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大太太興沖沖而來,卻什麼話都沒有說出口,頗有些夾著尾巴灰溜溜逃走的意思。她在延喜堂坐立難安,總覺得沈家人實在笑話自己,沒過一會兒,就借口府里有事要告辭離開。沈老夫人就讓何氏送她出門。
「你說你,當了快十五年的沈家太太了,還這般沒用。」何大太太朝何氏抱怨,把剛才的難堪全抱怨在她的身上。
何氏被何大太太這般當著下人則管,臉色就陰了下來。原本心里還有些愧疚,也因為她的話沒了。
姑嫂二人並肩走著,誰的表情都不好看。
直到把何大太太送上馬車護,何氏才抿了嘴唇,正要返身進府的時候,身後傳來馬車骨碌碌的聲音。
何氏扭頭看去,表情變得有些復雜,似厭惡又好似欣喜。
「太太。」陳媽媽小聲說道︰「是大……」
何氏嗯了一聲。
陳媽媽見狀束手站好,直到馬車停下來,從里面走下來一個二十歲左右年輕婦人打扮的女子。
「太太,陳媽媽。」
陳媽媽趕忙上前,臉上帶了恭敬︰「姑女乃女乃回來了。」
馬車上的人是沈淵第一任妻子給他生的孩子,叫沈澤蘭,今年十九歲,還不到二十,只是看她的打扮,卻似乎故意想要雍容穩重的效果。
只是到底年輕,壓不住這衣服緞面上,倒有些小孩穿大人衣服的樣子。不過好在,沈澤蘭是全副武裝,衣裳頭飾妝容都是不缺,勉強看著有大家媳的氣勢。
沈溪還在延喜堂里同兄長一起陪著沈老夫人說話,就有人來報說是大姑女乃女乃回來了。
沈老夫人微一沉吟,對沈觀年道︰「不是還有功課嗎,去吧。這里有溪兒陪著我。」
「孫子在多陪陪祖母吧。」
沈溪知道自家哥哥擔心什麼,不過她也不願意他留下來,本來嘛,一個大男人即便不能像父親從前一樣對內宅的事情一概不知,卻也不能整天接觸內幃的這些事情。「哥哥,好不容易祖母才喜歡我多一些,你就又要同我搶了。」
「就是,我現在喜歡同溪兒親呢。」沈老夫人一說完,沈溪就洋洋得意地朝著沈觀年笑,只差說你看吧,祖母更喜歡我了。
沈觀年無語,只好起身告退。
另外他還有其他事情要做,也的確沒那麼多時間一直呆在內宅里。沈觀年出了延喜堂,遠遠看見前方有人過來,想了想帶著紫毫走另一條路離開。
出了內院,先去見過沈淵後,才坐了轎子出府。
金釵被派到延喜堂門口等待,沈澤蘭一到就問︰「剛才離開的是不是大少爺?」
「是,大少爺有事,就先走了。」
沈澤蘭輕哼,進了院子里,就朝堂屋走去。她一出現,屋子里的人除了沈老夫人,其他人都站了起來。
「祖母。」沈澤蘭眼圈一紅,三步並作兩步地撲到沈老夫人面前,哭得好不委屈。
沈溪有些尷尬地站在一旁。
方才沈澤蘭一推一擠,把她從沈老夫人身邊撞開了。若說相信她這是無意之舉,沈溪就該相信何氏對她是慈母心腸。
沈溪不太喜歡沈澤蘭,對她的觀感不太好,卻也不會太差。畢竟前世的時候,她不曾主動害過自己,最多袖手旁邊,明知道自己是受害的,卻因為當時府里得勢的已經是何家母女,就視而不見。
這位大姐從小是被柳家派來的人教導出來的,她不知道是不是柳家女都這樣。不過沈澤蘭是一個非常合格的牆頭草,說好听一點是八面玲瓏,說難听點就是見風轉舵。不過總體而言,她對作為錢氏子女的沈觀年和沈溪的不喜多過于那對龍鳳胎弟妹。
「怎麼了這是?」沈老夫人接過祝媽媽遞來的手絹就要給沈澤蘭擦拭︰「快別哭了,是受了委屈?瞧你現在,都快成小花貓了。」對于這個最早跟了自己一段日子的大孫女,沈老夫人還是有一定的耐心的。
「大弟是不是不喜歡我,怎麼我一來就走了。」
「這……」沈老夫人眉頭微蹙,是她叫了沈觀年離開的,可沈澤蘭這麼一說,等于是在說沈觀年是刻意避開她不願見她這個姐姐。
「大姐,哥哥走了好一會兒了,您是不是听誰說什麼了,別是誤會了。」沈溪可不肯了,這不明顯在說哥哥的錯嘛。雖然真實原因也是**不離十,可你沈澤蘭這樣講,她心里就不痛快了。
沈老夫人聞言看了跟著一起過來的何氏。
何氏忙道︰「我才送走大嫂,就看大姑娘來了。可能剛才離得太遠了,觀年沒有看到我們兩個人。」
