鮫人與夢師 第二章 營救-結衣 5

作者 ︰ 洛書箴

風信顯的速度更快,「暴烈沖鋒」加上「踏火」的全力攻勢再次施展,踏火騮像是火球一樣砸向牟藏巨大的軀體。牟藏不躲不閃,相撞之下,竟然是風信顯整個人往後倒退幾步,牟藏保持在原地不動,口中發出挑釁性的笑聲。

「你這家伙居然還敢來,真的以為我抓你不住?」牟藏的聲音像是揉進了一把沙子。風信顯確實露出笑容,「那你就再給我試試!」話語之間,他身體高高躍起,踏火騮收縮消失,一只白色的猴子從體內顯現。暴漲的光芒讓他的雙手變得很長,他一手抓住天花板上的鋼鐵橫梁,然後腳踏橫梁發力,雙拳冒火,疾速墜向牟藏的頭部。子桓這時才看見夢境通臂猿的超強機動性。頭部被狠狠擊中之後,牟藏揮出岩石般巨大的手,但就在那短短的瞬間里,風信顯已經抓住貨架,將自己拉到牆邊。長而靈活的光手讓他的活動空間覆蓋了大半個儲藏室,地面似乎沒有意義,他的身影上下翻動,對牟藏的每個方位發起進攻。

而在牟藏疲于應付風信顯的時候,子桓也已經近身。鳳凰的火爪凌厲揮出,這次沒有異常,爪鋒劃破牟藏沒有金屬環的腿部皮膚,牟藏身形一墜,頭上又被火拳擊中。

與之同時,重新轉換祈音鳥的瑩瑩,正在用連續不斷的「音爆」和「擬音」妨礙另外三個鮫人。在鮫人的耳中,攻擊的聲音簡直來自于所有方向。這些聲音與風信顯大幅行動引起的聲音互相結合,形成了一個混亂的信號網。但很快,鮫人們就已經明白敵人的目標只有牟藏一個。距離最近的鮫人突然向子桓沖鋒,修長的手臂舉起了冰藍色的鮫切。子桓連忙閃避,而鮫人的臉上忽然炸開。

遠處的子洛半跪于地,正拿著博士那一管長管獵槍,槍口冒出大量煙霧。「听說你的痛感比別人弱。」博士一邊將研究服摔在地上,一邊說,「那就不要管後坐力,給我把所有彈藥發射出去!」

說話之間,博士的身影已經消失。遠處的另一個鮫人也覺醒過來,想要抓住風信顯,然而剛剛跑出兩步,臉上忽然被重重地踢中。博士依然沒有釋放任何夢境,看起來只是個身體比較結實的老人。但他的這一踢簡直就像炮彈一樣,讓鮫人直接失去平衡,撲倒在地。而這麼閃避之下,子桓轉到了牟藏的後方,然後就看見了那個女孩。

藍色無袖上衣,絲質碎花裙子。半長的頭發顯得有些亂糟糟的,但在左耳上方,還是那個用絲帶扎成的蝴蝶結。她的手按在臉上,看不見臉,只知道肩頭微微地抽動,皮膚那光滑的輪廓上落著一些灰塵。

那是結衣。哪怕看見的細節再少一半,甚至只有十分之一,子桓都能確定那就是結衣。

她似乎真的在哭。只是因為哭得太久了,聲音已經哭不出來,只有肩頭繼續抽動,雙手徒勞地捂住眼楮。這些鮫人對她做了什麼?明明在岐阜市把她抓走,隔著這麼遠,為什麼要把她帶到安土縣來?

子桓覺得自己的眼楮在燒,拳頭在燒,胸膛里就像點燃了火爐。他不再閃避,而是說︰「風前輩,開始吧。」

幾乎沒有時間差,風信顯在空中翻轉身姿,雙手張開,通臂猿的光突然凝結出了另外兩只手臂。四只修長而布滿肌肉的手臂完全張開,就像從天而降的一尊修羅。同時,瑩瑩將所有的「音爆」和「擬音」都集中過來。暴雨般的聲浪就像將牟藏淹沒一樣,讓他根本判斷不出任何方向。

