枉凝眉 第23章 戕害

作者 ︰ 月荻江楓

回宮幾日,腦中都是謁皇陵時的情形,神道石刻、巍峨城牆、青竹翠葉以及參天大樹下漢王替我抵擋的暗箭。最新更新:風雲小說網

「從來不需要由著你」這話擲地有聲,砸在我的心頭。漢王這是下定決心要我進府,想想,倒也不是壞事。他的態度雖是強硬些,但嫁給他未必違了我的心思。要嫁人,我的確也是最想嫁他的。

拋開與皇聖孫的爭端,拋開仔細計較我在他心中的分量,一心一意跟他,也未必是壞事。這樣想來,便也無所謂。

終究,心屬他,但怕讓清霽說中,他看不起我。

再想,他在我身上用著心思時,還一面在想辦法立另一個女子為妃。

不禁又悲切起來。

「凝姑娘,今日有事相求!」下人似乎未來得及通報,皇聖孫已風風火火闖到我跟前,我趕緊定了定神,將漢王的事情扔到一邊。

「皇聖孫請講,奴婢定竭力。」

「皇兄相信的人竟是瞿凝,我不要她幫忙。」皇聖孫身後一人掙扎著要往外走,我這才看見瞻壑被皇聖孫拉著。

好久未見瞻壑,成長得又像漢王幾分。

「皇聖孫這是?」一時搞不清楚狀況。

「弟弟請信我一回,凝姑娘兩次舍身救我,絕對是可信之人。」皇聖孫緊緊抓住瞻壑不放。

我看著瞻壑那像極了漢王的眉眼里,對我全是怨恨,一時竟有錯覺,感到漢王的厭惡,心中有些傷悲。

「弟弟若非要這般,我只能宣太醫了。」皇聖孫松開手,作勢放瞻壑走,口中這樣說著,瞻壑卻又邁不開步子。

「皇兄饒我。宣太醫,則必會通報府上,父親問清原由,要罰我。犯了事,挨父親的罰我還不那麼害怕,我不想連累地下的母親。」瞻壑這話說得字字觸動我的心,維護長眠的韋妃,和當年我逼迫自己乖巧听話,為的是母親娘不受楊夫人責罰的情形,如此相似。心中不禁格外憐惜瞻壑。

「那就不要再對凝姑娘出言不遜,讓她看看。」皇聖孫說話慢條斯理,穩如泰山。

「不是對凝姑娘不滿。皇兄你知道緣由。」瞻壑很抱歉地看看我,愁眉苦臉地看著皇聖孫。

皇聖孫點點頭,認真看著我,道︰「不知凝姑娘可知有難言之隱的感受。」這話很能抓著人最敏感的地方,瞬間更加同情瞻壑地點點頭。

「凝姑娘定不可外傳,尤其是對漢王。」皇聖孫繼續說,說道「漢王」時,他似有些勉強,果然對漢王帶來的影響遲遲不能釋懷。

「這要看……」我也不知要看什麼情形。

「不會違了天地良心,不會讓凝姑娘半點為難,只求凝姑娘保密。只要凝姑娘不說,漢王絕不會問。我絕不逼迫姑娘說謊隱瞞。」皇聖孫一眼看穿我的心事,一副對天發誓的神情。

這般場景,我只能點頭。瞻壑的事情,漢王的長子,遇到困境,我都極想幫他。

瞻壑面帶不情願,慢慢背對我,把身上的衣物解開,皇聖孫幫他把衣服放在椅子上,我驚呆了,雪白的背上,密密麻麻的血印,全是新傷,像交纏在一起的蜈蚣,面目猙獰。

送走皇聖孫和瞻壑,我執著燈籠走在宮中,思索這件事情。

瞻壑死也不肯告訴我怎會弄得這般慘狀,听得要稟報漢王更是害怕。

這就奇怪了,這樣的身份,除了漢王,誰敢肆意虐待他?果真有人對他使壞,他只需告訴漢王,那人必不得好死,瞻壑卻更害怕漢王責罰。

想是做了極壞的事情,讓人罰了,還不敢告訴父親。但想想,王爺的長子,任他做了怎樣的壞事,漢王都不會這般罰他,他怕什麼?再說,作為和皇聖孫極好的小王,性情必不會太過囂張,能做出什麼壞事?

我看了看自己的手指,仿佛看到,剛剛為他上藥包扎時,他疼得直抽冷氣,表情都扭曲的情形。韋妃若在世,怎麼舍得。

皇聖孫一直緊緊握著他的手,撫慰他。這樣的兄弟之情,若是在他們父親身上仍留著,該多好。

漢王竟由著別人這樣殘忍對待他的兒子,而且他本身竟成了孩子心中的懼怕。我還分明記得,當年在大本堂當值,瞻壑撲到漢王懷里,父子之情,何等牢固。難不成,韋妃一去,漢王忘了她,也冷落了她的兒子?若真是如此,是個多麼寡情的男人。

