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王為何認定王爺……」我抬頭,用懷疑的眼神看著漢王。
「她在房梁上掛了白綾,到第二天早上才被丫鬟發現。」他很無奈地回應我,「只是禁足,沒想過要她性命。」
我稍稍松了口氣,整條手臂都軟下來。
他見狀,拉了我一下,我便向前傾倒,正撲進他的懷里,臉埋在他的胸前,感到他用手撫著我的長發。
「王爺偷听我和皇聖孫說話了?」我抬起頭,撅起嘴問他。真沒想到,他居然躲在不遠處。
「偷听可算不上!」他一臉不屑,「來找你,看見你從眼前走過,方向很奇怪,就跟著了。」
「跟著我做什麼?」我瞪大眼楮。
「怕你從山上掉下去了!」他也瞪大眼楮,逗我,與平日的模樣完全不同。
我一下子沒忍住,「噗嗤」笑出來,「那你站在那里,又不走開,又不走過來,這不是偷听是什麼?」
「我要是走出來,皇聖孫又一副劍拔弩張的樣子,你又幫他。」說著,他居然用手擰了一下我的鼻子,「總不見你幫我。」
「若是君子,見此狀況,就該離開啊!」我搖搖頭,想躲開他的手。
「今天要是當了君子,有些醉心的話,可就都听不到嘍。」他嘴角微翹著,露出一個有些邪惡的笑容。
我想了想,臉瞬間紅了,把頭又埋在他胸前,怎麼也不抬頭看他。
「把頭抬起來。」他在我耳邊輕輕說。
我卻依舊埋著頭,不去理會他。他又說了幾聲,見我根本不听他的,嘆了口氣。我終于放心下來,卻感到後腰間很癢,他的手在撓我。
「王爺這是做什麼。」我咯咯地笑著,抬頭作勢質問他,一邊用手去擋,他卻不理。
「王爺不要這樣。」無奈,我扭著,卻沒法躲開他的手,「王爺請別這樣。」我笑得上氣不接下氣,向他討饒。
突然,他雙手抱緊我的腰,將我緊緊攬進他的懷里,我仰頭看著他,「王爺這樣是要做什麼?」我可以感受到他的氣息,不覺心中一陣陣緊著,隨著他的呼吸,我也喘息著,喃喃地說,「王爺這是……」聲音也逐漸低下去。
「我又要做一件你要說非君子的事。」他饒有趣味地看著我猛睜大的眼楮,突然很快地低下頭來,我本能地閉上眼,他的嘴唇落在我的唇上,我緊張得緊閉著嘴,覺得牙齒都咬得吱吱響,我听見他加重的呼吸聲,雙手抱著我的肩,力量很大,我有些喘不過氣來,卻也不想停下來。
風吹過,樹葉沙沙作響,一片合歡花落下,我們兩人相擁站在院中,我看見空中如同一片緋紅的雨。我希望永遠不用回到應天,不要回到那些爭端。
一夜,在床上輾轉反側,白天的情景反復出現在我眼前,即使閉上眼,卻仍在腦海中,快速的心跳一直沒有停止,只覺得迷迷糊糊睡著了幾次,一下子就又天亮了。
起床梳洗著,門口有聲響,我帶上耳環後回頭一看,幾個小沙彌趴在門上,隔著窗上鏤空的花在看我,發出「嘻嘻」的笑聲。
我起身把門打開,引他們進屋中,四處找著凳子給他們坐。
「女施主不必忙,我們來道謝的。」最年長的強忍著笑意,努力保持著佛家人的嚴肅,拿出一包油紙包著的東西。
「這是?」我看著那油紙泛出的點點油跡,想是吃的東西,卻不知為何。
「施主那日護了我。」頭上還包裹著的小沙彌,上前一步對我說。
「區區小事,何足掛齒。」我笑笑,伸手模模他光光的頭,他笑著,又有些不好意思,微微屈膝彎腰,仍舊讓我模著。
「且那日還給我們糕點。」另一個小沙彌咧嘴無聲地笑,「來而不往非禮也。」雖裝得一副大人樣,卻還是孩子的天真。
「可還遇見小王?」我掃視他們,又望望包扎著的沙彌。
他們一致搖頭,「氣似乎沒消,我們都躲著走。」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那個年長的想了想,似乎又有損佛家人的氣勢,加了句「阿彌陀佛。」
「這是什麼?」我拼命忍住笑意,用手模模那油紙,還是熱的。
「特央二師兄做的,素餅。」「我們的素餅比別的素餅都好吃。」「加了許多山貨堅果。」「別處吃不著。」「為姑娘特制的。」他們一個個爭先恐後地說,屋里霎時熱鬧至極。
「那你們也吃幾個。」我就要打開油紙,想這些小沙彌,平日在廟里修行,辛苦得很,這素餅于他們也是好東西,也招呼招呼他們。
