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游擊隊打了勝仗,潛伏在蘆葦叢中歡呼慶賀的日子里,貞香和月復中的孩子卻要面臨災難了。
一道猝不及防的難關不是來自于敵人,卻始于小喜和水枝。
貞香的月復部凸起,孕像顯現了。她身邊的小喜和來探視兒子的水枝先後現了貞香的秘密。小喜現貞香凸起的月復部,狐疑的看看她的月復部,再瞅瞅貞香。
「姐姐,你的肚子怎麼變大了?」
貞香點頭作答。
「那里面是個孩子吧。」
「嗯。」她鎮定的再次點頭。
「我娘的肚子怎麼不大?」
八歲的小喜正是精力過剩心眼膨脹的時候,一肚子疑問又想不出所以然,不禁皺緊眉頭,斜眼瞅著轉身不搭理他的貞香。
水枝來了。她隔一段時間會來看看兒子,有時送點好吃的好玩的,算是盡做母親的一點心意。今天,她拿著一件給小喜新做的夾襖,買了一盒小喜愛吃的點心,來看兒子過得怎樣。她有好長一段時間沒來了,因為家里來了不速之客,是她多年未見的同胞弟弟水生。水生得知高家慘狀,惦記姐姐的身家性命,來給她出謀劃策。姐弟倆神叨叨在高家殘垣斷壁間忙著尋財寶,找金銀,整天東挖西掘,可除了在老爺的床底下挖掘出一罐銀元,再無所獲,只得暫且作罷。姐弟倆雇人將被炸毀的房屋修整出兩間僅夠居住的安生之所,置買了一些家私和物件。忙過一陣,水枝才有空來看兒子。
久未露面的水枝一進貞香的門,第一眼看見了面色紅潤的兒子,再一眼看見了貞香隆起的月復部。她驚愕地看著貞香,死死盯著她的月復部,就像看見了妖魔鬼怪。
「你,你……懷孕了?」
貞香從容的看著她,一副安詳的神態。
「誰的?誰的種?」水枝看著臉不變色的貞香,一只手按住兒子的頭頂,冷笑一聲,嘲諷道︰「你不會說……這是你的丈夫……我兒子的種吧?」
貞香閉口不言,依然冷冷的看著她。水枝被貞香的神態激怒,用手指著貞香,氣急敗壞的罵開了。
「……我說了……原來,你是個賤貨!你口口聲聲要離開高家……就是為了和你的野男人在一起!老天爺……這叫怎麼一回事……」
貞香似乎早料想到會有今天,任憑水枝嘲笑辱罵喋喋不休,一言不轉身進里屋。她的漠視更刺激了水枝,受到莫大侮辱的水枝雙手拍大腿,撒潑大叫。
「賤貨,偷人!」
小喜走近水枝,甕聲甕氣地問︰「偷人……她偷誰?」
「我的傻兒子啊……」水枝蹲對小喜說︰「這只有問你呀,你整天和她在一起,她就是和野男人睡覺才懷上野種的!」
「怎麼下種?」小喜迷惑地追問。
「哎呀,你還小……跟你說不清楚。」水枝跺腳站起來,指著里屋大聲嚷嚷一陣,越嚷越來氣,不禁仰臉高聲叫道︰「老爺子啊,看你娶了個什麼兒媳,高家的名譽全被這個小賤人毀了,他要讓你的兒子當王八當烏龜啊,高家可要丟人現眼了,你……你……你睜開眼看看吧!睜開眼看看吧!老爺子啊……你說你怎麼給我兒子娶了這麼一個小賤人啊……」
小喜听懂了「當王八當烏龜」,那不是做畜牲嗎?他感到很氣憤,不禁握住小拳頭也跟著嚷嚷起來。
「那個野男人是誰?我要殺死他!」
水枝瞅兒子一眼,心頭一亮,放低聲音用誘導的口吻說︰「小喜,你想想,她和誰睡過,你不是整天和她在一起嗎?你好好想想。」