風信顯已經落到牟藏面前,四手即將揮出。這個時候,牟藏忽然擊出拳頭,極快的速度以及攻城錘一樣的力量,在空氣中沖激出爆響,甚至讓周圍的「音爆」都為之一顫。

這一拳從風信顯身邊擦過。隨著拳風一起飛出的,是風信顯的一條手臂。

風信顯余下的三只手臂發出光芒,每只都暴漲到正常手臂的三倍長度,然後一起緊緊地挾住牟藏。然後雙腿重踏,陷入地面。牟藏的手臂和身體都被緊緊抱住,他大吼一聲,肌肉鼓脹起來試圖掙月兌,但風信顯硬是漲紅了臉也沒有松手。

「子桓,到你了!」風信顯大喊。子桓的火爪勾住牟藏胸前的金屬環,狠一發力,一整排金屬環連著血肉被撕了下來。他沒有停頓,兩只火爪同時刺入牟藏身體,臉上的鳳凰頭骨開始發光,羽翼瞬間張開,火羽向四周激射而出。這個時候,牟藏竟然露出了猙獰的表情︰「本以為只是只火雞,原來是鳳凰啊!」他的雙手不能活動,但卻忽然低頭,一頭撞在子桓的頭骨之上。

牟藏大概有子桓三倍的體型,而體重的差距更大。兩頭相踫,子桓只覺得眼前一陣劇烈的眩暈,頭腦瞬間空白,溫熱的液體已經在頭骨里面淌過眼楮和鼻梁。但他並沒有停止。就算腦袋不能思考,他的心里都只有一個念頭︰這些鮫人傷害了結衣。殺死這些鮫人!

燃燒著的羽翼緩緩收攏,將子桓、風信顯和牟藏包圍在其中。鳥喙上的金色紋路完全顯現。風信顯忽然撤去通臂猿,踏火騮應聲而出,他的身體上擴散開一層由紅色絲線織成的網絡,身體蜷縮起來。

而月兌離束縛的牟藏已經無處可逃。他反而開始大笑,笑聲猙獰得如同惡魔。

羽翼之內,溫度瞬間暴增,金色的火焰憑空而起,然後就是強大的爆炸。這次的「焰域」比起第一次要徹底得多,小山一樣的牟藏立即被火焰吞沒,「化水」而產生的液體也完全不能解除地面,在下落過程中就被蒸發殆盡。在這個鳳凰釋放的熔爐之內,即使是鋼鐵一樣的也會湮滅。

子桓身上的鳳凰消失殆盡。與之同時破碎消失的,還有風信顯的踏火騮。雖然使用了第三個技能「闢火」,他的衣服依然變得焦黑破爛,原本黝黑的臉孔更是變得像炭一樣,身體重重地跪坐在地。但是子桓驚喜地發現,前輩的兩只手臂都還在。

風信顯抬起頭,咧牙笑了笑︰「操,剛才就差一點,真的手臂就被打飛了。」他接著抬起手,對遠處的子洛比了一個拇指。

事實上,這個戰略就是在各人介紹完自己的技能之後,由子洛提出的。之前幾次進攻失敗,歸根結底是因為瞬間攻擊力不夠。無論是士兵還是瑩瑩,都只能起到牽制性的作用,而風信顯在用通臂猿的時候靈活性有余而力量不足,用踏火騮則需要身體沖撞,在對付像牟藏這樣的敵人的情況下非常不利。而子洛雖然只會「焰域」一招,卻正好彌補了攻擊力不足的缺陷。一發全中的「焰域」,足以在瞬間內使單個對手灰飛煙滅。

作為首領的牟藏整個消失,唯有地面留下了一片巨大的焦黑。另外三個鮫人看見這個情況,都有點站不穩了。博士的聲音適時響起︰「牟藏已經死了,你們在堅持下去也守不住這里。快滾吧。」

風信顯慢慢站起,同時將子桓也扶起來。這個時候,兩人的氣勢是決定結果的關鍵,所以雖然筋疲力盡,子桓也還是將腿站直了。瑩瑩也在這時伸手打了個響指。她的祈音鳥夢境還在,一個警鐘般的聲音忽然就在他們頭頂響起,一聲強似一聲,讓人的心里都不安起來。「還在考慮什麼,難道要跟我們魚死網破?」她問。

那三個鮫人互相看了看。其他一個終于把手指放在嘴邊,吹了一聲口哨。那個哨聲非常特別,就像海鷗的某種叫聲,人類絕對無法模仿。但它僅僅響了短短一瞬便停了下來。然後,三個鮫人的身體同時開始扭曲,壯實的肌肉軟化,身形萎縮,迅速變成了半液體狀的奇怪形態。這種奇怪形態的他們慢慢滲進地面,然後悄無聲息地消失無蹤了。

