枉凝眉 第30章 負擔

作者 ︰ 月荻江楓

「父親也回來了,正好一起坐下喝茶吧。」瞻壑興沖沖地走進來,身後幾步遠是漢王與瞻圻。

我站起來,忍著哭腔,給他們請了安。「今早,小師父拿來些素餅,想來外面少見,特拿來給王爺和小王嘗嘗。」說話時,我盡量垂下眼簾,不去看漢王,只是看著瞻壑與瞻圻。

「姑娘怎麼……」瞻壑皺皺眉頭,怕是看出此時我的神情與剛才的大不相同。

「奴婢先告辭了。」我說著就要走。

「等等,急什麼,才來。」漢王要伸手拉,我慌忙向後退了幾步。

見這個架勢,瞻壑也覺得氣氛不對,趕緊拉著瞻圻往外跑,回頭道一聲︰「我和弟弟找皇聖孫殿下練劍去。」

「昨晚睡得可好?」漢王以為,我是當著孩子的面,故意躲他的,此時見他倆走遠了,湊過來在我耳邊說。

我仍舊是往後退,他就一再向前,終于把我逼到牆邊,他用手抬起我的頭,迎上的卻是我的淚眼汪汪。

「又是怎麼了?」他的表情變得頗為無奈。

我推開他,走到桌前,拿起那封信,舉到他眼前,盯著他的眼楮,看著他的表情從驚訝到平靜。

「昨兒個,說我偷听,非君子所為,今兒個,你自己倒是做了回君子呵。」他笑著調侃我。

「本就只是小女子一個,從沒想做君子。」我抽泣著說,「心中也知道,即使沒有這個,府上還有王妃和姨娘們,況且今後還是有別人。」我頓了頓,抬頭看他,「可是昨日才……」想想,說不出口,就重新說︰「怎麼王爺這般喜新厭舊!」

說完,也不那麼想抽泣了,又將信放回桌上,動作小心翼翼,回頭盡量平靜對他說︰「得小心安置王爺的書信,可不敢耽擱王爺給心上人獻殷勤。」

說完,我就要走,被他一把拽到懷里,小心地哄著︰「說了,事成後會給你個交代。」

「怎麼交代?讓她喊我聲姐姐?」我推開他,直視他的臉,他似想了想,終究沒有說出什麼話來,我失望了。

他跟在我後面一再拉我,我甩開他的手,只是自顧自地往回走去,心中各種滋味,沒看清腳下,絆倒在一級石階上,他伸手拉也沒拉住。

腳似乎扭了,疼得不行,他把我打橫抱起,向我房里走去。我實在是太疼了,咬著牙才不叫出來,也就只能任他抱著,把頭靠在他胸膛上,听得心跳一下一下,這樣寡情的男人的心跳,這樣三心二意的男人的心跳。

漢王召了太醫給我看,太醫讓我將襪子月兌下。我看看漢王,他卻沒有回避的意思,我很是為難。

「磨蹭什麼?」他看看我,見我疼得臉都發白,也急。

「王爺請回避。」

他一愣,想說什麼,忍住了,默默走出去。

太醫將一些藥膏涂上腳踝處,瞬間清涼的感覺蔓延開去,疼痛也消了些。

「姑娘沒有傷到筋骨,不礙的,記得涂藥,走路注意就可以。」太醫說著,起身離開。

漢王走進來,「不听話,還不是自己吃苦頭。」他話語里有些責怪,卻仍然很親昵。

我沒有接他的茬,就要下床。他連忙按住我,「還不在床上養著。」

心遠此時也走進來,見氣氛不對勁,一句話也沒說,站在門邊。

「準備晚上掌燈。」我也不看他。

「讓別人去。」他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

「就心遠一人,多累啊!」我有些失控,他什麼都說得滿不在乎,什麼在他眼中都是小事,敢情因為他是漢王,所有人就都由著他。

「那就我去!」他的火終于也上來了,轉身對心遠說︰「我們走!」

心遠趕緊打圓場,彎彎腰,笑道「王爺,時辰還沒到呢。」又抬頭看看我,「姑娘好生養著,有我呢。」轉身走出去了。

「欲擒故縱,這招看來你心里也是極其清楚的。」他的聲音變得有些冷,「多少時間了,怕是對太子爺也用了這招,拿我做個幌子。」

也不知他怎樣想出來的,這樣無中生有的話。

「王爺這樣說話,是真真沒有良心了。」我憤憤道,他也滿臉憤怒走到我跟前,坐下來,我們兩人就這樣對望著,屋里只剩下呼吸的聲音,我感到兩人的怒氣上升到一個點,又開始慢慢降了,我是心寒,他不知為何。

