復仇宮主歷塵寰 第4章 璨然芳華,楊柳初時[1]

作者 ︰ 徐如是

入了申時,日頭早已不復正午艷陽,開始偏了西。這會兒若是繼續趕路只怕夜里反倒不好再尋寄宿之所,此處又是東都偏著郊外的地兒,指不定就入了什麼荒郊野嶺。

思忖再三,郁寰雖是趕路心切,還是決計再于這兒休憩一宿。

東都晝里雖不比正月中入了夜後的燈火通明別有韻味,可這車水馬龍的冗雜鬧市也恰恰應了如今的國泰民安之說。

哪怕是要再休息一日,二人卻也不能完全光陰閑置,總歸要為後面的路途著想。郁寰容子寂二人皆是江湖世家出來的武林中人,腳力上還說的過去,連日的趕路算不上疲倦不堪。一來二去,就商量出了正好逛逛東都城,也添置些什麼藥物或是火折子之類平日里要用到的小玩意兒。

「此趟下宣州若是大功告成,便可直接返河南道上嵩山去武林大會了。」容子寂掂掂手中買的貨物,單單是這充足準備也大可見此行不易。

「只怕沒那麼容易。」郁寰倒是清閑地咬了口手中的糖葫蘆,「我總覺著冷家對上邪劍譜也是一知半解,況且就算找到劍譜,離揭穿老狐狸的陰謀還是遙遙無期。」

「倒不必如此悲觀,只要你練就上邪劍,江湖之中自此便無人可耐你何。」

「傳言而已,怎可輕信?」郁寰苦笑著,也不知是糖葫蘆太酸還是想起什麼,眉頭猛地蹙了一下,「若真如此,人人都說上邪劍譜在我爹手上,我爹又何以命喪他人之手?」

容子寂听聞不再言語,算來也只剛過郁老宮主的七七,郁寰心中這積郁怕依舊難消。

見他不說話,郁寰偷著瞄了一眼,然後自顧自地繼續啃起糖葫蘆,一邊還寬慰道︰「我沒有難過,你也莫往心里去。逝者已矣,我只想盡快為我爹討個公道。你是鑄劍山莊的大少爺,能陪我東奔西走東躲**已是感激不盡,此趟又隨我下江南道,奔波往復,這番恩情我爹倒是沒教過我怎麼還。」郁老宮主到底是老江湖,鑄劍山莊一向與世無爭,又因常年為軍隊鍛造兵器,家大業大,受朝廷庇護。早年與之頗有交情,再加上自己和上邪劍譜息息相關,鑄劍山莊以鑄劍和劍法聞名,對此當然頗有興趣。將郁寰交托給鑄劍山莊是再穩妥不過。

「寰兒,我助你不是為了讓你還恩。」容子寂頓住了腳步急著欲要解釋。

郁寰也忙著搶過話︰「你想說的我都明白,他日只要我能為我爹報仇雪恨,上邪劍譜自此歸鑄劍山莊所有。」

容子寂面露慍色︰「我在你眼里就如此自私勢利?」

郁寰繼續沿街走著,還不忘啃手中碩果僅存的糖葫蘆︰「自然不是,只是這樣給點好處你能更有干勁而已。收買人心嘛,這個我爹可教過我。」說著回頭誠摯一笑,「否則你哪天撂挑子不干了,我可要真不知如何是好。」

容子寂愣了小會,繼而也笑了起來︰「不會,郁老宮主把你托付給鑄劍山莊,無論是江湖道義還是個人情誼,我都定不離不棄。」

郁寰轉身揚了揚手中吃剩的空竹簽,嚼著滿嘴的糖葫蘆口齒不清道︰「既然不離不棄,那我還想吃,你再給我買一串可好?」

就是轉身的空當,一個著喜袍的姑娘急急奔跑著正巧撞在郁寰身上。郁寰轉身見那姑娘面露難色,不住地回頭望著,雖是撞得不輕卻還欲繼續逃離。

不待郁寰說話,那姑娘便忙叮囑道︰「姐姐救我,若是一會有人詢問,千萬不要說見過我。」喘息了幾聲揉揉撞到的地方便又跑了走。

郁寰看著那姑娘的身影無奈嘆了聲氣,似是抱怨似的搖搖頭︰「今日怎麼總是遇見這種事兒。」

再說那姑娘,看上去該是官宦家的小姐,腳力自是不比江湖中人,身上的喜袍不僅十分顯眼還甚是累贅,一路跑來早已不支。這姑娘卻依舊拼命逃離著,一個趔趄便被腳下的喜袍絆倒在地。

