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粽子是王爺送的？」我驚喜得有些忘乎所以，聲音都提高了幾分。最新更新:風雲小說網
「不然還有旁人？」他帶著些好笑的意味，「誰送的都不知道，我真是不值得。」佯裝嘆息。
「可是小王給我的並不是這樣的，想是王爺自己並沒有留這樣的粽子。」我覺得有些奇怪，難不成單給我的？
「吃慣了北方的，這一個個太小。」
「那為何給我這個？」這話就更奇了，既是自己不喜歡，怎麼又想著給我。
「這小粽子里頭有意思的。」他將聲音壓低，似是講故事
「什麼意思？」我仰頭問他。
「不知道就算了。又枉我一片心思。」他故意賣關子。
「說吧，說吧。」我雙手拉著他的右臂，來回晃著，不斷地求他說。想想，真是夜色長了不少膽量，這樣的事情放在平時，是萬萬不會做的。
他瞬間有些呆住了，抬起左手撫過我的頭發。
「我們一直這樣，不好嗎？」這句似是從他心口中嘆出來的。
這一問，又想起許多事情，許多我放不下的事情，我默不作聲。
良久，他長嘆口氣，「不早了，回屋睡吧，明早還要爬山。」說著又拉著我往回走去，送我到屋前，就轉身離開了。
皎潔的月光下，他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顯得無比落寞。
「凝姑娘怎麼去了這麼久？」屋里心遠的聲音傳出來。
我趕緊將身上的錦衣月兌下來，疊好，抱著進了屋，不然這男人的衣服，看著太惹眼了。
心遠已經站在屋中，「姑娘，我睡不著，說會子話吧。」
我站在瀑布前時，已是睡意全無，她說這話我求之不得。
兩人圍著屋中的圓桌坐下。
「凝姑娘听說過西施的故事嗎？」心遠突然盯著我問了這個問題，滿眼中全是期待。
平時常常嬉笑的心遠，這樣認真地問一個如此不著邊際的話題，我真是有些驚訝，點點頭，回答︰「略知道些，怎麼想起這個？」
「那日吃粽子時就想說，姑娘可知道這粽子的典故？」真是巧了，我正尋思去哪里找答案，沒想到心遠竟就知道。
「哦？還有故事？只當是特別的小粽子呢。」我故意說道，又殷切地問︰「講講。」
竟是和西施有關，據說範蠡將西施送走時極其不忍，想到自小生在越國的她，即將去吳國，此去不知何時歸，不知可能歸，不知生活可舒適……卻無奈，為了越王的大計，不得不揮別她。
知她自幼喜食軟糯的東西，特命人做了這麼些精巧的小粽子，包上各式新奇的玩意，表明自己對她無盡綿綿的心思。
原來如此，我的臉越發燙得厲害。
「為何過去從未听說過？」想想自己在應天生活了這麼多年，粽子也是極喜歡的，卻從沒有听說過這麼美的傳說。
「這種粽子是西湖邊上一個做點心人家的特色，一年只端午這一天做，一天就那麼多串，數量極少的。」心遠幽幽地說著，意味深長地看著我，「無論誰送的，想要買到，必和當年範蠡命人制時是一樣的，用盡心思。」
我點點頭，卻又想到一個問題，「你是順天人，怎麼這麼了解這吳越的傳說？」這是有些奇的。
「我特別喜歡西施的傳說。」她很沉醉地說，「範蠡與她情深意重，卻無奈將她送走，最終完成了越王大業，兩人也相伴，歸隱山林，泛舟湖上，多麼美麗的故事。」
望著窗外搖曳的樹枝，我的心有些沉重，若一切如傳說一般美好該有多好，而我知道的西施卻不是這個結局，越王道她是亡國的禍水，越國兵士破吳後就將她沉潭。
如若這般，倒不如希望她最初與範蠡並不相愛，否則，範蠡真真正正的為她付出過什麼呢？只憑當初這串粽子，他收走了她的心，利用了她，陷她于水深火熱之中，最後又眼睜睜看著她奉獻完，不再有價值，被拋棄，被剝奪了性命，卻袖手旁觀。
「真覺得範蠡會為了她離開朝堂與權勢麼？」沉默良久，我問心遠。
「真的愛，是會的。」她的回答還是這麼美好。
漢王的心思我現在是明白了，他多半也是相信二人相伴的傳說，可他想的是遠離權力之爭麼？況且我總是那個知道另一個悲傷結局的人。
早晨，剛過卯時，就要啟程繼續趕路，據說要走幾個時辰的山路，才能到最終的避暑場所—天池寺。
路兩旁，草綠、樹綠、竹綠、山綠，山雀鳴叫不絕于耳，更是有各種野花掛在懸崖峭壁上，隔幾步路，總能听見忽遠忽近的水聲，有的是潺潺流水，有的似是昨夜所見飛瀑。
