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門外，絲毫听不見里頭的動靜。擔心女兒的何氏，可謂是心焦如焚。然到底懼怕沈淵，平日看似溫文爾雅，實則不怒自威，令人生恐。
何氏頻頻看向院外的青石小道上，寄希望于下人能把沈老夫人早早請來，又希望房門能快點打開，怎麼也想看一眼女兒的情況今日發生的事情，太過突然，就是她接到消息趕過來的時候，也是被攔在了門外，而伺候的丫鬟都被另關了屋子。
房內，姐妹二人衣衫凌亂地跪在地上。
沈淵仿若沒有看見，只安靜地在那里研墨，寫字。從被叫進來到現在已經有小半個時辰了，同樣的沈溪與沈澤芝也是跪了這麼久。
雙膝發疼，大腿兩側跟著癢麻，沈溪心中嘆了一口氣，悄悄地變了個姿勢。這事情說來，與她就是個無妄之災，別人是陪著太子讀書，她這個受害人還要陪著受罰。幸好父親還知道讓人放了兩只軟墊。
沈溪堅持著，沈澤芝也只能委委屈屈地忍著。
「可知錯？」
頭頂傳來沈淵的聲音，沈溪眼神一動，又垂下眼皮，右手不自覺地撫著盒子。說來這盒子是罪魁禍首，就是因為它讓沈澤芝憤而來搶奪。沈溪一閃開，沈澤芝自然就摔到在地，趴在了青石上。
可這是父親所給之物，平生第一次收到，沒道理隨隨便便給了旁人，更談論是前世害她奪了她婚事不說，還洋洋得意往她身上撒鹽的沈澤芝。
沈溪眨了眨眼楮，面色平靜了下來。
把視線從二女兒身上移開，沈淵定定地看著沈澤芝。
被看得毛骨悚然，沈澤芝受不住這種壓迫的氛圍，整個人跌坐在地，眼眶紅了不只一圈，抽抽噎噎地說道︰「女……女兒知道錯了。」
沈淵眉頭微皺，在他看來身為女子性情溫柔並未錯，可從小看多了沈老夫人這樣內柔外剛，踫到了事情動不動哭哭啼啼地，難免有些不喜。這樣一來，坦坦蕩蕩覺得自己無錯的沈溪，反而合了他的心意。
「錯在哪里？」沈淵語氣溫和，卻讓沈溪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腰背。
沈澤芝癟了癟嘴，見母親這麼久了都沒有過來救她，心中七上八下地，不斷思考到底是哪里出錯了。從前都不是這樣的，一切都不一同了。
沈淵沒有等來想要的回答，心中失望，從案桌後走出，來到姐妹二人面前︰「一筆寫不出兩個沈字，何況你們二人還是嫡親的姐妹。今日之事，孰對孰錯，我不想再提。只是姐妹中有口角，這是常有，可若是引變到動手甚至陷害他人的地步。沈家的家廟已經是建好了的。」
一番話把沈澤芝嚇得腿軟臉發白。
沈溪不小心咬到舌頭，嘴里腥苦的滋味彌漫開來。當年沈老夫人帶著沈淵出族，如今沈家就是沈氏一族的分支，固然一家子不過寥寥數人，可還是籌錢建了一座家廟出來。家廟中生活清苦，一旦被關進去，就等于被沈家放棄。上一輩子她雖未進去過，可也只是差一點。後來逃走了，就是想也沒了機會了。
「還有你……」等沈溪回過神的時候，發現父親站在面前。沈淵神情微凝︰「你可是一直不曾覺得自己錯了。」
沈溪張了張嘴。
沈淵道︰「是，今日之事，掀起爭端的人不是你。可明知就在書房外，依然同妹妹打斗了起來。若是傳了出去，讓人如何看我沈家女。」
沈溪不能說她是因為沈澤芝摔到在地後想要去扶她，可她不依不鬧強行去搶手中的盒子，一拉一推兩人才滾成一團。
「娘，您來了。」隨著何氏突如其來拔高的聲音，過了一會兒，房門被敲響。沈淵快步到門邊，冷淡地瞥了何氏一眼，伸手去扶沈老夫人︰「娘，您慢點，怎麼來了。」頓了頓惱道︰「都是小輩貪玩，惹了您的清淨。」縱使明知是因了何氏去請的緣故，母親才會出現。可眼下外頭站著不少下人，沈淵還是沒有下了何氏的臉面。