剛剛打算爬起來,抬頭就見到幾個府上的壯丁趕來,其中一人上前拱手道︰「今日是郡主大喜的日子,請郡主隨我等回府。」

「你們好大的膽子,本郡主愛往哪兒去什麼時候輪著你們多嘴了?」那姑娘聲音清脆得如同銅鈴,甚是好听,此番雖氣喘吁吁還勉強端著架子,卻仍然讓人頓生憐愛。

「我等不敢,只是奉王爺命令送郡主出嫁,郡主還是不要難為我等的好。」

這姑娘穿著艷麗奪目,幾個壯丁也動作頗大,引得來往數人佇足觀看,卻沒有一個敢上前多插句嘴。

一旁小茶樓里此時出來了兩個配著劍的男子,正走到快要出了門的地方,一個道︰「師兄,休息夠了便盡快趕路吧,乘著日落前出了東都得好,否則怕晚上要露宿荒野了。」

另一個則點頭說︰「你是就記著師傅那句盡快上少林拜訪了,一分都不肯耽擱。」

這兩名男子恰恰就是昨個郁寰讓出客棧的二人,其中一個便是昨宿同飲杜康解憂的昆侖弟子岑惹塵。

岑惹塵模了模腰間,忽地道︰「糟了,想必是把錢袋丟在了里面,我去看看,你且在門外等我片刻。」

另一個青絲高高梳成發髻同為昆侖子弟的男子則點點頭,幾步出了茶樓,就看見一個正值二八芳華的女孩兒跌坐在地上,邊上一群大漢不懷好意。昆侖派自古俠義,久以名門正派自居,這一看便沒有袖手旁觀之理。

「姑娘可是遇上了什麼麻煩?」

那女孩兒一听見這聲音有如抓住了最後的救命稻草,連滾帶爬起身躲至男子身後,滿帶哭腔道︰「他們都是汝陽丞裴大人的人,裴大人仗著自己有權有勢便要強娶小女,求大俠救小女一命。」言罷一雙美目淚眼婆娑地翕動著,瞧去清純靈動又楚楚可憐。

那男子听後立刻護住身邊的姑娘,雖是儒雅卻不失氣魄,輕聲道︰「不知幾位能否行個方便放這姑娘一馬?」

那邊的壯丁不服氣嚷著︰「郡主您不要胡說,請您盡快和我們回去。」然後話鋒一轉道,「小子別多事,我們大人不是你得罪的起得。」

「幾位若是不能放行,那在下便失禮了。」男子行了個禮,眉眼間還有一些歉意。

幾名大漢互相瞅瞅,然後點點頭便毫無章法地一擁而上。那男子則毫不驚慌,一個側身躲過攻擊,身形幻化游刃有余閃躲于幾人之間,也不反擊要害,更不出劍,只是不溫不火出手,一炷香的功夫幾個壯漢便應聲倒地,叫叫嚷嚷都起不來身。

那男子轉身回到姑娘身邊,輕聲道︰「諸位得罪了。」然後面向那女孩兒,「姑娘現在安全了,快回去吧。」

正這時,岑惹塵擰著錢袋從茶館走了出來,被眼前的情景嚇得一驚︰「西辭,這是你干得?」

那男子微點頭答道︰「是我莽撞了。」繼而對著女孩作禮,「我二人還有要事在身,就此別過,姑娘保重。」轉身欲隨岑惹塵離去。

「慢著。」久久未開口的女孩忽然喊住他,「我沒有地方去了。」

這邊的郁寰倒是老老實實地原地等著那姑娘說的人來,然後繼續編一個不知道會不會被相信的謊言,卻遲遲沒有追兵到。

「寰兒,想必那姑娘已經逃走了,我們也離開吧。」

「她一個弱女子,別遇到什麼不測。」郁寰凝眉思忖了片刻,向著女子跑走的方向快步走去,「去看看。」

容子寂也算是知道郁寰的脾性了,想一出是一出不說,還攔都攔不住,如此便也不多說什麼,只隨著郁寰的腳步趕去。

拐過一個路口,這二人便也見到了一片狼藉的景象。

正看見那姑娘眼瞅著都要哭了出來,啜泣著道︰「我不知道還能回哪去。」

男子便回過身︰「你是怕強搶你的汝陽丞再去你家尋你?」

那姑娘咬著下唇狠狠搖著頭。

「還是你家中已無人了?」

依舊是搖頭了。

岑惹塵听到這立刻插了話︰「師弟,這姑娘也許有什麼難言之隱,此處耳目眾多,還是換個方便的地方再說吧。」正打算攜姑娘離開,一抬頭便瞧見站在一旁的郁寰,訝異道,「是你?」