「她一直自己睡啊……野男人……」小喜皺眉,翻著白眼仔細回憶著什麼,突然明白似的說,「我知道了,就是丁一芳,那個唱皮影戲的。就是他。在鄉下時,只有他和我們在一起,可是……」他仍然困惑,囁嚅道︰「他……他……和我睡呀!」
「傻兒子,他們什麼時候不能睡,能讓你知道嗎?哼,一定就是他。就是那個唱皮影戲、人模狗樣、沾花惹草的丁一芳了。」
水枝明白了,她認定丁一芳是貞香的野男人。想起在小喜婚慶之日擅改戲目的丁一芳,新仇舊恨從心頭騰地冒起,她狂叫起來︰
「天殺的丁一芳,你個狗雜種!我要讓你不得好死!」
呸!不就是個唱皮影的嗎?她啐了一口。此刻在她看來,一個唱皮影戲的還不如妓女,連下九流都算不上,是個不入流的賤命。她不能容忍貞香背叛他的兒子,更不能容忍的是貞香竟然和一個不入流的戲子勾搭上,那樣貶低了高家,貶低了他的兒子。
「哼!下賤貨配下流貨!丁一芳,你敗壞我高家的名譽,是要下地獄的,我要讓你生個兒子沒 眼……我……我要殺了你。」
待水枝的咒語道出,靠在里屋門邊的貞香的耐性也完全耗盡了。她沖出門,一把抓住水枝的手腕攆她走。
「滾!你滾遠點,別在這兒撒潑!」
貞香說著,另一只手也拉起小喜的胳膊,「小喜,你走!跟你娘回家,我這兒再不能收留你了。」
「姐姐……」
一听說要攆自己走,小喜的氣惱和憤恨頓時煙消雲散。『**言*情**』他又變得眼波迷離。水枝不顧兒子神色的變化,就勢拉過他來。
「走,我們回自己家!」
小喜被水枝拽著,扭臉看著貞香,「我不想走……」
「你必須走。」貞香神色異常堅定。
水枝急了,厲聲叫道︰「蠢兒子,你鬼迷心竅了?她就是狐狸精投胎,我們趕快走!以後再也不許你沾她的邊……他們會有報應的……」
小喜被水枝拽著,淚眼巴巴,一步一回頭,依依不舍地走著。就在水枝雙腳跨出門檻的那會兒,貞香叫住她。
「水枝,你听好了,我和丁一芳是你情我願的事,是我主動的,你不要恨他。要恨你就恨我吧!」
「呸!」水枝轉頭對著貞香啐了一口。
貞蓮先是藏在巷子一角,後來從後院翻牆而進到廚房,水枝潑婦般的一幕盡收眼底。她為二姐難過,深深地難過。沒想到整天被小女婿纏身的二姐深陷高家泥潭。貞蓮暗自責怪自己太粗心,對二姐缺乏關懷。她想,二姐是在自己的啟下參加革命,為游擊隊工作的。看她目前的境況比想象中的還要艱難和危險。自己只知道讓她承擔任務,不知道她所要遭受的痛苦和壓力……想到此,貞蓮感到內疚,可是,她不知道還有什麼辦法能改變這局面。就像春海所說,每個人都要做出犧牲,投身到這場曠日持久的斗爭中。貞蓮懷著愧疚走進二姐的房間。
貞香伏在床上抽泣,肩膀聳動著。貞蓮悄然站在門邊,輕聲呼喚。貞香扭過臉,臉上滿是淚痕。她立刻擦拭淚水問她何時來的,貞蓮眼里充滿了關切和愛憐,但她不知說什麼好,只說了一句「對不起。」貞蓮從背後摟住貞香說,你懷孕了,丁一芳知道嗎?貞香嘟囔著,告訴他只能多一個人擔心。貞香撇開自己的事,問妹妹又有什麼新任務,貞蓮拿出一張紙。
「部隊缺醫少藥,傷員的生命受到威脅,搞到藥品現在成了頭等大事。這里列了一個單子,想去找葛伯伯……」