鮫人小時之後幾秒,所有人維持不動,儲藏室內一片寂靜。直到博士慢慢點了點頭。

「成功啦!」最早發出笑聲的是瑩瑩,她輕笑了幾聲,然後就高興地尖叫起來。風信顯也握拳歡呼,絲毫不掩飾爽朗的笑聲。子洛看來已經累得難受,直接將大型的獵槍丟到地上,然後整個人躺了下來。

子桓也在笑,但是他轉過視線,因為染血而變紅的視野里,是依然跪坐在地上的結衣。結衣也正看著他,眼楮底下因為哭泣而變得紅腫,嘴巴輕輕說道︰「子、子桓……」

不顧身體那近乎虛月兌的勞累,也沒有理會頭頂的傷口,子桓立即跑了過去,緊緊地抱住結衣。

「結衣,對不起,對不起……」他的手臂緊緊地環抱著結衣,感覺她的身體縴若無骨,好像隨時都會消失。結衣的衣服有些濕,冰冷冰冷地貼在身上。她的體溫也很低,整個人就像是剛剛從水里被撈起來,還有些瑟瑟發抖。子桓想要用自己的體溫來溫暖她,但是又怕抱得太緊會讓她感覺痛。他用手捧起結衣的臉,她的臉色蒼白如紙,嘴唇卻紅得有些發紫。

「我發誓,我絕對不會再丟下你。我、一直一直保護你。」子桓的話有些結巴,聲音也發不利索。明明跟其他女孩談話從來不會這樣的。但是他腦海里反復回憶著在岐阜市的時候,自己拉著子洛,轉身逃跑。背後卻忽然不再傳來結衣的哭聲。他不敢回頭看,只是一直往外跑,跑到精疲力竭荒無人煙完全不知道身在何方的時候,也從來沒有回過頭。

他一直以為,這個決定一旦作出,就再也沒有辦法回頭了。

這時候,結衣忽然破涕為笑。她抽出手來,模了模子桓的額頭,虛弱地說︰「子桓……你啊,怎麼滿臉是血地來接我呢。」「呃,」子桓也笑了,搔搔頭發,「對不起……很丑吧。」他的頭上破了個洞,鮮血從額頭流到鼻翼,已經凝結變干。臉上還有其他傷口的結的痂。鳳凰只是讓他恢復得比較快,可沒辦法幫他把傷口都抹除。

可是結衣只是把頭深深地埋進他的胸口,回答說︰「不,不丑。」或許真的很累了,子桓感覺結衣的身體很快就平靜下來,呼吸變得平穩而悠長。他輕輕地抱著結衣,這或許是第一次吧,結衣在他的懷里入睡。

然後,在半醒半睡之間,子桓忽然听見結衣說了一句話。話的聲音非常微弱,但即使子桓希望自己听不清,他也不能欺騙自己的耳朵。

「子桓。我覺得……我好像,喜歡上了一個鮫人呢。」

離開軍備庫的時候,他們回到了一號儲藏室。

「山城」所升起的土牆被打破了一個大洞,洞口邊沿的位置都呈現出熔化、滴落的狀態,可以推測是普雷斯利所為。但是洞口畢竟還不足以通過一個鮫人,所以被圍在里面的三個鮫人才沒有來得及增援第二儲藏室。

從洞口望進去,鮫人都已經消失無蹤。余下的唯有滿地狼藉的尸體,斷肢,折斷的槍支和鮫切。沒有任何一個士兵還有絲毫動靜。在子桓的請求之下,風信顯再度喚出山鬼,運用能力在土牆上推開了可供人通過的洞口。他們一一檢查士兵,看看能否找到生還者。

子桓最後看見的,是歲三的尸體。他的脖子被折斷,頭顱扭曲地歪向一邊。然而即便已死,他的手里依然緊緊握著那把鮫切,冰藍色的鋒刃之上,一列紫色血液清晰可見。子洛也在旁邊,他彎下腰,將劍從歲三的手上拿出來,又從他的腰間解下劍鞘,然後把劍收歸入鞘。

「這把劍,往後就由我來繼續使用。」子洛說。子桓轉頭看著弟弟,然而他面無表情,再不言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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