「不用,這是專門給姑娘的,告辭了。」幾人見我要給他們分,邊告辭邊一溜煙地跑開了。
我望著那一片青色,可以說絕塵而去,不禁放聲大笑。
「凝姑娘今兒個心情可真是好。」心遠的聲音從走廊傳來,眼神透著些猜疑與神秘。
「幾個小沙彌……」
「昨兒個,我看見漢王與姑娘在這院里說話了。」她脆脆的一聲,打斷我想說的借口,弄得我一下子就不好意思了。
「來嘗嘗素餅吧。」硬著頭皮,打開油紙。
她笑笑,見我的窘態,也沒有再說下去,坐下來,伸手拿了一個遞給我,又自己拿了一個。
看似銅錢大小的素餅,面上黃黃的,用手指輕捏一下,有些硬。咬下一口,居然甜中帶咸,而且果真是內有乾坤,吃起來,似乎有松仁之類,齒間留香。
「凝姑娘到哪里都有人疼,連寺廟的小師父也喜歡姑娘。」心遠打趣起來,「別院的小姐妹還邀我去山間采花,先去了。」
「等等。」我回身,找了張干淨的油紙,拿了好多個素餅,包起來遞給她,「帶著吃。」
「姑娘對我最好了,放心,昨天我什麼都沒看見。」她向我擠擠眼楮,拿過紙包,輕快地走出了房門。
「這個丫頭!」我在後面嗔怪著,又沒有法子,只得回屋繼續坐著。
又拿起一塊素餅,有些硬的口感,又不甜,這應該是漢王喜歡的口味。雖說是王爺,但素餅這種東西卻不是常有的,何況還是為我特制的東西。于是又拿來張紙,拿出一大半,整整齊齊包好。
剛要起身,望著眼前的素餅,不禁笑自己,真真的哪里是要送個素餅,倒還是一心惦記著他才是,這樣一想,又覺得自己沉不住氣。靜靜坐了片刻,又站起來,拿起東西,向外走去,都已經決定跟他,又在乎什麼呢。
一路上,心怦怦直跳,幾次想折返回去,卻又由不得自己,向前走去。
到了門口,門大開著,卻沒有看見一個下人,宮中那套找人通報的法子行不通,我立在門口,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好尷尬。
終于,咬咬牙,清清嗓子,提高聲音對著屋里說了一聲︰「奴婢瞿凝,求見王爺。」
「凝姑娘!」卻是瞻壑從里面跑出來,「快進來。」
「王爺呢?」我看看他,又望望里面,沒有別人走出來。
「父親帶弟弟去山間走走,道是晨間的山林,最養人。」我盯著瞻壑,臉上並無嫉妒或是怨恨之意。
「那小王怎麼……」我覺得這話有些不妥,似是挑起事端,可又忍不住要問,反正他似乎也並沒有介意。
「本也是要帶上我的,我想想,弟弟為了姨娘的事情,心情低落,該給個機會讓他和父親單獨在一起。」瞻壑說話時滿眼的純淨。
「小王真是太體貼了。」我覺得此時的他,與那幾個小沙彌倒是又有幾分相像。
他招呼我進屋坐下,拿來杯子,卻發現找不著水,要出去找下人。
「小王別忙了,哪有奴婢坐著的理。」我趕緊阻攔。
「姑娘進了這屋子,就是客。此次避暑,下人帶得不多,姑娘別見怪,去去就來。」他說完就出去了。
我將四周打量一番,都是寺廟的屋子,雖比我的好些,卻也差不了多少。我看完牆上的幾幅佛祖畫像,低下頭來,面前擺著一疊紙,第一張像是信件。
我想扭過頭不看,但一想,這都擺在這里,又留我一個人在屋,即使沒看,也都會認為我看了,倒不如真看一下。
開頭只是一首詞的上闋︰空相憶,無計得傳消息。天上嫦娥人不識,寄書何處覓?
居然是寫思念之情的,與我意料的政事,相去甚遠。又向下略略一掃,通篇是寫思念之情,卻是被對方的家庭阻隔著。
我回頭去看名字,卻發現當頭便是詞,並無姓名,但按這意思,絕不是寫給我的。
找落款,也沒有。看一旁的硯台和毛筆,墨跡還未干,想來不是今早,也是昨晚寫的。
我心中猜著,不是漢王寫的。可這屋中,能在這里,這樣大張旗鼓地書寫的,除了漢王、瞻壑、瞻圻,還能有誰?總不可能出自瞻壑與瞻圻之手。
我深吸一口氣,掀起第一張紙,第二張紙上是一幅畫,畫上一襲藕色的女子,長發飄飄,旁邊寫著同樣的一句詞,不過這張上還有漢王的印章。
我覺得有種天旋地轉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