「可鬼子把葛家看得很緊啊,你怎麼去?還是我去吧。」
貞蓮思忖片刻,擔憂地說︰「二姐!你最近要小心,少出門,不要出岔子。剛才我听見水枝的話了,搞不好她要尋機報復你和丁一芳……」
「我有良民證,我去想辦法容易一些。」貞香很鎮靜。「他們沒有把柄,不能抓我。森下答應過的,要保護我這豆腐店。你走吧,把藥品的事交給我,過幾天派人來取。」
「可能過不了幾天豆腐店也不安全了。我要去向組織報信。」
姐妹倆說話間胡三來了。他進門就說︰「今天有點兒古怪,那麼多憲兵,對男人放得松,好像是專門檢查女人。」
貞香對妹妹說︰「搞不好要抓你。」貞香打量著貞蓮,「你這樣出門不行。我要找幾件破舊衣服,越破爛越好。給你妝扮一下。」
貞香翻騰挑選出兩件破舊的衣褲,讓貞蓮穿在身上。
胡三說︰「既然查女人查得緊,那你們都別出去,藥品的事我到外面去跑。你們撤退,到蘆葦里躲起來。」
貞香沒有理會胡三,只顧端詳貞蓮身上的衣服,感覺不夠髒。她推著貞蓮走進廚房,一會兒出來貞蓮就大變樣了。只見她衣服髒兮兮的,頭打了好幾個亂結,一抹抹鍋底灰涂抹在貞蓮的衣服上、臉上。一眼望去,貞蓮就像個逃難多日饑寒交迫的難民。為了更真切的像一個難民,貞香用油污抹布在妹妹的衣服上蹭了蹭,把衣衫和褲腳撕破幾處,「衣衫襤褸」的自然,不露加工痕跡。貞香拿起一只破舊竹籃,往籃子里放了兩件舊衣服,貞蓮把自己的手槍藏在下面,上面又放了幾塊孩子尿布似的布塊。似乎還缺點什麼。她想了想,拿起一只搪瓷碗,往里盛了一些剩飯菜,一並放入竹籃。如此這般,徹底做成了一個長久漂泊,髒兮兮流落街頭沿街乞討的難民。
胡三說︰「貞蓮,我裝扮一下跟著你,掩護你。」
胡三很好裝扮,他本已衣衫襤樓,只需把稀疏的頭上抹點泥灰。貞蓮拎起竹籃出門。胡三不遠不近地跟在後面。貞香為他們擔心,心里祈禱著。
街口,守著十幾名憲兵和警察。這里是他們搜捕的重點地段。他們的搜捕是有目標的,且已經掌握了貞蓮在縣城活動的情報。他們在搜捕的時候,目標以外的揮揮手就過去了,鎖定在目標之內的一一盤問,有嫌疑的就被扣留在一旁。已經有幾個穿旗袍的年輕女人被扣留了。
一陣嚷嚷,那邊一個長得和貞蓮有幾分像的學生模樣的女子被抓,敵人誤認為貞蓮被逮著了。就在敵人混亂和麻痹中,貞蓮僥幸月兌險了。剛才她手摁竹籃,隨時準備拼它個魚死網破。
目送貞蓮和胡三走了,貞香揣上良民證正準備出門,可是山本帶著四個日本兵來了。他們擋住貞香的去路。
山本說︰「李貞香,你的……知情不報,游擊隊的下落的不說。」
貞香不得不退回去,她轉身走進門,進屋後看著跟進來的山本,態度從容。
「太君,我哪知道什麼游擊隊,就知道做豆腐,開酒館,招呼太君密西呀!」
山本一**坐在凳子上,用他的夾生中國話繼續說︰「丁一芳,游擊隊的干活?嗯!你的交出來!」
貞香心里明白,水枝已經開始她的報復計劃了。
「太君,你听誰說的?恐怕搞錯了!丁一芳,他當不了游擊隊,只是個跑江湖,唱皮影戲的。」
「嗯!」