沈老夫人目光一掃，示意祝媽媽。
在何氏進來後，房門再一次被祝媽媽關上。一群人擋在門口，正好遮住了外面站著那些人的眼楮。
「胡鬧。」沈老夫人這一句也不知是在斥誰。屋子里的人除了祝媽媽以外，都有些訕訕之色。
祝媽媽聲音柔和︰「地上涼，二姑娘、三姑娘就是行禮也該照顧身子。」一個一個地把沈溪和沈澤芝扶起。
早等急了的何氏疾步上前摟住沈澤芝，掃了沈溪一眼，意有所指地罵道︰「听到沒，盡是胡鬧。就是被推了一把，還能少你一塊肉。你這做妹妹的，還不能讓一讓。」話中指責沈溪欺凌幼妹。
沈溪垂眼，死死咬住下唇。
祝媽媽嘆了一口氣，抬頭往沈老夫人和沈淵看去，果然見他們臉色黑得都快能滴出水來了。
「何氏。」
「娘……」何氏剛抬了頭，就是一愣。
沈老夫人看都不願意看她，揮揮手︰「先帶了澤芝回去，事情如何你問了她便知。」又添了一句︰「家規再加二十遍。」
何氏一听剛要說什麼，袖子被沈澤芝拉了拉。待她們母女二人離開，沈溪已經趴在祝媽媽懷里，肩膀微微顫抖。
無聲且壓抑！
……
沒過多久，府里人都知道風向變了。
繞是當初知道二姑娘住進了延喜堂，不過也是念叨許是走運了。可十來年的普遍印象，只延喜堂里的人外，其他依然覺得沈溪還是從前的二姑娘，故而也沒有怎麼放在心上。
可這次不同！
那日在書房發生的事情，在沈府某些人的默許下，如長了翅膀一般傳遍了闔府上下，就是掃街的下人也能背個滾瓜爛熟。
這一次事後，沈老夫人突然出山，尋了幾個借口，就動了府中幾個人員的安置。隨後，延喜堂繼續關上大門，吃齋念佛。而對此，何氏無可奈何，還要含笑去安撫。當日何氏無故指責沈溪，企圖同從前一般讓人以為是她先惹事，沈淵同沈老夫人因早知緣故臉色大變，可在處理何氏的時候，仍然選擇冷處理。祝媽媽暗示過沈溪，只因為何氏作為當家主母並無過錯，又有一雙龍鳳子女。
通過這件事情，沈溪清晰地意識到，如若要在後宅中站住腳跟，除了靠自己，還要靠的是男人以及……孩子。
許是為了安撫沈溪，沈老夫人讓人送來了一張紫檀木的案桌，听說是她老人家年輕時候的陪嫁之一，甚為珍惜。
而此時沈溪正站在案桌前，上頭鋪著一張紙，紙上就是當日沈淵在書房所書寫的「沈」字。
正是伴隨著紫檀木桌案一同到來的，當然還有一句︰「什麼時候臨摹透了、懂了，就可以停筆。」
桌案的另一側已經整整齊齊地擺了一疊，都是沈溪這幾日的成果。從開始生疏地連筆都握不穩，到了如今閉眼就能順手寫來。沈溪默默地磨著墨，心神早不知道飄到哪里去。她身邊三個丫鬟，原本一個老實、一個是何氏的人，一個是老太太的人。雖說冬葵忠心的確好用，可同樣沈溪在做事的時候，就要顧忌許多。
可若人用好了，用對了，也是一種利器。秋棠听命于何氏，為了討好沈澤芝，更是把沈溪所有的事情透露給她。老實的春蘭在二門處攔下沈淵，沈淵去了內書房。沈溪帶著冬葵過去，秋棠見機去告訴沈澤芝。而沈澤芝上一次池塘的事情加上被罰家規，心中必然有怨氣，找上沈溪。這才有了書房外，兩人的偶遇。而躲在暗處的春蘭看到兩人踫面，就把二姑娘同三姑娘打架的消息傳了出去。有了從前幾年如一日何氏母女精心給府里人洗腦的原因，不只府中下人，就是何氏也「信以為真」。
胡思亂想中，筆上墨汁落在宣紙上，暈染開來，糊了字跡。沈溪看見，忙擱下毛筆，提起宣紙。
冬葵敲了房門進來，低聲稟道︰「姑娘，董家少爺來了。太太請您去正院呢。」
「誰？」乍听以為自己听錯了，沈溪忍不住問了一句。
冬葵以為沈溪未听清楚，又說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