「這就是了。」沈老夫人點頭︰「他原本要留下的,只是這幾天的事情耽誤了他不少功課,我就讓他先走了。」說完又對已經停下哽咽的沈澤蘭道︰「你若是想見,等一會我讓他送你回府。」
沈澤蘭舉著帕子擦著眼角的眼淚。
沈溪左右看了看,只好自己上前去扶她︰「大姐,您坐。我給你斟茶。」
沈澤蘭順勢坐在沈老夫人旁邊。
等沈溪把茶盅端過來的時候,也只是微微頷首,就端在手里,沒有多余的話甚至多余的表情也沒有。
何氏眼珠子一轉,借機離開。「老太太,芝姐兒那邊我還要去看看。」
「去吧。」沈老夫人還不知道沈澤蘭的意思,也不想何氏留在這里,她暫時還氣著何氏,何況何大太太才剛離開。
「祖母,爹怎麼樣了。原本想早一些來的,可府里走不開。」
「已經沒事了,只是郎中說了要靜養。」沈老夫人輕輕笑了笑︰「本來就不想讓你回來的,已經嫁做人婦了,是該多呆在婆家的。只是怕你著急,同別人一樣听了外頭的話相信了,才打發人去同你說一聲的。」
沈澤蘭不說還好,一說,沈老夫人對她回府的喜悅就淡了許多。從沈淵病後告假休息到今天至少已經過去三、四天了。
作為外嫁的女兒即便當天不能回來,難道第二天那婆家還真的扣著她不讓兒媳婦回娘家?別說沒有這個道理,何況還都是在盛京城里,一來一回不過是一個多時辰而已。再說了,沈澤蘭是直接嫁回了她的生母柳氏的娘家去,這雖是婆家卻也是舅家,她真要走,還有人攔著的道理。
沈澤蘭似乎注意到了沈老夫人的表情變化,心里不由得一跳,帕子捂了嘴就低泣道︰「祖母,我這日子苦啊。」
細問之下,才知道柳家姐夫房里又多了一名侍妾。
沈澤蘭嫁到德安侯柳家已經是三年多快四年了,若是有個一兒半女,估計底氣會更足,只可惜別說先開花後結果了,就是個孩子都沒有懷上。
沈溪听了幾句話,就被祝媽媽拉開走了。
雖說她轉年就要出嫁了,可到底還是待嫁的姑娘,還不是婦人。這些事情,的確不適宜听。
沈溪想著明日要出行,也就離開了。
沒了沈溪在,只剩下祖孫二人的時候,沈澤蘭就更自在了,先是說了一通柳家的事情,才抽抽噎噎地說了來意。
「沒有這個道理的。」沈老夫人一听,就不肯答應。
……
「然後呢?」
沈澤蘭走後,沈溪就听說了祖母把自己關進了暖閣里。她心里奇怪就去去請了祝媽媽過來問。
「老太太自然還是答應了。」祝媽媽想著就是自己現在瞞著,等當天的時候,二姑娘不是照樣會知道。索性也就直接說了︰「德安侯近年……不怎麼出門做客。那恭王府的請帖想來是沒有送過去,沒有這帖子,她們就不方便過去了。」
「那祖母是答應帶了姐姐過去?」沈溪不相信只是如此。
祝媽媽笑笑,有些話她實在不好說,只是含糊說道︰「大姑女乃女乃家里還是有幾個姐妹的。」那恭王妃壽宴,能去的大多是人中龍鳳,青年才俊,即便才學容貌不行,家世卻也是夠了的。德安侯府早就沒了以往的人脈和地位,且現在的德安侯行事作風不得人喜歡,平常誰家設宴請客總是若有若無地忽視德安侯府。
這一次大姑女乃女乃回來說的是想到時候跟著沈家一起去。沈老夫人不願意答應,沈澤蘭就拿了那先收的妾室哭。
沒辦法之下,才答應了下來。
只是等人一走,倒是自己生了悶氣。
「當年老太太本是不太願意再去德安結親的。」祝媽媽看了沈溪一眼,透露了一點隱情︰「只是大姑娘自己喜歡。」
沈溪點點頭。
她是知道原因的,當年父親選擇的是新科的進士。沈澤蘭自然看不上眼,或許對于她來說,德安侯府是舅家不說,她嫁的是世子表哥,可比一窮二白的新科進士好。畢竟不是誰都能有沈父的幸運,用了十多年就爬上如今的位置。
「沒去見父親?」
祝媽媽面露苦笑。
沈溪頓悟了。
父親再「病」了,這出嫁女好不容易回來,還是能見上一面的,何況也是可以裝病,只是想來應該是沈澤蘭沒有提起,又或者她火急火燎地想要回婆家說沈家答應了去恭王府的事情。
不管是那種情況,她的做法還是寒了家里人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