山本對手下的一個兵使了一個眼色,他跑出門,不一會兒,那個日本兵帶來了水枝和小喜。水枝走在前,看見貞香一副幸災落禍的樣子,小喜躲在她的身後,探頭探腦,盯著山本看看,再瞅瞅貞香。
山本指著水枝對貞香說︰「她的,報告,好樣的……」
貞香走近水枝,眼楮逼視著她。
「水枝,你說丁一芳是游擊隊,我怎麼不知道,你看見了?」
水枝手指貞香對山本說︰「太君,她知道,丁一芳是游擊隊干將,他來找過她,這兒……這兒……肯定就是聯絡點。丁一芳是貞香的野男人!」
「嗯,聯絡點……吆西。」山本點頭,「‘野男人’……什麼的干活?」
水枝冷笑道︰「就是和她睡覺的男人。」
「哦,睡覺……一起睡覺的干活」山本yin笑起來。她揮刀指向貞香。「帶回去……審問,這里……」他對兩個日本兵攥拳,示意抓人。
「明白!」日本兵回答,「我們等著,抓住丁一芳!」
另外兩個日本兵上來扭住貞香的胳膊要將她帶走。小喜一見急了,他從水枝背後騰地一下跑出來,攔住日本兵。
「她不是游擊隊,不能帶走她!」
山本低頭看著小喜,「小孩子的干活,走開!」山本推開小喜,帶著貞香走了,小喜被推倒在地上。那兩個留下來的日本兵目無表情的站在門口,一副守株待兔的樣子。
「姐姐!」
貞香被帶走了,小喜爬起來跟在日本兵後面跑,他揮舞著兩只手臂高聲叫喚。
此刻的小喜已經忘記了水枝成天灌輸給他的仇恨,他也顧不得水枝在身後呼喊自己。這些天失去貞香讓他失魂落魄,他不能忍受這樣的日子了。他不想再整天面對只有仇恨和怨懟的母親,對貞香的依戀早已成為他的習慣,即使沒有血緣卻有著日益建立起來的親情,這份血緣外的親情在他幼小的心靈里,絲絲纏繞,割舍不清。
「小喜,別跑!」
水枝跟上了,一把拽住他。「管那個賤人做什麼,讓她走吧!」
小喜扭臉瞪著水枝,眼光狠狠的,水枝見了不予理睬,依然說道︰「她不就是個賤貨嗎,以後娘給你重新娶一個媳婦,比她好百倍……」
「我就要貞香姐姐!」
「苕貨!」
「我就要貞香姐姐!」小喜高聲喊。
貞香的背影看不見了。
水枝瞅瞅遠處貞香消失的方向,眼里波光隱晦,死拉硬拽,水枝兩手緊箍著又踢又喊的小喜回到家。一進門,屋里有一個二十來歲,梳著小分頭的瘦高個青年男子坐在客廳,他坐在太師椅上,翹著二郎腿在吸煙,見有人進來既不打招呼,也不動身。
水枝說︰「小喜,這是你舅舅,水生舅舅。」
小喜被夾在水枝的腋下,他抬頭瞟一眼這個冷目冷臉瞅著自己的舅舅,也報以毫無表情。水生鼻子哼了一聲,算是對小喜打招呼。水枝夾著小喜直奔里屋,她放下小喜,把他放在床邊的藤椅上。偌大的椅子,小喜坐在里面顯得十分無助和可憐。小小的身軀,空忙的眼神,他又恢復了失魂落魄的樣子。
小喜怔怔的望著屋角黑洞洞的地方。水枝瞅了一眼兒子,悶哼一聲嘀咕著︰小東西,真不知好歹,沒想到一個賤女人也是你的寶,高家怎麼養你這麼個極做胞……水枝氣惱地走出房門。
她做好了飯,進來讓小喜去吃,他推開她的手,還對她吐唾沫,水枝這下真生氣了,按住小喜,朝他的**狠狠地打了幾下。她邊打邊罵,出了一頓惡氣才氣哼哼地離去。