郁寰見被注意到也不再沉默,走上前輕環住姑娘肩,小聲安慰道︰「姑娘可還好?」

「姐姐,我無處去了。」那女子言罷便倚在郁寰肩頭泣不成聲。

「好了好了,沒事了,這兒不方便,我們休息會再說。」郁寰柔聲勸慰著姑娘,一邊向那幾個大男人使著眼色,「還愣著干什麼,扶她尋個地方坐呀。」

說罷一行人便入了茶樓。

一番介紹之後才知曉那男子是岑惹塵師弟,名作柳西辭,是昆侖派三弟子,為人謙和有禮年輕有為,也是最有望繼承掌門之位的昆侖傳人。

而姑娘卻還是一言不發,只小聲抽泣著。郁寰這會兒才仔細打量起她,看上去十六七歲,正值妙齡,一對水汪汪的招子,透著不諳世事的清澈與懵懂,粉嘟嘟的臉蛋更是招人憐愛,若笑起來定是十分好看。

久久的沉默後柳西辭突然開了口︰「在負師命,不便在此久留,加上此趟路途凶險又舟車勞頓,恐怕難以攜姑娘同行,不如先送姑娘回家,若是有什麼麻煩再來尋我。如此可好?」

那女子抬頭瞪大了眸子瞅瞅他道︰「你非要丟下我不可?」

見場面十分尷尬,岑惹塵又插道︰「我看這樣吧,時間也不早了,郁姑娘你先隨容公子回客棧休息,我也去尋個地方今晚先安置下來,師弟你同這姑娘聊聊,待我尋到落腳的地方再回來找你。」

「如此也好。」容子寂聞言起身,「明日還要趕去宣州,我二人便先告辭了。」

郁寰跟著起身,臉色不十分好看,對著那幾人叮囑了一句︰「有什麼事去客棧找我。」

說罷便各自離去,茶樓里一時只剩下了柳西辭和那姑娘。

女子抹了把淚,小聲道︰「我是璨郡主,我爹是豫州刺史八王爺。」

柳西辭听得一愣︰「姑娘貴為郡主,為何說是汝陽丞裴大人強娶姑娘?」

「我不是故意瞞你的,我沒有說謊話。」女子抬頭生怕眼前人生氣似的慌忙解釋道,「是我父王,他為了拉攏部下,非要將我許給那老頭為妻。」

柳西辭也不知該如何安慰,隱隱有些希望郁寰還在,至少能哄住這姑娘。

「你帶我走吧。」女子眼中的哀求之意更是顯得可憐而動人,「我不怕奔波勞苦,也不怕舟車勞頓,只要不讓我回王府做什麼都可以。」

「郡主千金之體,莫要意氣用事。」

「我見你倒是俠骨柔情,灑月兌不俗,怎的你也稀罕郡主這勞什子麼?」姑娘聲音突然大了起來,眉骨間透著股英氣,「世上哪有什麼千金之體,都是**凡胎罷了。」

柳西辭看她倒生了幾分敬佩,以為是嬌生慣養的金枝玉葉,卻未嘗想也大有巾幗不讓須眉之勢︰「郡主想清楚了,即便在下答應帶上郡主,下月武林大會之後也必須歸去昆侖,那時郡主還是得另尋出路。」

「武林大會?以前只听府上的姑姑說故事時提過,我倒真想見上一見。」小郡主面上露出幾分憧憬,「你救我一命,對我就是有恩,武林大會後把我丟下我也不怪你。只當是我年少任性出來玩了一趟,興許那時再回王府,我父王也回心轉意不再逼我嫁那老頭了。」

柳西辭心下掙扎,自己雖不是佛門子弟,但一直有幾分修為,算是清心寡欲,不曾知曉男女之事,帶著個姑娘多有不便,可若是此時丟下她,又無異于見死不救。糾結良久才緩緩開口︰「好吧,這一個月若是招待不周,還請郡主見諒。」

「你答應帶上我了?」小郡主立刻破涕為笑,幾乎要從凳子上蹦起來,「我發誓,我一定不給你添亂,我也不惹是生非,我很好養活的。」

看著她璨然一笑,柳西辭也說不出心里奇異的暖流是什麼,這是他從那些古籍經書中都沒有讀過的東西。

「一會回客棧先換身衣服,好生歇息一宿,明日一早我們便離開東都。」

璨郡主笑起來,兩個活潑的小酒窩上還掛著淚,「好,我都听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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