鮫人與夢師 第三章 訓練營•噩夢 1

作者 ︰ 洛書箴

鮫人開始出現的準確時間,是公歷1789年8月9日,也就是現在的10個月27天以前。在那之前,各國的海岸上都發現過形狀奇怪的足印,有些是直接刻印在岩石之上,但由于數量不多而且過于分散,也就沒有獲得重視。況且,即便是在人流密集的海灘,也從來沒有出現奇怪的目擊記錄。大海並無異狀,亞美尼亞國西部海灣依然陽光明媚,而安菲克大陸下方的海角則風暴肆虐,一如往常。

8月9日凌晨,亞美尼亞國海軍首先發出警報。本來平靜的聲吶雷達上,忽然涌現出大量生命跡象。他們密密麻麻地從海底上浮,就像忽然在屏幕上彌漫開來的赤潮。其他臨海國家依次發現類似現象,慌張的海軍官兵趴到船舷上朝下觀望,探照燈打在波瀾起伏的海面,原本海水上方亮如白晝。但是這些光線並沒有射進水中,翻滾的海水依然像是在午夜當中一樣,幽深得猶如流動的黑曜石。

這黑暗不是由于海水,而是層層疊疊的游動的黑影堆積起來,才吞噬了所有的光線。

然後,無數雙赤紅的眼楮,就像將極地的星空完整地投映在海面上一樣,瞬間亮起了來。潮濕的手從海中伸出,無數手指刺穿軍艦的船體,鋼鐵彎曲斷裂的聲音在甲板上回蕩。士兵往船下面望,只能看見數不清的鮫人正抓著船體往上爬。一個鮫人抬起頭來和他對視,然後露出一絲笑容。

士兵一瞬間覺得有些晃神,那張姣好的臉孔跟人類太像,他開始懷疑這是不是某個國家的夜襲。但哪個國家的士兵能都長得這麼漂亮?

第一個鮫人爬上甲板。他的手刺進士兵的胸膛,往兩邊一拉,士兵的身體就被撕成了兩半。

亞美尼亞國時間8月9日凌晨1點到早上7點,6小時以內,世界上所有最重要的海軍基地全部淪陷。那些世界頂尖國家的軍隊,將抵抗、談判、乃至不分敵我的全方位轟炸都運用過了,但都絲毫沒有能阻止鮫人大軍的步伐。

他們對于摧毀儀器和機械沒有興趣,那麼做只是為了瓦解人類的反抗。自從從海洋里浮出,他們的目的似乎就只有一個︰殺光所見的每一個人類。

人類的歷史,從此拐向了一個完全未知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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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功奪回安土縣之後,子桓接受蘇雨航博士的安排,前往位于國家中部長野市的特別訓練營。特別訓練營由軍隊開設,「列維」研究院實際操作,分布在全國鮮為人知的幾處地方。子桓所知的的唯一信息,就是所有被「植入」而覺醒的夢師,都必須前往這些訓練營進行訓練。

進入訓練營不代表加入軍隊,結束之後允許自由選擇去向。但是參加這個訓練,卻是絕對強制性的。

但不管是博士,還是風信顯和瑩瑩,都對訓練的內容諱莫如深。

「其實也不是我不想告訴你,但是從那離開的時候,所有人都必須簽署保密協議的。而且,這麼做卻是有它的原因……」風信顯有些無奈地拍拍子桓的肩膀,「只能是你自己體會過才能懂的。」

而平時話比較多的瑩瑩,在聊起這個話題的時候也忽然沉默下來。如果子桓沒有看錯,她的臉色甚至變得有些蒼白,簡直像是回想起了什麼很可怕的東西。「不管是什麼事情……到了一定的程度,你也就會習慣了。」她最後說出來的,是這麼一句話。

他們兩人是研究院委派給蘇博士的隨團夢師,所以在離開安土縣之後,就跟隨博士回到調查工作的地方去了。博士留下了一輛車,讓一名士兵帶子桓前往訓練營。子洛自然是和哥哥一起,但是對于在安土縣被救出來的結衣,子桓卻忽然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結衣在被救出來以後,在醫院里昏睡了一整天,然後雖然醒了,但身體依然很衰弱。子桓在床邊陪她聊天,東一句西一句地說起在安土縣這段時間的事情,雖然說的都是些小事,但結衣總是听得很開心,笑得露出虎牙,就跟記憶里的那樣。

他認識結衣已經是六年前的事了,那是他們還在念同一所大學。畢業以後,子桓在父母的店里幫忙,住在同一城市的結衣依然時不時來買些水果。但是子桓每次回想起來,記得的總是自己絞盡腦汁想把結衣約出去玩的情景。那個時候,不管是願意還是拒絕,結衣都會露出這樣的笑容,看起來像個高中剛畢業的小女生。