一路上想著昨晚的事情，竟也不覺得累。
仔細想想，此地正處于吳越交界之處，倘若當時，範蠡真的帶著西施，遠離世俗，倒可能找了一片如此的人間仙境，做了對神仙眷侶，的確令人神往。
遠遠地看見走在最前面的漢王，讓皇聖孫、瞻壑、瞻圻都走在他前面，他雙手背在身後，全然沒有我們氣喘吁吁的狼狽，似是在走平地。
但那兩位小王體力到底不如漢王，甚至比不上皇聖孫，時不時打個趔趄，漢王總是很敏捷地用手托一下，或是扶一下，看似粗放些的男子，卻的確是個好父親。
這樣的動作，並沒有區別對待這兩個兒子，想是對于瞻圻，也沒有因為他的母親，而生出不喜的意味。
看著眼前的情形，心中竟有些感動。
繼而想想，這些日子的種種，我究竟是想要個怎樣的他？細數數，從當年他托小尹子送來金創藥時的怦然心動，到如今這般，不知不覺，已是幾年過去。這樣拖下去，我終究還要不要嫁給他？若是真要嫁，倒不如趁著年輕貌美的時候過去；若不要，就不要再糾結于他。
嘆口氣，再抬頭，居然見得他在回頭望我。雖是相距甚遠，中間隔了多少個人，仍然可見他那兩道劍眉，甚至似乎見著他那雙明眸。
這個瞬間，我覺得我的整個人，隨著心一起顫了下。
天池寺是個很敞快的寺廟，許多間屋子，一間一間，看得到眾多的屋頂，掩映在翠綠之中。寺中彌漫檀香的味道，似乎讓人的心思都淨化些。
剛過辰時，坐在院中一棵合歡樹下，面前擺著在杭州城買的糕點，和一本《女誡》，靜靜坐著，卻並沒有看下半點，只在想著諸多事情。
遠處走來幾個小沙彌。一襲青色，光光的腦袋，胸前一串佛珠，滿臉稚氣，卻又要裝作鄭重其事。
這幾個小孩子，走過來，都瞥了瞥做得格外精致好看的桂花馬蹄糕，那白中卷著豆沙，外層先裹道微黃，最上再披上一層桂花，確實誘人。
領頭一個似乎稍微長些，克制自己，又拉拉同伴的衣衫，無奈那兩個小些的孩子並不听他的。
我決定逗逗他們，拿起一塊，咬了一口，一副很陶醉的模樣。
最小的孩子一下子走到我跟前，快要流口水，樣子可憐兮兮的。
我終于「噗嗤」一下笑了，把碟子捧在手上，伸到他們跟前，幾個年幼的立刻伸手去拿，那個年長的，猶豫了下，終究伸出手。
他們狼吞虎咽地吃著，我覺得很是可愛，這麼點大的孩子我身邊這就認識三個，可都沒有他們的天真爛漫，無憂無慮。
幾個人吃完，又裝老成地道完謝，壓住想跳躍的步伐，緩步向遠處走去。
「哈哈，很有閑情逸致啊！」漢王從院門後面走出來。
我還沒起身，他已到跟前，壓著我的肩，「坐。」說著，自己也在我旁邊坐下。
「這，多不合適……」大白天的，王爺和宮女坐在一起。
「不比宮中。」他還是滿臉不在乎，「剛好些，又拘謹。」他挑挑眉，我又想起昨晚。
「哈哈。」他又笑起來，「嬌憨的模樣甚是可人。」
「王爺嘗嘗這糕點。」我拿起一塊，遞到他跟前。
他卻沒有接，「那日去西湖邊上時買的？」
「不是，啟程前日買的。」我回答，還是把手向前伸，突然意識到，「王爺幾時去的西湖？」
「端午，去買粽子。」他得意地微晃著身子。
那日看到的果真是他，並不是幻覺，他真在那里。
「那天，你都融在風景里了，我都不敢走過去。」他滿眼柔情地說，還是沒有伸手，稍稍俯，直接用嘴去咬我手中的糕點。
突然心跳得很快，想把手收回來，他卻伸出手，捧住我的手。
咽下那一小口糕點，「北方的食物吃慣了，本不喜歡這些粽子糕點，看著太軟太黏，必定甜得發膩，但是你喜歡，我就很想嘗嘗。」
說著又咬了一口，嚼了嚼，咽下去，我的目光從他那微薄的嘴唇，向下移到他方方的下頷，飽滿的下顎中間有道淺淺的溝，更顯出男子氣概。
他繼續說︰「現在品品，確實細膩得可以化開。」他想想，又補了一句︰「像極了你。」
我大口喘著氣，他不緊不慢地，把我手中那塊桂花馬蹄糕吃完，並沒有放下我的手，而是握緊放在他的膝上。
「在應天、在皇宮、在府里，覺得有些累，只帶了他們兩個來，近來的事情似乎損了與他們的父子情，借這個機會……」他沒有說下去，我嘆了口氣，這都是清霽挑的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