是極懇切。

要真被這一句話收服,我怕是真的被清霽、正在求的那個姑娘和漢王看扁了。

「我不願意,王爺請回吧。」

「這是什麼脾性!從來都不需要由著你!」他站起身,把雙手背到背後,轉身離開了。

牢中十日的冷漠與今日的舍身,我不能斷定他果真看重我,也許他有他的目的,也許我也只是一個棋子,也許他看重的只是他自己的感受,棄就棄了,想拾可再拾回來,早已掂清我的分量,他認為一切都在掌控之中。真的不想讓他掌控我。

方整的磚石鋪就的兩人寬石階,彎彎曲曲,沿著山勢上去,眼前不過百步之外的路已掩在翠竹與松柏之後。

皇上闊步走在最前面,身後是太子,太子由兩位公公一左一右地扶著,一瘸一拐,走得很吃力,與皇上之間的距離越拉越大,皇上不得不不時不時停下來,回望太子。

跟在太子背後的是漢王,他如皇上一樣,甩著手,一步兩三階地走著,被太子爺擋著路,沒法像皇上走得那樣瀟灑。從背後也看得出他在嘆氣。

轉角處,太子爺已氣喘吁吁,一腳沒踩穩,打了個趔趄,差點帶倒兩個公公。漢王眼明手快,雙手托住太子的腰,才讓太子免了一跤。

太子回頭道謝,表情很是尷尬。

漢王笑著,從聲音中听出戲謔的意味,對太子說︰「皇兄這沒摔出的一跤也真真是值的,後面可有我得了警惕。」說著忍不住哈哈笑了兩聲。

听得我大氣不敢喘,周圍下人們的臉色也變了。太子爺最近在皇上面前「摔的跤」可是個個都比今日的重,先不論漢王這話說得是否有所指,單是听著,就易讓人想起朝堂上的不快。

一時間林子里寂靜無聲,只有皇上一人已走得遠遠的,全然忘卻身後眾人。

「皇叔身後可更有我得了警惕。」只听得皇聖孫嚴厲地一聲。抬頭,他已走到漢王與太子身邊,擠開一名公公,扶住太子的右手。

我看不見漢王的表情,只見他後退了一階,給皇聖孫挪出個地方,讓他站得舒適些,揮揮手,「父皇走遠了,快點趕上。」

隊伍又開始前行,前面皇上回身,俯視眾人,不住搖頭,臉上卻並無慍怒,相反是郊游的愉悅神情,叫道︰「來了南方,怎都變得弱不禁風。快快遷回北方是迫在眉睫了。」

氣氛有所緩和,可皇聖孫與漢王的敵意卻是增長許多,讓人憂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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