水枝和水生吃罷晚飯,姐弟倆坐在堂屋吸了一支煙,嘀嘀咕咕的不知說些啥,小喜充耳不聞,眼楮仍然失神地瞅著黑洞洞的角落。這時,水生起身走了,水枝關上大門,緩步走進房間來。她瞅著小喜長嘆一聲,看著無動于衷的兒子,不禁搖頭。
到了晚上,水枝進進出出,佯裝輕松,她自顧自的哼著小調,然後月兌去外衣,準備睡覺的樣子。小喜突然開口說話了。
「我要吃女乃!」
「什麼?」水枝驚異的看著兒子,「你多大了還吃女乃?笑話!」
水枝嘴里這樣說,心里卻想︰哼,小東西,終于緩過來了吧,她不禁竊喜。小喜不理她的譏諷,騰地一下從藤椅上站起來,撲上床,蠻橫地掀起她的衣服。水枝向後倒去,倒向被子靠住身,嘴里喃喃。
「你急什麼?慢點啊,還怕誰搶去了……」
小喜似乎沒听見,他雙手抓住她胸前兩坨溫軟的皮肉,一張嘴,叼住了一個肉坨坨。
水枝被兒子叼住的那一剎那間,一股舐犢之情油然而生,兒子的嘴唇軟軟的,舌尖濕潤有力,這是久違的感覺。她拍拍他的頭,嗔怒著抱怨說,真羞死人了……這麼大還吃女乃,可是我哪還有女乃水啊……水枝嘴里抱怨,心里卻莫名的涌起一陣欣慰和哺育的沖動,那是作為一個母親,一個重新找回失散的兒子的母親的情愫。她很享受的閉上眼楮,努力回味著兒子幼小時吃女乃的時光。那時,兒子嘴里叼著一個,又用手抓著另一個。當他的嘴餃住左邊時,眼楮的余光卻不停地瞟著右邊,還瞟著周圍的動向,生怕那只暫時閑置的糧倉被誰抓走……兒子的神情常惹得老爺笑,還不時過來親兒子一口……
小喜故伎重演,嘴里吮吸著左邊,一手抓著右邊的另一只,可是此刻大有不同,不同的是他的眼神,那與年齡不相稱的眼神。他的眼楮,猶如一泓陰影之泊,帶著可怖之光。他抬眼瞅瞅水枝,嘿嘿笑了。那聲笑听起來很怪異,森冷。水枝心頭悸動,還沒有來得及琢磨,小喜冷不防咬了一下。
「干什麼……你是狗啊……」她感到疼了,很疼。
她下意識的推開他,可是小喜又一次靠近了,倏地一口又咬住了,就在水枝想再次推開他的時候,他狠狠地咬住,撕咬,左邊的小肉球在水枝的驚叫聲中被生生咬掉,含在了小喜的口中。
「啊!」
一聲慘叫。劇烈的疼痛使水枝弓腰佝背,囚成一團,她下意識的手腳合並用力,給蜷縮在她懷里的兒子狠狠一推。那一推力又重又狠,使出了水枝渾身的力氣。小喜被推下了床了,那時,只見茶幾的腿動了一下,小喜只是不太響亮的叫了一聲,頓時了無聲息。
水枝痛哭地悶哼申吟著,鮮血從她的胸口流到月復部,再從月復部滴滴嗒嗒濺在地上,如殷紅的番茄汁。她疼痛難忍,不停的申吟,淚水在她蒼白的臉上流淌。她的胸脯在花布衣襟內劇烈搖擺著,顫動著。
她疼得顫巍巍,支撐著身子要下床去找藥水。
你這個白眼狼……
水枝忍痛咬牙嘟囔著下床,她看著倒在梳妝台邊的兒子,只見他的嘴邊滿是鮮血,一小坨紅肉還含在嘴里。他的嘴角帶著壞笑。水枝看著憤恨不已,顫悠悠的帶著哭腔說︰「你個白眼狼,喂不家的白眼狼,竟然為了一個賤貨……咬你的親娘……」
水枝朝兒子投去一抹哀痛怨恨的眼神,可是他看見小喜無動于衷,始終一動不動地歪靠在梳妝太邊,好似睡著了一般。