我哆嗦一下,這樣揣度漢王,越想越糟糕,對他太不公平,可我也不能看著這個沒有娘的孩子如此孤寂恐懼地活在世上,何況皇聖孫還擔心著他。此事無論如何也要弄個清楚。

姐姐,不知近來可好。身在宮中,不能去寺廟祈福,但誠心祝福,願姐姐月復中孩子平安。

回到乾清六所,提筆寫下短信,封好,派人送去漢王府給清霽。

隱約間,覺的在漢王府,若有人敢如此放肆,第一個當屬清霽。不管怎樣,先探探口風。未必有效,卻好過坐在這里,听之任之。

一早,我都在盼著清霽的回信,卻等來詩蘭送來的書信。

行刑那日,太子匆匆回府,急著見的竟是皇聖孫一直念念不忘的解大學士—解縉。說是他幾年前貶謫安南,做了督餉。近來領了差事,回京稟報地方收成狀況。到了京城,去戶部述了職,直接進了太子府。

而皇上那日坐鎮行刑現場後,外出巡視,直至謁陵前後才回京。不知何故,解縉竟未等皇上回宮,便又回了安南。皇上對此大為光火,認定解縉與太子密謀什麼。

詩蘭書信的內容估計全是溫瑜告訴的,內容很多,讓我知道了許多宮牆內無法听到的朝堂政事,但想想,這些事,並不是過于私密的內容,想是朝廷臣子都明白的事情,未涉及清霽或漢王的動作。看來溫瑜並不信任詩蘭。

這樣也好,至少我們不至于攪合進他們的陰謀,方便全身而退,但漢王那日的笑說明他知此事,此事看來與他牽連甚深。

我提筆給詩蘭回信,感謝她帶來的消息,也吩咐她不要問得太多,以免生疑。更重要的是,不可讓太子察覺此事。我們不明白個中形勢,最好的是不要起任何作用,免得弄巧成拙,日後悔不該當初。全都寫得很隱晦,末尾交代,銷毀書信,彩綠的事情給我的震撼實在太大。

將信件托給人之後,點燃蠟燭,將詩蘭的書信燒掉。唯有小心駛得萬年船。

總算等來清霽的信。

妹妹,實在不幸,孩子沒能保住。

只有這一行,似是極憂傷的,卻再沒有其他的信息,不像她的風格。有了這個線索,至少有了與瞻壑對話的切入點。

申正的時刻一過,瞻壑又跟著皇聖孫來了。

我邊幫瞻壑換藥,便裝作不經意地問道︰「听說瞿妃娘娘不太好。」

瞻壑幼小的身子猛顫一下。

「可是弄疼了小王?」我忙放下手中的物件。

「告訴凝姑娘,心里也得些解月兌。」皇聖孫在一旁吩咐瞻壑,又對我極懇切地說︰「我先替弟弟向你賠罪,請姑娘無論如何不要怪罪他。」

「小王心中有事就說出來。」我低下頭,在他耳邊輕輕說。

「那日晚間,我從大本堂回府,路過煙蘭閣前,心思曾是母親的房間,一時失神。撞上個人。還沒來得及反應,丫鬟慌忙叫‘瞿妃娘娘’,我就嚇傻了。」

回憶起事情的經過,瞻壑聲音里還有些驚慌,「見得地上一片血,丫鬟把她扶回煙蘭閣,我也回屋了。晚些時間,陸姨娘遣人領我去汀芷軒,發現姨娘和瞿妃都在屋子里。」

听見這兩個名字,我恍如隔世,昔日瞿家的府邸,漢王住著心里該是一種怎樣的滿足感啊。

「姨娘說,因為我,娘娘的孩子沒了。我必是故意的,怕父親偏愛娘娘肚里的孩子,使壞撞她,和母親一樣惡毒。」說著說著,瞻壑的聲音顯出哭音。

「母親在世時教我怎樣做人,我怎是這種小人。我百口莫辯。姨娘叫嚷著要告訴父親,我怕極了,怕她們污了已去世母親的名聲。」說著,真的哭了出來,終究還是個孩子。

「好在瞿妃娘娘勸住了,說要給我保密。姨娘不依不饒,拿出馬鞭罰了我,若是說出去,便去父親那里告狀。」

「你當那瞿妃是好人!這分明是串通一氣!」皇聖孫在一旁忍不住了,話一出口,又看看我,怕傷了我。

「皇兄,我怎會這般糊涂,瞿妃已經成了父親的正王妃,她處處針對我,可人前都是笑臉,我沒奈何啊。凝姑娘,別見怪。」

我尷尬笑笑,「有話就說吧,不用顧忌我。真實的事情,沒有必要隱瞞。」心中叫道,我怎會幫著清霽。

我覺得到底是孩子,這樣就被嚇住了,漢王是他的父親,遇到這情形,還不向他求助嗎?

「小王怎麼知道王爺真會怪罪。依奴婢看,王爺是極疼愛小王的。」沒想到這話卻引得他大哭起來。

斷斷續續,我是听明白了,自清霽懷孕以來,漢王總陪著她,幾次被瞻壑听到,漢王在說「長成後必是英才」,瞻壑料想自己的地位大不如前了。

不禁模模他的頭,草木皆兵的孩子。想想自己,即使在母親死後,楊夫人給我的關懷卻是有增無減,分外慈愛,現在想來,格外幸運。

「小王無須多心,王爺愛小王,必無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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