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觀年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兩個人其實都是他的妹妹，只是左右手還有用慣的呢，妹妹自然也有最親近的。何況他回府後，已經慢慢開始查以前沈溪在府里的事情，查得越多就越明白妹妹是受了多大的委屈。
而作為始作俑者的女兒，沈觀年對沈澤芝的感情已經完全發生了變化。從本心出發，自然是不希望兩個人有接觸的機會，可他作為兄長又不能表現得太過于明顯。
「三妹說笑。」沈溪不想兄長為難，朝他微微搖頭，才繼續同沈澤芝道︰「我正想在寺里逛一逛呢，要不一起走。」
沈澤芝朝沈觀年抬起下巴，帶了挑釁地意味。
只是沈觀年想著在寺里，應該也不能發生什麼事情，就沒有在說什麼。不過在沈澤芝沒有注意到的時候，給冬葵遞了個眼色。這個丫鬟穩重聰明，有她跟著，他也能放心一些。
沈觀年離開後，沈溪就帶著冬葵走出院落。事先，冬葵已經找了小沙彌問了路。主僕二人慢慢地朝後殿走去，一路上游人香客的確不算太多，越往後面走越安靜。
「奴婢問過了，那後殿的後面就是這福華寺的後山，那邊開了許多的茶花。不過這個時候不在季節，沒什麼人過去看。」
「好不容易出來，走動走動就好了。」沈溪暫時不貪求更多。
主僕二人心情還算不錯，若是那後面那一直盯著耳根處的目光能移開就更好了。又走了一段路，沈溪終于嘆了一口氣。
轉過身問︰「你到底想要怎樣？」她不認為沈澤芝特意跟了出來，就是為了用她的眼楮盯著自己就足夠了。倘若眼神真能殺死人，前世的自己許就不會落到那個下場。可這樣被人如影隨形地盯著，還是會覺得全身不舒服。
沈澤芝神情扭曲，看著可怖，似笑非笑，又不像要哭，仿佛臉上的表情動作根本跟不上她內心情緒的澎湃。
冬葵輕輕走到兩人中間。
「你讓開。」沈澤芝紅著眼楮說道。
冬葵並未因沈澤芝的話就讓開，只是朝她身後站著的玳瑁看去。
玳瑁一張臉快哭了，太太讓自家姑娘過來是想要在老太太面前表現孝心的。太太覺得這陣子因著二姑娘住到延喜堂，老太太似乎都偏心她去了。可姑娘她……玳瑁小聲道︰「姑娘，太太她……」
「你要拿我娘要挾我？」沈澤芝大怒，一把推開玳瑁。
玳瑁連連搖頭，眼角微紅。
「三妹不就是像同我說話嗎，就想你說的，又不是吃人的老虎，我還怕你什麼。」沈溪抬頭往左右看了看，指著不遠處的石亭。
那石亭就建在圍牆旁邊，三面透風，里面還擺放了一張石桌。
沈溪看了一眼覺得滿意，她走了一些小段路開始還不覺得累，剛才站了一會兒就覺得足底有些酸疼。
選好了地方，就不管沈澤芝的同不同意。沈溪率先走了過去，若是同意她自然跟過來，若是不同意，被在自己眼前晃，那更要偷笑了。
冬葵走得很快，搶在沈溪前，拿著帕子擦了擦石凳，用手模了一下，冰涼涼地。
「好了，我身子沒那麼弱。」看冬葵似乎因為石凳冰涼就皺起了眉頭，沈溪有些好笑地過去把氅衣的下擺稍微疊了疊放在石凳上，這才坐了下來。
她是覺得自己身子不弱，可也不想被凍到。
這邊才坐下，沈澤芝就走了進來，用下巴努了努，示意冬葵出去。
冬葵看著沈溪︰「大少爺讓奴婢……」
「你和玳瑁就站前面吧，只是說說話而已。」
看著冬葵出去，沈澤芝望著只要一伸手就可以掐住她脖子的人，眼里閃過一絲惡意，隨後飛快地垂下眼楮。
「不是有事問我？」
沈澤芝深呼吸幾次，才不讓自己沖上前去把面前的人推倒地上，才狠狠地踩上幾腳。眼楮閃了一下，問道︰「你是不是在爹面前告狀，你……「
「等等。」沈溪原本打算靜靜听著，可這沈澤芝一開口，她就忍不住想要打斷了︰「你從哪里听說了我告狀的事情。別的不說，若是我真這樣做了，以爹的脾性，頭一個被罰的人應該是我才是。」
長輩縱然有過錯，做小輩的怎能去指責？
不是沈淵迂腐，而是若真有這種情況，他覺得完全可以有其他更好的方法讓長輩們意識到問題。
倘若沈溪真的因為不喜歡何氏，大大咧咧地跑過去找沈父告狀，別說有沒有罪證，這種行為大概就已經讓沈淵失望了。