你怎麼啦?恐懼懾住水枝,忘記疼痛,倏地撲向兒子,伸手模模他的臉,又下意識的試試鼻息,試著試著,她的手不動,身體僵住。此刻,她胸脯的疼痛也似乎完全消失了,只有心尖被揪緊的感覺,那感覺讓她喘不過氣來。
「兒啊,你別嚇我……」她嘶聲啞氣。
小喜死了,從床上居高臨下被重力推下來,他的頭正巧踫在梳妝台的角上,後腦勺那狠狠的一擊,腦內顱被瞬間撞毀,足以要了一個七歲孩子的小命。水枝摟著小喜的尸體,恐懼,悲傷,自責,悔恨……一時間天崩地裂,又一次迷失自我,她失去正常思維。
她摟緊兒子,臉貼著臉,慢慢搖晃著身子,一遍遍搖晃著……
天亮了,水枝仍然抱著兒子,這時,小喜的身體已經變得僵硬。
窗外射進來一縷陽光,水枝意識迷失,神情呆滯,只是嘻嘻傻笑。她抱起小喜的尸體,喃喃道,好,天亮了,我們去曬太陽哦……她在兒子耳邊喃喃細語,不停地嘻笑,搖晃著,輕輕拍打著。她意識里的兒子此刻睡著了,正在她的懷里享受著她的**。她抱著他出房門,走出院門,走上馬路。除了神情呆滯不同以往,就像過去一般,她抱著兒子一步一步向街上走去。
水枝在街上出現。她懷里抱著的小喜,雙眼閉著,嘴里含著一小坨帶血的肉,嘴角邊到脖子上有一條結痂的血跡,水枝的胸前和褲腳也都沾著已經變得烏黑的血跡和血痂。她搖晃著身子,哼著搖籃曲,一步一搖,目若無人的穿街走巷。
「水枝!你怎麼了?」
是胖嫂在叫她。水枝目光呆滯,緩緩地走過胖嫂的身邊,沒任何反應。路上的行人和街坊鄰居看見了水枝,走近看看,驚駭不已。
「天啦,小喜死了……怎麼死了……」
「造孽……她恐怕又瘋了……真是造孽啊……」
水枝旁若無人地走著,抱著小喜走到了貞香的門前,徑自進門,被兩個日本兵攔住。這時森下來了,他走近水枝看看,還看看她懷里抱著的小喜,驚恐得神情從眉頭掠過,他緊鎖眉頭,一手捂著鼻子。
「她抱的……死人。她瘋了!」
水枝笑著,拿胳膊肘撞擊森下。「快進去,快帶我進去找貞香。」
森下厭惡地後退一步,手捂鼻子朝兩個日本兵做了一個手勢,日本兵推開水枝,不讓她進門。
「貞香,小喜睡了,你快來……」水枝大聲喊。
「滾!」
水枝的話還沒有說完,被日本兵推倒在地上。她的身子慢慢的倒地。小喜僵硬的身體被水枝緊緊的抱著,壓倒在她的身上。她嘻嘻笑著,兩眼看著空茫的天空,手環抱著兒子,一直沒有松開。
水枝瘋了,她嘻嘻笑著,成了雲江城俗稱的笑邪子。葛宇軒和胖嫂死命從水枝的懷里抱出小喜,安葬在江邊墳地,一座小小的新墳隆起。當時,水枝圍著新墳又跑又笑,好象辦喜事。可當小喜的棺木落葬的那一刻,她卻隨著跳進墓穴,站在棺木上,葛宇軒讓幾個男子費了好大勁才把她連拖帶拉拽上來。
水枝從此游蕩在大街小巷,河邊路旁,荒蕪野地,鬼畜一般的活著……
從小喜入土那天起,高家殘破的後院夜里時常鬧鬼,總是不得安寧。有人看見院子里有長長短短的白幡飄飄;有人看見披頭散忽高忽低的鬼影飄忽在高家後院的竹林之間;還有人听見院子里有惡鬼在撞牆掘地……傳言陰森可怖。有人說,是高老爺子不死心,帶著小喜回來看望;還有人斷言,高家的冤魂太多,聚眾尋仇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