良久,「我本是一心只想隨王爺的。」我已經滿眼淚水,他見我這副模樣,心中似乎有些動容,伸手想捧我的臉。

我卻躲開了,「結果,王爺不過只是玩弄手下敗將的女兒,以出臉上一刀的惡氣罷了。」說完我大口喘著氣,閉上眼楮,任由淚水從眼角邊流下。

「此話從何而來?」他的聲音居然也有些發顫,「這真是連我的氣度也污了。」

我只是繼續閉著眼,咬緊嘴唇,忍住嗚咽聲。

「當日瞿能將軍調兵遣將,極其英明,率軍出戰,英勇神武,險些傷了父皇的性命。我雖及時趕到,卻也被打得招架不住,臉部身上多處刀傷。待到借了風勢,放火,才贏了這一役。」听他親口講述白溝河一役的戰況,心中一塊石頭也落了地,果真如此,繼而想起記憶里的父親,哭得更傷心。

「受到這樣的重擊,當時不恨是不可能的。」我感到他說這話時頓了頓,似是看看我的反應,我卻絲毫沒有睜眼的意思,繼續小聲抽泣。

「可過後想想,這等英才,屈居李景隆這幫庸才之下,卻仍戰出精彩來,若是活著,必當重用。當日攻破應天城門,首先去你父親堂前行禮,那時不是見過你嗎?求了父皇給你的父親和兄長厚葬,你也都是知道的。怎麼糊涂地信這些話?」他的聲音也急促起來,似是極度想解釋其中的誤解。

我的上下牙齒一直在相互磕著,猶豫下一句話要不要說出來。雖是明知那日清霽的話十句有九句都是假話,卻仍然揮不去那句話在我心頭的陰影。考慮了下,終于還是想說出來,求個痛快。

「王爺,我一直恨我自己。」我睜開眼看著他,眼前這個男人,這麼久以來,帶給我太多的期盼、糾結、歡喜、心碎。

「為何?」

「從一開始,就太依戀王爺了,落得這個,王爺從心底里就看不起、不在乎的下場。」說完,我躺下,背向他,臥在床上,想想,又補了一句︰「從今往後是不會了。」

我听見他的呼吸聲,好長的時間,他都只是站在那里。末了,他什麼話也沒說,就那樣走了。

最終他也沒有解釋什麼,許是被看穿了,也就沒有意思了。

這一夜,我倒睡得格外沉,夢里全是傷心的場景,醒來雖記不起來是什麼,卻見得枕頭被淚水打濕一片。

詩蘭的信居然也送到這天池寺來了,我頗為驚喜。

打開一看,先是溫瑜的消息,與皇聖孫講述的大致相當,還是沒有什麼關于漢王所起作用的內容。我也就粗粗掃過。

下面,倒是又寫了她自己的事情,她說她覺得太子爺對她仍是極好的,雖是之前被她回了,再不提此事,行為舉止很是守禮,但仍然對她關心備至。

嘆口氣,此時的心境與上次給她寫信時大不相同,要說出的話也自然不同。想想自己,就是想遵從自己的心,奈何他的心卻不在我這里。想來,不光要听從自己的心,還要看看自己能得到誰的心才行。

雖然寫得很委婉,但我再讀仍覺得太殘忍,但不將趙王所說的話如實轉告,是不能驚醒夢中人的。

反復又讀了幾遍,裝進信封里封好。自己對自己說,再殘忍的內容,都是為了詩蘭好,我倒是希望也有個人,能像我這般,早點去探漢王的心思,省去我這邊這麼多的期待。

心遠走進來,「姑娘為何這樣為難王爺?」

「不是我刁難,是他心中沒有我。」我悲傷地對她說。

「可依我跟在姑娘身邊這麼久,王爺是把姐姐掛在心上的,想當日大本堂受傷……」她沒有說下去,只是用關切地眼神看著我,似乎想用往昔的回憶,勸我與他和好。

「那是隨他的心情,他高興,送些東西,本就不費他的事;他若不高興了,就如內務府大牢的十日一般,他根本就不會去理會。」我心中笑心遠,真是太天真。

「姑娘不覺得那十日,我去得很頻繁,而且出入自如嗎?」心遠的表情也在笑我糊涂,「而且,我那碗姜湯也太及時了些。姑娘也不懷疑,為何我剛說查清了,人就都放出來了?」

「這些都是?」我驚呆了。

「這些我都想做,可是憑我絕對是有心無力的。我們認識的人里,除了王爺和太子爺,是能做到的,旁的可能就再沒有了,但確確實實不是太子爺。」心遠認真地點點頭。

我長嘆口氣,想來對我還是好的,「他身邊的人太多了。」

「姑娘這樣嫉妒,可是犯了七出之條的。」心遠笑了出來,我的確是奢求得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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