兩兄妹都很清楚沈父的性格，顧而他們從來不在沈父面前說是非，不過是一點點地引得父親自己發現，慢慢對何氏失望。如此，就算日後他們的做法被沈淵知道了，也不會因此氣了兩兄妹。
「不是你。」沈澤芝冷笑連連︰「若不是你，怎麼娘會丟了管家權。怎麼今日祖母只帶了你出來，不帶我出來。以前從來不會有這樣的情況，肯定是你故意說了什麼。」
被人這樣倒打一耙，再好的脾氣也怒了。
沈溪譏笑︰「太太為何丟了管家權，問我的話，還不如問問你自己，或者直接去問了太太。沈家的事情做主的從來不是你我二人，自有父親和祖母在。就是以後，還有哥哥呢。至于今日的事情，你現在人不是站在這里了嗎？」
倘若不是沈澤芝自己裝病逃避事情，一直不到延喜堂請安，沈老夫人哪里會問都不問上一句。
「你……」沈澤芝啞口無言，本就沒有理的地方。奈何眼前站著的人再不是從前任由她黑白顛倒，指鹿為馬的人了。「你等著，沈溪。」
沈澤芝飛快地起身，跑出石亭。
一直在關注這部的冬葵和玳瑁兩個人，一個忙去追，一個則關切地跑到石亭處。
「姑娘，三姑娘她……」冬葵有些緊張，剛才沈澤芝跑走的時候丟下的話，她也是听見了的。
不知道三姑娘又要折騰出什麼事情來了，冬葵暗暗嘆氣，府里接連有這些事情，老爺和老太太肯定不喜再有人搞鬼的。
「隨她吧。」沈溪覺得臉頰有些冰涼，伸手模了模。
「方才出來得急，都忘記帶了手爐出來。姑娘一直坐著，是不是冷了。」這里有沒有熱茶，若不是突然三姑娘要跟出來，冬葵本來是要準備好這些的。「要不，我們先回去吧。」
沈溪沒有起身︰「祖母大概還有一會兒才起身，好不容易出來一趟，想找個地方逛也不容易。既然來了，就多坐一會兒。」想到從前的許多事情，苦笑道︰「雖說只是這樣走一小段路，在亭子里坐坐，對我來說卻也是難得的機會呢。」
冬葵不作聲了，只是往旁邊站了站用後背擋住了冷風。
身後傳來動靜，沈溪猛地站了起來。
似乎是樹枝被人踩斷，聲音就是從石亭這堵的牆後面傳來。難道有人？那方才說的話，是不是被听了去。
沈溪當下臉上一熱。
這種內宅陰私的事情，無論對錯，被個外人听去，仍是覺得難堪。當時沈澤芝可是直接喊了自己的名字出來，有心人找一找還是很容易就發現的。
沈溪猶豫不決，不知道是不是要走過去看，可又怕是帶人。轉頭去看冬葵的時候，就見她表情嚴肅，嘴唇因為緊張輕輕抿著，眼楮一眨不眨地往左右兩旁看去。
畢竟不知道那後面的人是走了，還是從左邊或者從右邊出來。
然而等了一會兒，就在以為是不是听錯了，或者是動物跑過的生意。
沈溪看了冬葵一眼，心里下定了決心︰「去看看。」她順手把頭上的金簪拿了下來，緊緊握在手中。
冬葵見了也學她的樣子，把銀簪握在手里，簪尖部位朝外。
「沈姑娘。」
沈溪腳步一頓，呼吸跟著一緊。
果然有人。
只听他叫自己沈姑娘，就知道之前的話，定是全被听了過去了。沈溪有些猶豫，是不是要過去看看，她突然有些後悔自己的莽撞了。應該在一有動靜的時候，就帶著冬葵離開。被人听去了內宅之事固然不妥，可若是危害到性命呢。
「沈姑娘，我沒有惡意。」是兩個人，同之前的聲音不是一個人。
「你是誰？為什麼躲在那里……那里。」沈溪有些難以啟齒，想質問對方為何躲在那里偷听。
「這後面有一道小門，通往後山，我們正好從門內出來，準備離開。沒想到……」說到這里，話語戛然而止。
沒有說下去的意思，很是明顯。
因為听到自己等人過來，里面的人或許因為男女有別就沒有出來。哪想到自己來了還坐下來同沈澤芝……
沈溪心里羞惱，兩輩子了，可她加加減減湊在一起也不過二十歲的年齡。
「沈姑娘放心，方才听見的事情，我們必不會傳了出去。」
沈溪莫名覺得這人的話可信，因為他的聲音鏗鏘有力，一字一句跳入心里。可……「我怎麼信你？」
牆後面的人沉默了一會兒說道︰「沈姑娘可以同沈尚書說，我是林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