子桓每次都覺得,結衣心里的想法就隱藏在這樣的笑容里,但是他怎麼也捉模不透。于是只能更加認真地思考下一次約會。

現在的他再次看見這個笑容,就像面前是個明媚湛藍的大海,咸咸的海風吹拂在臉上,但誰也不知道那底下到底有多深。子桓偶爾會旁敲側擊地問起,這段時間里結衣都經歷了些什麼,但結衣每次都把話題轉開,連表情都沒有變化。

這種時候,子桓會讓子洛來陪結衣一下,自己走到別的地方。因為他的腦海里總是有那句揮之不去的話。

「子桓。我覺得……我好像,喜歡上了一個鮫人呢。」

這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從生物學上說有生殖隔離。或者說,鮫人到底屬于什麼生物都沒有定論,更罔論他們如何繁殖,懂不懂得人類的感情。結衣只可能是因為太虛弱了,不清醒才說出這一句話的。子桓這麼說服自己。

但是,結衣大概是有史以來第一個被鮫人抓住而沒有殺死,過了幾個月後還帶到了另一個地方的人類。這件事非常特殊,但不管是蘇博士還是其他人,似乎都沒有覺察到……不,子桓否定了自己的想法。經歷了這一系列事件,他不可能再這麼低估蘇博士。此刻沒有行動,大概只是另有想法。

在休息四天之後,子桓將這些無謂的想法驅出腦海,來到結衣的床邊。他說︰「成為夢師之後,我被強制性地要求去一個訓練營接受訓練。士兵已經讓我明天出發了。子洛會跟著我,那個訓練營附近有個常規的士兵營地,他會在那里接受通用式的訓練,這博士已經安排好了。」他停頓了一下,然後看著結衣的眼楮,「你要跟我一起去嗎?」

「好啊。」結衣回答說。

子桓沒有想到她會回答得這麼爽快。這時,結衣又開口說︰「你不是說要保護我嗎。」子桓忽然有點語塞。她記得在軍備庫的時候說過的那些話。那麼,那最後的一句呢?

「怎麼了?」結衣有些疑惑,「我記錯了嗎?」

「啊,不。沒有。」雖然不解,子桓還是下意識地搔了搔頭發,「我是那麼說過。」他的臉似乎有些發熱。

無論結衣當時的那句話是什麼,子桓都只不過是好奇而已。他對結衣的感情並不可能因之變化。那就像是一個非人力所能控制的開關,只要他能看得見那張臉,听得到那把聲音,感情就必然會被觸發出來,緩緩充滿他的身體。

「那麼,你要跟子洛一起去訓練?不對,你的身體還很虛弱……」

「我的身體已經沒事了。」結衣拍拍自己的胸口,然後忽然很認真地跟子桓說︰「我要跟你一起去那個訓練營。我也想成為夢師。」

子桓整個身體在座位上跳了一下。「等等等等,不行!」他一邊喊一邊舞著雙手。直到今天,只要一想起「植入」,他的身體都會微微有些痙攣的感覺……當時博士所做的事情似乎非常簡單,但是在「植入」進行過程中的時候,那種痛苦簡直超越了死亡。那就像是越過了生與死這兩大界限的感覺,像是一千個生存和死亡相互疊加,又像是一下子穿過了無盡光陰的寂寞和孤獨。他甚至不能記起當時看見過的幻覺,只要用力回想,整個腦袋都會發痛。

而且,博士曾經說「此刻的痛苦只是開始,往後將日夜無盡」。直至今日,子桓還不知道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但是結衣只是搖搖頭︰「博士在第二天的時候來過。他跟我描述過‘植入’的痛苦,也說過比那更大的痛苦還在成為夢師之後。他也說了我有天賦,可以成為一個很特別的夢師。」

子桓已經握緊了拳頭。那個老人果然只關心一種人——有能力幫他殺死鮫人的人!他絲毫不懷疑,如果結衣的身體不這麼虛弱的話,蘇博士兩天前就已經進行「植入」了。

當初從軍備庫離開的時候,博士特意幫結衣安排了醫院。當時子桓就應該想到這一點。他按壓著心里的怒火,對結衣說︰「你不需要听那個老頭說的話,他為了找到更多的夢師什麼都做得出來。成為夢師的痛苦,只要我一個人承受就可以了。我是鳳凰,我可以保護你。」

這或許是子桓這麼久以來,對結衣說過最硬氣的話了。但結衣只是將手從被子里伸出來,輕輕模了模子桓的臉,說︰「對不起,但這是我的決定,我想要成為夢師。你可以支持我嗎?」

子桓感覺有些心酸,眼角也有點刺痛,但沒有表露出來。他只是伸手握著結衣的手,低頭沉默著,最後點了點頭。他抬眼看看結衣,結衣已經再次展露笑容,好像剛剛的認真都只是一場游戲。她拍拍雙手,說︰「訓練營在長野市吧?那里的煎餅很出名呢,我們一起去吃吧!」

「嗯,一起去吧。」子桓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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