蟬心早在手心扣著幾枚荊菱,乍一認出是他,詫異之至。
「廣陵一別已有三年,我一直想問……你家姑娘可好?」他
蟬心在心中權衡了片刻,才將手中的荊菱收起來。雖不知長卿公子為何會在這里出現,她仍是如實相告︰「主子安好,長卿公子,你為何會在這里?」
她的話向來不多,只字不提已背轉過身的薇寧,封長卿的心思全在蟬心的主子身上,並不知道正主兒就在身邊。
封府的園子春意盎然,一枝早開的長柄玉拂橫出條枝椏,垂下一串泛著青澀之意的小花苞,封長卿的眼前似乎出現了那個臉蒙白巾,身量不高的小小少女。那一年他被兄長送到廣陵,拜在丹孺先生門下,不久便認識了同被梅老爺子送去的蟬心主僕,當時年少,明明連她的真容都不曾見過,話也不曾說過幾句,稚女敕的少年卻在心里暗暗記住與她有關的一切。
「長卿公子?」
封長卿回過神,不答反問︰「你說她安好,那麼她可曾來了?」
他急切地想知道薇寧的去向,當初她離開得太突然,沒留下只言片語,他甚至不知她家住何處,是丹孺先生稍稍透露她的來歷。梅莊,連他的大哥去了尚不敢造次,他又如何敢莽撞去找人,只得淡了那份心思。
「主子沒來,派了我和虹影護送玉姑娘來給江南王賀壽。」
蟬心有些不快,這位公子年紀比之前大了些,怎地老問東問西,
「她……有人來了,我先走一步!」封長卿剛想說話,卻看到梅氏陪著幾位女眷走過來。他可不敢讓那些女人看到有男人進來,連忙竄到了花牆邊,順著原路翻出去。
蟬心低低地對薇寧道︰「主子,剛剛那個長卿公子象是知道些咱們的底細。」
薇寧正努力回想三年前廣陵府之行,似乎有這麼一個人,那時義父將她托給幾位至交好友,都是些頗有些才名的大儒,也不記名,只是跟著學些必要的東西。丹孺先生善知律法,門下已有位弟子,行為頑劣,總在先生授課時逗她說話。偏此子天資聰穎,丹孺先生又不大管他,故而她只在廣陵呆足三個月便立時起程回了梅莊。沒想到今日竟又得見。她一想便明白,這位定是封府的二爺,封伯行的弟弟正是叫做長卿。
「主子,可會有麻煩?」
雖說三年後她與他都變了許多,可若是封長卿知道她的名字,將她與梅莊莊主之間聯系起來,定會起疑心。薇寧搖了搖搖,說道︰「無妨,即便他猜到,那又怎樣。」
說罷扯出一抹帶著羞意的笑迎向梅氏等人。
靜園,周叢嘉獨自坐在亭子里,望著暮色中的花草神情復雜。
他這次離京頗有些狼狽,之前因陳糧之事起了波瀾,陛下怒斥他一番後責令他閉門思過,同時也將一眾朝臣想要奪了靖安侯爵位的請命駁回去。此等明顯于外的回護並不能令這位備受皇寵的周大人好受多少,上書請罰,陛下召他入宮長談了一番,末了準他暫離京城,就當是閉門思過了。
他原以為離了京師,可稍解煩悶,但靜園雖靜,他的心卻無法靜下來。
遠遠地有話音順風傳來,他抬頭一看,是慧娘帶著名丫鬟尋到此處,卻被守著的護衛攔下。
「你若不讓開,便去請侯爺用飯。」
「這……慧夫人,侯爺的吩咐小人不敢違背。」
慧夫人不悅地蹙眉,余光瞄到侯爺走來,放緩了聲音道︰「若耽擱了侯爺用飯的時辰……」
「慧娘有心了。」
見是侯爺過來,兩名護衛連忙退到一邊。
慧夫人生得極美,縴腰盈盈不足一握,迎上前貼心地道︰「侯爺,南邊雖然天暖,卻也不好在亭子里久坐,還是回屋去吧。」
周叢嘉頷首前行,隨口問道︰「慧娘覺得江南可好?」
「景色自然是極好的,見了許多在京時不常見的花,咱們離開時,京都正是料峭春寒,江南的花竟已開得如此妍麗。」
她想了想又道︰「只是這園子雖大,景色雖好,妾身想要賞景連個伴也無,春雪姐姐還是呆在房里不肯出來,妾身幾次相邀都閉門不見。」
江南此行只得她與雪夫人相陪,那位生性清冷,日日把自己關在房中,倒似十分不情願出遠門。
周叢嘉微微一笑,不理會她的暗示,想了想道︰「你若喜歡熱鬧,明日請蘇大人的家眷過來相陪,可好?」
慧夫人有些失望,她十七入侯府,三年來與其他幾位側夫人一般,日子沒有多好,也沒多壞,侯爺雖未迎娶正室,卻並未待哪一個與眾不同。據聞侯爺年少時鮮衣怒馬,最是多情之人,如今不過三十有余,怎地愈發的暮氣沉沉。
周叢嘉想起此處原是封伯行的園子,便又叫人送了貼子去封府,一並請了封家的女眷,至于封伯行想為弟弟謀個前程之事,他則要見了人再說。
「靜園賞花?」薇寧低喃著重復了一回,覺得荒謬無比。
封府壽宴已畢,玉清娘這個來謝恩的孤女也該返回梅莊,薇寧已收到靖安侯落腳靜園的消息,正思忖如何見上他一面,機會卻自動送上門。
「是的,主子,大小姐似乎不太情願去靜園應酬,大姑爺勸了半天,又說事關長卿公子的前程,大小姐這才同意。」
說到封長卿,薇寧略皺了皺眉,他可比她那位義姐難纏多了,這兩日尋了蟬心幾回,想打听她的事,都被蟬心擋了回去。
薇寧輕撫著封府讓人送來的衣飾,明日去靜園賞花的人中不光有她和玉清娘,還有幾位家遠未曾踏上歸路的女眷,適齡的姑娘們每個都得了一套衣飾,反正封家富足,有的是錢。
她歪頭輕笑道︰「那我們明日就做一場好戲給靖安侯瞧一瞧。」